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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虚名霸主宋襄公

商朝人的后代

在开始讲宋襄公兹甫的故事之前,还是要先介绍一下宋国的来历。

宋国的先祖是纣王的异母哥哥微子启,宋国的人民大多数是商朝的遗民。宋国的建立主要是周武王姬发宽宏大量,没有灭绝商朝王室的结果。

微子的名字实际上叫子开。和《封神演义》里的情节相同,当初纣王不好好治理国家,搞酒池肉林。微子作为庶兄,经常劝谏弟弟不能把国家大事胡来,可纣王就是不听。有一个叫比干的人,也属于商朝的王室中人,因为直言进谏,触怒了纣王,被纣王挖心。这让微子感到了恐惧,他没有心情再去规劝弟弟了,便离开商朝王都,在野外隐居了起来。

后来,姬发打败了纣王推翻了商朝,微子才出现。这一次出现,微子是为了代表商朝人向姬发表示道歉和臣服的。因为纣王做了许多错事,伤害了姬发的父亲(姬昌被纣王关押了好几个月,差点被处死)和天下各个部族,所以微子决定替商朝人出面来道歉。只有顺服了姬发,才有可能让周朝不会灭绝商朝的宗室。

微子面见姬发的时候,是袒露着上身,反绑住双手,跪在地上前行的,他的随从则帮他拿着商朝祖庙里的祭祀用品。姬发被微子的行为感动,也有意用仁义来怀柔天下,就当场释放了微子,还恢复了他在商朝时官位。也多亏微子的出面,姬发没有杀纣王的儿子武庚,反而给他封了诸侯,继续统领商朝的遗民。武庚建立的这个国家,就是宋国的雏形。

但是这个武庚太不识数了,放着好好的诸侯不做,想复辟商朝。姬发死后,武庚见新即位的周成王姬诵年幼,就发起叛乱,企图杀死姬诵和周公姬旦。姬旦当时是辅政大臣,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很快就把武庚那帮人给打败了。武庚则被判了死刑。

武庚死了,商朝的遗民就没人统领了。姬旦不搞一刀切,他觉得微子这个比较靠得住,虽然是商朝的宗室,但能替商朝人谢罪。既不和纣王祸害天下,也不和武庚搞叛乱,政治觉悟高,品行良好。姬旦就选中了微子代替武庚的位子,还封他最高的爵位“公”。

就这样,姬旦把商朝的遗民和一些东方的夷人集中在了一起,派了微子在现在的河南、安徽和山东交界地带立国,宋国由此正式建立。国君以“子”为姓,以“宋”为氏。宋国的地盘之大和人口之多,在当时的诸侯中都是少有的。当然,周朝王室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些商朝人,他们在商朝的北、西、南又相继册封了一批姬姓的诸侯,希望这些和周朝同姓的诸侯能防备商朝人再次反叛。

宋国方位图

不过,在微子的治理下,商朝人再没有起来造反,宋国也是国泰民安。就这么过了几百年,到了东周时期,宋国的国君宋殇公与夷为了消灭堂弟宋冯,和郑国人打仗。结果宋与夷被郑庄公寤生打得大败,国家也被战争破坏得一团糟。宋与夷在政变中被杀,宋冯当上了国君。宋冯上台后逼迫郑国国相祭仲立郑突为君,引发了郑国的内乱。郑宋两国之间又引发了多场战争,宋军凭借优势还一度攻破了新郑,拆毁了郑国的城门和一部分宗庙建筑。

宋冯死后,儿子宋捷即位。宋捷派兵帮助齐桓公吕小白进攻鲁国,却在乘丘之战中被鲁军用虎皮战车打败,主将南宫长万被俘。宋捷羞辱了释放回国的南宫长万,结果被愤怒的南宫长万给打死了。南宫长万便起兵叛乱,立了一位宋国公子为君。宋捷的儿子宋御说跑到萧国避难,不久向曹国借兵,打败并处死了南宫长万。宋御说即位成为宋国国君,他就是宋兹甫的父亲宋桓公。

知书达理

河南省商丘市睢县的宋襄公像

宋兹甫到底出生在哪一年,这个史书没有记载。从他父亲宋御说在位三十一年,以及宋兹甫还有一个庶兄宋目夷来推测。宋兹甫即位的时候年龄大概不超过三十岁,也就是说,他是在父亲即位几年后出生的。

这个时候的宋国结束了南宫长万的叛乱,宋御说还加入了齐国的“尊王攘夷”的盟约,做了吕小白的盟友。吕小白担任霸主期间,中原出现了一段安宁的时期。凭借齐国的荫蔽,宋国国家安定,期间没有发生动乱。宋御说还跟着齐国在天下四处活动,在国际上比较能露脸,宋国的国家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宋御说“伟大的君主”(宋桓公)这个谥号可能就是由此而来。

有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想必给了宋兹甫一个幸福的童年。父亲宋御说相当疼爱自己的儿子,而且十分重视对他们的教育,给他们请了最好的老师来上课。所以宋兹甫兄弟几个都有很高的学识,对周朝的礼法非常了解。像宋兹甫的哥哥宋目夷就是一位出色的人物。

宋兹甫学习成绩应该是出类拔萃的,但他被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影响得太深了,对于周朝的礼法制度和以前贤人说的一套深信不疑。这就让宋兹甫很有书呆子气,成了一个斯斯文文,满嘴大道理的人。

儿子的学问高得像教授,做父亲的当然很高兴。宋御说对于这个未来的继承人相当满意,到了宋兹甫年龄大了一些以后,他在外地和吕小白搞活动,有时就会把宋兹甫带出去见见世面。在诸侯的会盟上,霸主吕小白的威风八面给宋兹甫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年轻人是最喜欢寻找偶像的,年轻的宋兹甫也一样,他暗自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做吕小白那样的人物,让天下人对自己一呼百应,决不能像父亲那样去朝拜别国的国君。宋兹甫把吕小白的一言一行和一举一动都牢记于心,时时效仿。我们想象一下,宋兹甫穿越到现在,该是一位文质彬彬,言必称马云如何如何,比尔盖茨如何如何的有志青年。不过,宋兹甫性格就是太过死板,搞教条主义。他对吕小白称霸的方法生搬硬套,看见齐国通过一系列会盟,做一些仁义的举动就能让诸侯心悦诚服,就误以为将来自己这样做也能让别的国家佩服。

转眼到了公元前652年,父亲宋御说病入膏肓,就快不行了。这应该是世子宋兹甫准备登基的时候了,但宋兹甫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哥哥宋目夷更加成熟更加有能力,就在父亲的病榻前提出要求,说自己的能力不够,希望能让庶兄宋目夷来继承君位。宋兹甫这个举动绝对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宋兹甫却送上门了也不要。但是,以我个人的观点推测,谦让并非是年轻的宋兹甫真切发自内心的想法,他是在学吕小白,打算向“圣人”的光辉形象迈进。把国君之位禅让给有能力有贤德的人,在当时是一件可以与舜帝尧帝齐名的美德。宋兹甫认为自己这么一做禅让,必然使自己的形象大大提升,名扬天下。而他想必也是看出哥哥宋目夷是不会接受禅让的,法定属于自己的君位不会溜走。

宋御说禁不止宋兹甫的一再请求,加上宋国有谦让君位的先例(宋宣公力把君位让给弟弟宋穆公和),就同意了立宋目夷为继承人。但宋目夷是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了,他知道弟弟是想靠谦让赚取好名声,不是想真的让位,就干脆配合一下宋兹甫的表演,拒绝了父亲。他说:

“能够把国家谦让给别人,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仁爱吗?我的德行不如兹甫,况且这也不合立国君的规矩。”

宋目夷说的“规矩”,就是指宗法制度中立嫡立长的原则。宋兹甫是嫡子,宋目夷只是一个庶子。

宋目夷这兄弟俩的一推一让,可谓是历代君位继承问题上的奇观。双方当事人在利益面前表现得如同君子一般。但宋目夷谦让的出发点比宋兹甫就高尚许多了。他作为一名兄长,不贪恋权位,并想尽办法成全弟弟名扬天下的愿望,品行和智慧令人钦佩。

由于宋目夷坚持拒绝即位,宋兹甫“只好”表示尊重兄长和人民的期望,答应了继续做宋国的世子。第二年,宋御说去世了,宋兹甫即位成了新一任宋国国君。为了报答哥哥宋目夷,宋兹甫封他做了宋国的国相。宋目夷则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从未对国君之位产生过非分之想。

霸主的重托

宋军两次攻入齐国,但第一次没有与齐军交战,第二次才与齐国三位公子控制的齐军交战,并成功镇压了齐国的内乱。

宋兹甫即位的这一年,也正是齐桓公吕小白举行葵丘会盟的这一年。宋兹甫作为宋国的新一任领导人正式在国际舞台上亮相了。这次会盟,最风光的人当然是吕小白,而其次就是我们的宋兹甫同志了。因为在会盟期间,吕小白先派管仲,接着又自己亲自过来,对宋兹甫猛夸猛夸的。夸完了,吕小白随后就把自己的请求说的很明确,意思是自己的年纪大了,拜托宋兹甫以后一定要好好帮助自己的三儿子吕昭。偶像的嘱托,简直让宋兹甫受宠若惊,两腿都站不直。他一个劲地点头感谢,结结巴巴地表示绝不会让盟主失望。

吕小白为什么会把吕昭托付给宋兹甫呢?那是宋兹甫去年谦让君位的行为确实为自己赢取了不小的好名声。吕小白觉得宋兹甫这个小青年有那样的觉悟实在难得,必定是一位既可靠又善良的人。而且中原诸侯中,宋国的国力相对强大一些。所以吕小白便打算让宋兹甫成为吕昭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让其余四个儿子不敢轻举妄动。

霸主在众诸侯面前如此看好自己,还把儿子相托付。这让初出茅庐的宋兹甫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自己的仁义之举大有收获,就连霸主都看好自己。宋兹甫就更加牛气了,大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气概。

宋兹甫就这么认识了吕昭,他当然愿意和偶像的儿子打交道了。可是这位新交的朋友似乎不那么真诚,经常让宋兹甫帮这帮那,却很少回报什么。

几年之后,公元前644年,天空下起了极壮观流星雨,有五颗陨石落在了宋国的土地上。宋兹甫就向一位周朝的使臣询问这件事的预兆。这位周朝使臣也真能扯,说:

“这预示着过段时间齐国会有动乱,君王你呀将要得到诸侯的拥护了,只不过不能保持到最后啊。”

宋兹甫听了前半段话,得意洋洋,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有点不以为然。

果然,在第二年吕小白去世了。齐国长公子吕无亏嫉恨吕昭,想把吕昭给杀了。吕昭跑得快,一溜小跑来到了宋国,说易牙和竖刁作乱,害的先君的遗体都没法下葬,请老朋友宋兹甫帮他去讨伐齐国。因为有吕小白生前的嘱托,宋兹甫当然不会拒绝,立刻点了人马准备要到齐国大干一场。

这是宋兹甫的第一次派兵外出,去的还是霸主国。他当然想做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他请了其他的诸侯一起参与,觉得此次伐齐成功定能把自己的名号打响,以后就可以有号召力去当霸主了。

宋兹甫憧憬着美好未来,哥哥宋目夷却出来劝了。说宋国的实力实际上和齐国差得远了,能自保就已经不错了。如今人心险恶,宋国想要强出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宋目夷是想提醒弟弟,要想搞干涉,得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国家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成功了也没有人瞧得起。

宋兹甫一听就不高兴了,搬出大道理说:

“不救遗孤,非仁也;不遵嘱托,非义也。寡人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事。”

宋兹甫确实有书呆子气,他把仁义道德和面子问题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有实力要上,没实力假装有实力也要上。最最重要的,宋兹甫执意出兵是为了将来能当上霸主,这是他的理想,不去实现怎么可以呢?

于是,宋兹甫不听哥哥的劝告,和卫、曹、邾三国联合,发兵讨伐齐国,四国联军很快就攻到了临淄城下。这种情况要是在吕小白在世的时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但现在的齐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吕无亏刚刚在几个卿大夫调停下,和三个弟弟达成了和解。他的地位极不稳固,没有几支军队肯为他卖命,自己私兵又在与弟弟们厮杀中死伤过半。所以吕无亏根本没有抵抗四国联军的力量。

眼看四国联军逼近,吕无亏的地位摇摇欲坠。那些个原来就对易牙和竖刁这些佞臣不满的人跳了出来,要痛打落水狗,响应四国联军的讨伐行动。带头的人,正是高、国两大家族。

这一天,高、国两位卿大夫宴请竖刁,说是有要事相商。竖刁不加怀疑,大摇大摆地就去了。不料,高、国二人摆的是鸿门宴,当竖刁酒足饭饱,放松警惕之际,他们一摔酒杯,躲藏在屏风后面的武士立刻冲了出来,把竖刁一干人全部拿下。紧接着,高、国二人罗列了一大堆竖刁的罪行,令人把竖刁等人拉去咔嚓了。

听说竖刁被杀,齐国的国人们都欢喜得不得了。大家叫嚷着也要把吕无亏这个狼心狗肺、害死亲爹的畜生给打倒。临淄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聚拢了一大群群情激昂的国人,他们闹哄哄地涌向宫门口,守卫的士兵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国人们砸开宫门,冲进了大殿,揪出吕无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有人手起刀落,把大公子送上了西天。只有易牙的运气好,当时没有在临淄。他听说国都变乱,吕无亏和竖刁都被杀了,连忙逃到鲁国,从此下落不明。

吕无亏死后,齐国的卿大夫和国人们派出了使者,到宋兹甫的军营里和谈,并请吕昭入城当国君。宋兹甫见任务完成,送走了吕昭就拔营回国了。为了塑造大好形象,他没有带兵进入临淄城,也没有向齐国人索要财物。但他这么干干净净一走,临淄城内又发生了变化。

变乱的原因就出在齐国的另外三位公子身上。齐国的卿大夫们和国人当然是愿意吕昭回来当国君,反正这是他们吕家的江山,谁当国君都一样。可吕元、吕潘和吕商人却不这么想,本指望大哥吕无亏一倒,兄弟仨就有出头之日了。偏偏老三吕昭回来了,一屁股把国君的位子给占了。他们便决定再次联合起来搞掉吕昭。

临淄城内再次发生了叛乱,吕元三兄弟联合了吕无亏的残余分子出动大批人马围攻宫殿,要把吕昭给干掉。吕昭抵挡不住三兄弟的围攻,便又发挥了自己逃跑的特长,从临淄城里跑了出来,再次到宋国求助。

宋兹甫听了吕昭的请求,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决定出兵齐国。这是在当年夏天的事情,宋国单独出兵,没有联合其他的诸侯。这是宋兹甫真正展现能力的时刻了,宋国的大军长驱直入,再一次逼近了临淄城。

吕元三兄弟不希望到手的胜利被宋国人夺了去,便决定迎战,用父亲吕小白一手缔造的强大军队击退宋军。三人调集了自己所能调动的人马,加上了自己的私兵和党徒。数万人马从临淄城出动,直接迎向前来讨伐的宋军。双方在甗(y?n)地(今中国山东省济南市附近)相遇了。

宋军的作战方式我们提到过,它是依赖猛将的武力来带领士兵们冲锋的。战鼓一响,武力高强的勇士乘坐战车一马当先,击退敌方的前锋。然后宋军士兵一阵欢呼,趁敌人士气下降全力进攻。这种方式就像是在比武,和《三国演义》中的单挑很像。这体现着宋军严守军礼,看重仁义的作战理念。如果勇士战败,或者全军受到突袭,宋军就会阵脚大乱。所以宋军的野战能力很弱。

齐军在当时是天下第一雄兵,连楚军都不敢与之交锋。不过,宋军现在遇到的这支齐军已然不是当年吕小白手中的虎狼之师了。由于内乱不止,军心涣散,齐军的士兵们没有了以往的英勇气概。加上队伍中混杂了三位公子的私兵和党徒,一群乌合之众,影响了齐军整体的作战节奏。

闲话少说,甗之战开打了。宋军向天下第一强大的齐军发起了攻击,宋军的将领和勇士们奔向齐军的阵列前面,大喊着要挑战齐军的勇士。齐军不甘示弱,派出了数员战将乘坐战车与宋军的勇士交锋。双方的战车在旷野上画着圈纠缠在一起,宋国勇士一声高喊,将无心作战的齐国战将钩下了战车。

宋军士兵们一阵高呼,随即呐喊着向齐军发起了冲锋。数百辆战车和几万名士兵在地面上卷起滚滚尘土,齐军本来就厌战,彻底被宋军排山倒海的气势给压倒了,开始向后移动。宋军的战车阵直接压进,撞开了齐军原本整齐的阵形。宋军将士们冲进缺口奋勇厮杀,打得齐军招架无术。那些私兵和党徒首先开始逃跑,齐军士兵们都是由同地方的人集中在一起作战,一见老乡逃跑其余人也便跟着逃跑。齐军最终在宋军的冲锋下溃败了。

甗之战是宋军屈指可数的胜仗之一,此战宋军是扬眉吐气,一举击败了当年威风凛凛的齐军,并乘胜追击,攻下了临淄城。

宋军进入临淄城后,吕元三兄弟见自己已经战败,只好宣布向宋军屈服,交出了国家权力。宋军随即拥护吕昭入宫,吕昭就是齐孝公。由于吕元三个公子的势力根深蒂固,吕昭没敢处置他们。不过,吕昭有宋国做后台,三位公子没有那个胆量反对吕昭了,吕昭最终坐稳了君位。

书呆子发飙

宋兹甫打败齐军,并为吕昭夺回了君位。这场伐齐行动可谓是让宋兹甫彻彻底底地风光了一回。前些年还被天下仰视的齐国,现在被一个宋国的年轻国君玩捏在手上,确实让天下人大为吃惊。

宋兹甫心里一定在想,这回诸侯们该佩服我了吧,乘势搞个诸侯会盟,让他们尊我做霸主。可是转眼看看中原的那些大国们,似乎把宋兹甫当成了空气,对他的这一番成就视而不见。没有一个国家派人来说,想和宋国发展友好关系什么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是人家瞧不上宋国。诸侯们都知道,宋兹甫在齐国办的那些事,只要不是猪头,手底下有个几百辆战车就能完成,实在算不上很厉害。而且,现在的情况是,南方的楚国在这个时候北上了。熊恽这辈子最怕的只是吕小白,根本不把其余中原的诸侯放在眼里。吕小白死后,中原群龙无首,没有哪个国家能抵挡住楚国,所以像郑国和蔡国这些靠近楚国的国家纷纷投靠了楚国。恐慌的中原诸侯们都在考虑要不要听从楚国,谁会去想和宋国混呢。

宋兹甫相当郁闷,考虑着是不是找几个弱小的国家先弄一个盟约出来,然后再慢慢吸纳别的国家入盟。挑来挑去,他选中了几个临近宋国的小国,分别是曹、滕、邾、鄫四国。这四个国家几乎就是“盲流”级别,连三流国家都很难算得上。

没办法,拉一个是一个,万事开头难嘛。宋兹甫就叫了这四国的国君来会盟了。可就是这么一场小国之间的会盟,还是搞得很不愉快。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估计是这几个小国不买宋兹甫的账,对宋国提议的盟约表示反对,会盟因而变成了吵架大会。这让宋兹甫这个书呆子非常生气。书呆子一生气,就会干出不同于常人的事情出来。宋兹甫一声令下,把滕国(今山东滕州市西南)和鄫国的国君给抓了起来,然后让邾国国君杀死鄫国国君,用他的人肉来祭祀濉河的河神。

用人来祭祀神灵,是野蛮和残暴到极点的事情。这事在蛮荒的地区可能还存在,但在文明程度已很高的中原地区是难以想象的。估计这场祭祀大典举行的时候,旁观的人绝对把早饭都吐出来。宋兹甫之所以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是想用这种恐怖的行为,吓倒这些不服从自己的小国。

看到这一幕的宋目夷连忙劝谏弟弟说:

“齐桓公延续了鲁、卫、邢三个国家,使诸侯归附,还有人觉得他薄德。现在你第一次会盟就加害了两个国君,这样来谋求霸业是不应该的。”

宋目夷的意思是,宋兹甫干出这种残忍的事,只会让人记恨,不会让人服从。

宋兹甫现在已经是个疯子了,根本不听哥哥的话。结果,这场会盟不欢而散,滕国人交了很多财宝才赎回了自己的国君。曹国(今山东定陶县一带)则是中途退场,不理宋兹甫了。宋兹甫暴跳如雷,回国调集了人马便去讨伐曹国。但曹国人拒绝屈服,死守国都陶丘城。宋军多次攻打都没能取胜。

宋目夷这个再次出来劝宋兹甫,说:

“从前周文王听说崇侯昏乱,发兵攻打了三十天没有成功。周文王自动退兵,回国加强教化。不久再去攻打,崇侯就投降了。我们现在的德行恐怕有所缺失,这样是打不赢的。不如暂且撤退,等到德行没有欠缺的时候再来。”

这个时候的宋兹甫有点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在伐曹的这件事上确实没有体现仁义,就听从了哥哥的意见,从曹国撤兵了。

第一次会盟弄成这样的结局,确实有让宋兹甫难堪的。而更让宋兹甫着急的是,越来越多的诸侯倒向了楚国,寻求熊恽的保护。熊恽大有被诸侯们推选为新一任霸主的趋势。

馊主意

眼看楚国得势,宋兹甫心里那个着急。他绝不希望熊恽抢先于自己成为霸主,便顾不了许多,决定亲自和熊恽交涉,想办法让他当不成霸主。

宋兹甫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和楚国与齐国签订盟约,让这两个有巨大影响力的国家出面召集一场诸侯大会。届时在这场诸侯大会盟上论爵位排定座次时,爵位最高的宋国就有机会成为执牛耳的盟主了。

这个让宋国当上霸主的方法确实有够扯淡的,宋目夷当然提出了反对,他认为熊恽不是傻瓜,是不可能把将要到手的霸主之位这么简简单单就让给宋国的。宋目夷觉得宋国当务之急不是去争霸主,而是脚踏实地地发展国力,等到有力量能和楚国抗衡的时候再图霸业也不迟。宋兹甫同样又一次对哥哥的规劝很不高兴,他说:

“寡人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再去争霸,万一寡人过世了,当霸主的愿望岂不是泡汤了。所以宋国一定要尽快当上霸主,就算是个虚名也可以。”

对于宋兹甫的这种荒唐的想法,估计宋目夷只能用无语来回答了。

宋国发出了邀请函,让楚国和齐国来参与会盟了。三国的国君如约而至,这就是历史上相当可笑鹿上(今山东阜南县阮城村)之盟。

在会场之上,宋国这一边的宋兹甫是满脸笑容,说吕小白已经过世,咱们诸侯是不是应该再开一场大会选一位霸主出来。齐楚两国不明白宋兹甫的用意,连连说是。吕昭因为是宋国扶持的,所以在会盟上很给宋兹甫面子,表示齐国会号召诸侯们来会盟。楚国这一边,熊恽是南方人,不太懂中原会盟的规矩,以为宋国为首的中原诸侯们想开大会请自己当盟主了。他喜笑颜开,表示也一定会号召诸侯们来参加。看见吕昭和熊恽在盟约签上了名字,宋兹甫在一旁掩嘴偷笑,他心里已经想到诸侯们尊自己为盟主的场景和熊恽傻瓜一样的吃惊表情了。

明白人宋目夷得知鹿上之盟签订之后,摇头叹气说:

“小国争当盟主,是灾祸。宋国可能要灭亡了吧。如果能晚一点失败就算是幸运的了。”

他在为弟弟耍小聪明争一个霸主的虚名,却不重视发展国力而感到了担忧和无奈。

再说熊恽,心情大好地参加完鹿上会盟后,把盟约说给了手下人听。有人感觉出了不对劲,对熊恽说中原会盟是按爵位来排座次的,楚国名义上只是子爵,比郑国的爵位还低,座位不知道要排到多远的地方去了。除非楚国有天子赐予的主盟权力,否则是不可能被选为盟主的。

熊恽听说自己要被宋国人骗走盟主之位,气不打一处来,决心非要收拾宋兹甫一顿不可。怎么收拾呢?熊恽首先想到的是攻打宋国,但这样还不够解气。他还想再羞辱宋兹甫一番,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为此,熊恽和手下的大臣商量出了一个计划,就是在将要召开的诸侯大会上绑架宋兹甫,带着他去攻打宋国。这就像明朝时,瓦剌人抓住明英宗去打北京一样,挟持最贵的人质去搞侵略。

公元前639年秋天,宋、楚、陈、蔡、郑、许、曹七国在盂地(今河南睢县)举行了大会盟。在参加盂地会盟之前,有人劝宋兹甫带一些部队在会场外面驻扎,以防出现意外。宋兹甫却拒绝了,他说:

“带着兵车去参加会盟,怎么能显示宋国的诚心和道义呢?”

宋兹甫就这么傻乎乎地准备去当盟主了。

熊恽这一边也有准备,他挑选了十几名勇士,冒充是参加会盟的官员。然后又抽调了五百辆战车,五六万人马跟着自己北上。他先让这些人马分散开来,躲藏在盂地附近待命。一听到国君的命令,他们便集中起来去进攻宋国。

盂地会盟开始了。果然,按照爵位的等级,楚国被排在了郑国的后面,仅仅比小国许国高了一点点。熊恽当场就发作了,拒绝入座。他也懒得啰嗦,直接厉声质问宋兹甫:

“这次会盟,到底该由谁当盟主?”

宋兹甫毕竟是有教养的人,说话拐弯抹角。他回答说:

“谁的功劳大谁当,谁的爵位高谁当啊。”

七国之中,只有宋国的爵位最高,所以宋兹甫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盟主之位非自己莫属。

听完宋兹甫的话,熊恽囔道:

“既然是爵位高的人做盟主,那就是我这个‘王’了。”

说完他便要坐到会场中央的盟主之位上。

原来,楚国僭号称王,这个“王”当然比宋国的“公”大多了。宋兹甫没想到熊恽会钻自己话里的空子,着急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

“你这个假王怎么可以压我这个真公?”

熊恽听宋兹甫在众人面前说自己的是假王,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桌子。大骂说:

“说谁是假王!这里是你说了算吗?”

说完,熊恽身边伪装起来的勇士一拥而上,把宋兹甫摁倒在地绑了起来。参加会盟的其余诸侯都惧于楚国的淫威,居然没有一个出来阻拦的,反而见情况不妙各自逃散了。宋兹甫的随从们则连忙跑回国去报信了。

楚国人把宋兹甫押上一辆兵车,熊恽一声令下,隐藏在盂地附近的楚国大军立刻赶来集结,向宋国进发,势要一举攻下商丘城。守卫商丘城的宋目夷得知弟弟被楚国人胁持后,展现出了非凡的危机处理能力。他认为宋军在野战上绝对打不赢凶狠的楚军,不如依托商丘城坚固的城防,发挥宋国人擅长守城的优势抵抗楚军。针对楚军攻城能力优秀的特点,宋目夷连忙准备了一大批守城的器械安置在城墙上。由于史料缺乏,我们不能知道宋目夷到底准备了那些守城器械。但可以肯定这些器械在楚军攻城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熊恽率领着百战百胜的楚国大军不久便兵临城下,他以为俘虏了宋国国君,宋国人必然害怕而投降,楚国便能轻而易举地灭掉宋国了。于是,熊恽先不忙着攻城,他在城外扎下大营,然后树立起高大的楼车。这种楼车是古代攻城时瞭望设施,和电梯很像,都是依靠传动装置把人和物体提到高处,只不过它上升的动力是人力。

熊恽命人将五花大绑的宋兹甫押上楼车,升到高处之后,楚国人冲着商丘城大喊:

“你们不开城投降,我们就杀了你们的国君!”

说完,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架在宋兹甫的脖子上。

宋目夷派人在城楼上回答楚国人说:

“我们依靠神灵的庇佑,已经有新国君了!”

宋目夷实际上没有立新国君,他只是在欺骗楚国人,让他们没办法打人质的这张牌。但宋兹甫听见城里的人这么一喊,心里估计是凉了半截,以为自己的国家已经抛弃他了。

熊恽没想到宋国人居然如此强硬,宋国已立新君,杀了宋兹甫也没有用。于是他让人把宋兹甫带下去,下令全军攻城。在一阵呐喊声中,楚军士兵扛起云梯向商丘城跑来。宋军先射出一阵一阵密集的火箭,射死了不少楚军。当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他们又扔下檑木将攀墙的楚军士兵砸倒。楚军攻城受阻,又建造了大型的攻城塔,士兵可以躲在塔中躲避箭雨,靠近城墙后伸出梯子攀登。楚军推动攻城塔前进,这时宋军的守城器械发挥了作用,他们抛出巨石将楚军的攻城塔砸坏,随后又倾倒下滚烫的油,点燃了楚军的攻城塔。商丘城下燃起熊熊大火,楚军士兵连忙惊慌失措地逃散。如此攻打了好几日,商丘城下堆积了一层的尸体。

楚军攻城失利,让熊恽非常郁闷。他把宋兹甫绑架了是出了一口恶气,却没能在攻打宋国的行动上捞到半点便宜,自己在中原诸侯中的形象也大打折扣,惹得一身臭名。一些诸侯国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名望最高的鲁国,出面来调停宋楚之间的这场争端,希望熊恽放了宋兹甫。熊恽也知道再继续胁持宋兹甫没有了任何作用,不如卖个面子给鲁国,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

于是这一年冬季,在鲁国的主导下,原来参加盂地之盟的几个诸侯国重新在薄地(位置不详)会盟。熊恽与他们签署了和平盟约,并当场释放了宋兹甫。在做了两个多月的俘虏后,宋兹甫终于恢复了自由身。但他以为宋国已立新君,回国太过尴尬,就跑到卫国去了。宋目夷连忙派人去卫国去和他解释清楚了事情原委,并请宋兹甫回国继续做国君。宋兹甫这才在臣民的迎接下回到了商丘。

君子之战

泓水之战示意图宋军教条式采用“军礼”标准进行作战,最终惨败而归。泓水之战使宋国元气大伤,丧失了争霸的实力,也让宋楚两国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宋兹甫好不容易回到了宋国,但这段人质生涯令他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就连在宋国国内都有人在嘲笑他。在自己的臣民异样的眼神下,宋兹甫感到这段经历简直是自己遭遇的最大的羞辱,他一定要报仇,把自己的面子给打回来!

为此,宋兹甫开始在宋国征兵,扩充军力。他组建了左右两军,将近一千辆战车的兵力,并让哥哥宋目夷担任左军的指挥。宋兹甫为了表示和楚国势不两立,在军中树立了一杆写着“仁义”的大旗,表明宋军是仁义之师,反衬楚军是没有仁义的蛮夷畜生。

宋国的军力刚刚扩建完成,宋兹甫便迫不及待地要开战了。直接进攻楚国?显然不现实。宋兹甫就看中了宋国的世仇郑国,郑文公捷此时已投靠了楚国,坚定地做熊恽的狗腿。只要打败郑国,就能把宋国的损失在一定程度上补偿过来。

不久,宋兹甫便亲自指挥宋军入侵了郑国。郑国也算是强国,按理说不应该惧怕当年被郑寤生横扫的宋国。可郑捷给人家做小弟做惯了,胆子小的不行。而且这一回,宋兹甫还从卫、许、滕三国请来了援兵,四国联军群殴郑国。郑捷只得连忙向楚国求救。

卫国和宋国有传统的友好关系,许国则备受郑国和楚国的欺压,滕国则是宋国的附庸。宋国敢出头和郑楚两国较劲,他们也愿意出兵。不可否认,宋兹甫竭力塑造的仁义形象,多少赢得了些许号召力。只不过,这个号召力实在太寒酸了。

四国联军气势磅礴地杀到了新郑城下,但还没等到与郑军交战,宋兹甫便收到了楚军入侵宋国的消息。原来,熊恽得知郑国被宋军进攻之后,立刻便调集人马北上救援。熊恽很聪明,没有直奔郑国,而是侵入了宋国,一则逼迫宋兹甫回防,二则可以再次打击宋国的力量。

宋兹甫中了围魏救赵之计,只能连忙从郑国前线撤兵了,火速赶到本国的泓水(今河南省柘城县西北)一带布防,阻挡楚军的攻势。宋楚两军在泓水南北两岸隔河对峙,著名的泓水之战爆发了。

让我们来看一下当时战场的形式,楚军的人数明显多过宋军,但是泓水上没有桥梁,渡河前进必须要搭建浮桥或者乘坐木筏才行。如果宋军能在江北岸严密设防,用鹿砦阻止楚军的船只靠岸,再让弓箭手密集射箭,楚军必然伤亡巨大,难以前进。就算少数人登上岸,宋军的主力战车和步兵也能轻易将他们消灭。然而,宋兹甫这个书呆子觉得占据有利地形作战对敌人不公平,居然决定放弃泓水的天险。他按照军礼的程序,给熊恽写了一封挑战书,约定宋军北撤,双方在北岸的大平原上决战。

决战就决战,熊恽正想再狠狠收拾一顿宋兹甫,便回信答应了宋军的挑战。楚军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要一展楚国强大的军威,震慑向来瞧不起蛮夷的中原人。

第二天清晨,泓水两岸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宋楚两军十万多名士兵开始紧张地整理队形。宋军的阵形很简单,前面是勇将的战车,后面是普通战车组成的几个方阵和步兵组成的几个方阵。所以,宋军很快就排好了阵形,然后在国君号令下后退数里,让出一片区域给楚军。

就在宋军正在后退的时候,楚军开始架设浮桥或者乘坐木筏渡河,一大片的人马拥挤在岸边。宋目夷这个时候连忙劝宋兹甫:

“我们已经排好了阵形,可以趁这个时候回头进攻楚军,他们必定不能抵御。”

宋兹甫总是对哥哥正确的建议置若罔闻,他回答说:

“不行!有仁义的人绝不可以陷别人于危难之中,寡人不忍心做这种事情。”

等到楚军忙了好几个时辰才把所有人送到了河对岸,宋目夷又说:

“楚军的阵形还没有整理好,趁这个机会打吧。我们人数少,等他们准备好作战就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宋兹甫依旧义正词严地说:

“不可以!有仁义的军队不会攻击没有布好阵形的军队!”

宋兹甫明显不懂作战,他教条主义地按照军礼的要求来指挥,根本不去考虑战场的实际情况。他即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惨重的代价。

楚军不久便排好了阵形,这是一种宋军的士兵从没见过的阵法。楚军没有把战车放在前面,而是让步兵的方阵居前。最前面两排是手持长殳(shù)的铠甲士兵,接下来两排是手持长戟的强壮士兵,最后一排是弓箭手。楚军的战车则在这些步兵方阵之间或者后面。这就是楚军著名的荆尸阵。

战鼓擂动,宋军和往常一样派出了自己的勇士驾车来到楚军的阵前,叫嚷着要挑战楚国的勇士。楚军的方阵立刻闪开出一条通道,一名凶悍的楚军战将乘坐战车快速冲了出来。宋军的勇士也立马冲了上去迎战,然而还没有等他靠近对方的战车。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正中他的额头。宋军勇士身子一歪,掉下了战车。原来,楚国人生长在南方多山地带,尤其擅长射箭,他们的勇士往往都是箭法精准的高手。所以这位宋军勇士还没交战就被射死了。宋军士兵原来高昂的情绪立刻跌落了谷底。

宋兹甫不甘失败,下令全军突击,用宋军的战车撞开楚军的步兵方阵。宋军猛烈地擂起战鼓,士兵们在战车的带领下呐喊着向楚军方阵冲来。熊恽不慌不忙,让人挥动令旗。只见楚军方阵最后一排的弓箭手把弓弩倾斜向上,向斜上方的天空射箭。这些箭矢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斜斜地落在宋军密集的队形中。这种射箭方式就叫做吊射,宋军还没有跑出几步远,便被楚军精锐射手射出的箭雨射倒。中箭的战车与后面的战车碰撞在一起,后面的人被前面倒地的尸体绊倒,自相踩踏,阵形大乱。

阵形乱成一团的宋军冲到了楚军的阵形面前,但却一头扎进了楚军的长殳阵里,冲在前面的人马就像被串糖葫芦一样一个一个被刺穿了身体。后面两排的楚军则挥动大长戟,将那些没被刺中的宋军士兵钩杀。宋军付出巨大的伤亡也没能突破楚军的死亡防线,只能抛下了满地的尸体慌忙后撤。这一回轮到楚军进攻了,熊恽下令擂动战鼓,一辆战车率领一百名士兵,将溃逃的宋军歼灭。

楚军攻势凌厉,宋军很快就崩溃了,将国君的方队暴露在了外面。宋兹甫被包围了,熊恽下令弓箭手不停地向宋兹甫射箭。忠心耿耿的近身护卫连忙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肉盾为宋兹甫阻挡来袭的箭,结果全部被射死。狼狈不堪的宋兹甫哭喊着呼救,但楚军的箭又一次射来,他躲闪不及,屁股上中了一箭,疼得他哇哇大叫。得知国君遇险,宋军将士们连忙赶来救援。激烈的厮杀过后,宋军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将宋兹甫从死人堆里带了出来。

此战,宋军输的非常惨,差不多损失掉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宋兹甫的卫队全部阵亡,他本人也受了重伤。宋军破损的战车和旗帜被遗弃得到处都是。打扫战场的时候,楚军割下了战死宋军的耳朵,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然后他们掉头向西,没有去攻打商丘城。可能是去年的攻城战失利,让熊恽没有信心去攻打商丘这座坚固的城市,他对泓水之战消灭了这么多宋军已经满足了。宋兹甫因而逃过了一劫。

楚军带着上万只耳朵和成群的宋国俘虏,向郑国邀功去了。郑捷则带着自己的妻妾,亲自来迎接凯旋的熊恽。郑国人大摆宴席,让打了胜仗的楚国将士们吃好玩好。熊恽这天是喝得酩酊大醉,看郑捷的一位夫人和另两位郑国公族的女子长得好看,便仗着酒劲直接提出要这三个女子陪他过夜。郑捷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大,也不管羞不羞耻,居然答应了熊恽的无理要求。

宋兹甫回到了国内,但国人们对泓水之战的惨败感到无比的生气,他们都在责骂宋兹甫的愚蠢。宋兹甫很委屈,辩解说自己是按照礼的要求打仗,不应该有错,败仗都是因为楚国人狡猾。但不管宋兹甫如何辩解,宋国的称霸梦想是彻底被泓水之战终结了。宋军元气大伤,从此再无争雄天下的能力。熊恽则是依靠泓水之战的胜利,打败了黄河以南与楚国抗衡的力量,离天下霸主的地位只差一步之遥。

泓水之战终结了宋国的前程,也结束了宋兹甫的生命。他在战斗中受得箭伤一直没有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宋兹甫就在病床上度过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年。

公元前638年,我们下一位主角晋文公重耳流亡到了宋国。奄奄一息的宋兹甫做了他人生最后一件好事,就是盛情款待了这位饱受屈辱的公子,还送给他二十辆马车。有人说,宋兹甫这么做是为了讨好晋国,希望借晋国之手为宋国报仇。但是我觉得,重耳那个时候只是一个落魄的晋国公子,晋国也还只是一个北疆的普通诸侯,宋兹甫不太可能会预料到重耳能够帮他报仇。而如果宋兹甫真想讨好晋国,应该杀掉重耳才对,因为当时的晋怀公圉(y?)是仇视重耳的。宋兹甫善待重耳,还是为了体现自己一贯标榜的仁义形象。

重耳在宋国待了不久便离开去了楚国。第二年,当初宋兹甫竭力帮助的吕昭居然落井下石,趁宋国大败的时机派兵攻打宋国。虽然齐军最终撤退,但宋兹甫还是在忧虑和痛苦中因伤去世了。他的谥号“襄公”,意思是“形象高大的君主”。而他的哥哥宋目夷也在这一年退出了政坛,不再参与朝政。宋兹甫没有像郑寤生和吕小白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出错,他的儿子宋王臣顺利即位,史称宋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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