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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遵循先前我们总结出来的卿大夫家族之间争斗的特点,如今是高、栾两家得势,毫无疑问的,这两家成为了其余家族攻击的对象。而要对付他们的,便是一直保持联盟关系的田、鲍两家。

此时自庆封垮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当初高栾两家的领袖人物高虿和栾灶已经去世,他们的儿子高强和栾施继承了他们的爵位。

但高强和栾施两位少爷实在是不给自己的老爹争气,这两人除了喝酒睡女人,就没有了其他的兴趣爱好。本来齐国大权已经在高栾两家的手中,他们却放手不管,任凭晏婴利用丞相职权管理了许多事务(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晏婴就曾评价这两位少爷说:

“他们的父亲死了,高栾两家将会有危险啊!姜姓的宗族怕是要没落了吧,而妫姓的宗族将要兴起了。(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

晏婴说的妫姓宗族指的就是田氏家族。当时的田氏宗主田无宇,他的阴险和狡猾我们在前面已经领教过了。为了能收买民心,田无宇针对吕杵臼和其他家族生活奢侈,对百姓横征暴敛的做法,反其道而行,开放自己领地上山川大海供百姓使用,而且不多征赋税。田氏家族在平民中的声望迅速攀升。田无宇从高栾两家手中夺权的野心也开始膨胀起来。

田无宇的用心,晏婴是最清楚不过了。但身为丞相,他实在是面对着两难的选择。如果他选择支持田氏,那么田氏的力量将会更加壮大,最后威胁到国君乃至晏氏家族;但如果他选择支持高、栾两家,这两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帮助他们同样是助纣为虐;如果自己另立门户,打击田家和高栾两家,给这两派人马各打五十大板,晏氏家族又缺乏足够的实力。

不能帮,也不能打,晏婴就只好选择中立了。

至于高强和栾施,人家连国家大事都不想管,更别说提防田无宇的小动作了。

两位纨绔子弟终日沉浸在美色之中,只喜欢和女人们打交道。这些舞姬歌女自然没有什么见识,她们在高强和栾施身边,除了争风吃醋、打小报告,就是了撒娇、聊八卦了。什么晏婴有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婆,什么田无宇是个小气鬼,什么鲍国这人缺心眼,什么国弱脸上有三颗痣,都被她们说给了高强和栾施听。高强和栾施听了,就对身边的这些同僚们非常鄙视,懒于和他们交往。有机会碰到一起,还会奚落嘲笑这些大夫们,弄得被他们很尴尬。

听信这些八婆们的枕边风,自然就造成了一个后果——不管谁都对高栾二人极其厌恶(信内多怨),高栾两家和其他卿大夫家族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变得极其孤立。

田无宇知道时机已经到来。他只缺一个借口。

而找借口这种事,对于田无宇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公元前532年农历五月,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物突然求见了田无宇和鲍国。来人带来消息说,高强和栾施正在密谋政变,他们已秘密集结人马,准备攻打田无宇和鲍国。

史书上对这几个告密者的身份来历没有明确的交待。不过可以推测,以高强和栾施两位公子哥的作风,不太可能有发动政变的壮举。就算想搞政变,后面的表现也不至于那么惨不忍睹。

所以说,这个告密者极有可能是田无宇自己安排的。田无宇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人心,引导舆论,他要打高栾两家肯定不会把自己表现成挑起冲突的恶人。他演了一场戏给天下人看,给田鲍两家攻打高栾两家提供了的正当理由。

这是阴谋家惯用的伎俩。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顺理成章”。田无宇和鲍国“惊闻”高强和栾施要处理他们,立马让自己的家兵们穿上盔甲、抄起家伙,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往高强府上冲去。

然而到达高强的宅邸不远处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个奸细查探了情况跑来向田无宇和鲍国汇报说:

“高栾二人正在一起喝酒,差不多醉了。”

这话一说出来,差点没让田无宇下不了台。为什么呢?因为田无宇的借口是高强和栾施在密谋政变,而现在的情况却是高栾二人烂醉如泥,这哪是在搞阴谋诡计的样子。聪明的人一推敲,就能知道田无宇先前在撒谎了。

田无宇马上镇定了下来,他对周围的人说:

“告密之人虽然不可信,但我们已经穿上铠甲拿上兵器来到了这里,高栾两家知道了一定会驱逐我们的。倒不如趁他们喝醉的机会攻打他们。”

田无宇的意思就是说,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痛痛快快干上一票,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路来。

田鲍两家的人马立刻稳定了军心,开始向高栾两家发起了进攻。

听说田鲍两家的人打上门来了,高栾两位“酒中仙”终于使惊醒了过来。高强还算有点“脑子”,能想个点子,他对栾施说:

“我们去攻打公宫,只要控制了国君,以国君的名义给田鲍两家下令,他们就没戏唱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高强的这个主意真不是一般的馊。

高栾两家抽调人马,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突然向公宫的虎门发动了进攻。当时,晏婴正在公宫里办公,听见宫外传来喊杀声,立刻就穿着丞相的服装来到了虎门。

门外是高强在指挥两家的士兵在撞门,他认出了城楼上的晏婴,便让人给晏婴喊话,要求晏婴帮忙把宫门打开。

有人就问晏婴:

“您要帮助田氏和鲍氏吗?”

晏婴回答说:

“他们有什么好的!”

那人又问:

“那您要帮高氏和栾氏吗?”

晏婴答:

“难道他们就好一些吗?”

旁人又问:

“那您要回去吗?”

晏婴答:

“国君遭受攻打,我怎么能够回去?”

晏婴的意思很清楚,他要保持中立,但要切实履行自己保护国君的职责。于是他在城楼上严词拒绝了高强叛军要他开门的劝告。

高强见劝说不成,便下令手下人继续进攻公宫。

而此时得知情况的吕杵臼大为震惊,他宣布高强和栾施谋反,派大夫王黑为将,出兵讨伐高强和栾施。

高强和栾施企图挟持国君不成,反而成了谋逆犯上的罪人。国人们纷纷支持田鲍两家,攻击高栾两家的人。田鲍两家的人马和王黑的部队联手夹击高强和栾施。高强和栾施被打得大败,两人仓皇逃往了鲁国。

高强和栾施逃亡之后,田无宇处死或是流放了他们的族人和党羽。高氏家族的力量遭到了沉重打击,而栾氏家族则在齐国灭亡了。

按照成王败寇的规律,高强和栾施遗留下来的封地和财产应该会被田无宇和鲍国瓜分。而田无宇当时确实也这么开始做了。机敏的晏婴担心田无宇吞并高栾两家之后势力壮大,将会造成尾大不掉的情况,便想了两全其美的主意。

晏婴找到田无宇说:

“你不能占有高栾两家的财产,应该把它们充公交给君上。高栾二人虽然谋反,但是你私自侵吞它们的土地和财物,是不合法度的。更何况,廉洁和谦让都是美好的德行。只有坚持德行的人才能保持长久,高强和栾施就是因为没有美德而失败的。而你能做到廉洁和谦让是不会吃亏的。”

晏婴的一番话可以说正好搔到田无宇的痒处。对于田无宇这样喜欢沽名钓誉的人来说,博得好名声远比占有土地和财富更重要。他听从了晏婴的建议,爽快地把高氏和栾施的土地和财产上交给了吕杵臼。

但是田无宇滑头一个,他是不会完全任凭晏婴指挥的。他把高栾两家的东西充公了,却顺道要求把莒邑(位置不详)当做自己的养老之地。吕杵臼没有办法拒绝,便把莒邑赏给了田无宇。

然而,田无宇似乎赚好名声赚上瘾了,他交出侵占的土地和财产之后,又办了一系列的好事。他先是召回了以前因为动乱逃亡在外的公子、公孙们,赐给他们俸禄和田宅,然后又开放自己的粮仓,救济穷人和孤寡老人。

一时间,上至公族大夫,下至平民百姓,都对田氏称赞不已。许多人都请求吕杵臼奖赏田无宇,就连吕杵臼的母亲,当朝太夫人都出面为田无宇请求增加封邑。吕杵臼无奈,又将齐国一座重要的城市——高唐(今山东禹城市西南)赐给了田无宇。

前前后后看下来,我们可以发现,田无宇上交的是别人的土地,自己的封地实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他花出去的是微不足道的金钱和粮食,收获的却是齐国上下公族和平民的支持。田氏的领地和声望就此进一步增加,成为齐国最强大的卿大夫家族。

以退为进,不是目光短浅者所能掌握的。在这一点上,田无宇无疑是成功的。

田氏家族的强大已经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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