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示我对丁毅勇特地飞首尔的感动,同时也为了能让Fiona和苏沐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让Fiona给丁毅勇留言,发了机场到达厅一个咖啡馆的定位,让他出了安检后到那找我。然后,我以要和丁毅勇过二人世界为名拒绝了Fiona要陪我一起去机场的提议,换了身在明洞刚淘的新衣服新鞋子,就自己搭地铁去机场了。
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搭地铁,连个手机也没有,心里还真没有底。在北京的时候,我住的地方离公司都是步行距离,坐地铁的机会并不算太多。此时,我坐在首尔地铁里略显陈旧的硬塑料长椅上,观察着身边的其他乘客。无论是年轻人还是白发苍苍的长者,大家都面无表情,有的手机有的看报纸,车厢除了行进过程中车轮撞击轨道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外,没有人出声。大家各不干扰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短暂停留,然后车厢停止前进,电动车门左右打开,有的人离开有的人进来,车厢逐渐拥挤。在这之中的一些人,因为工作或学习的原因,或许每周几天都会在同一辆车上相遇,而这种相遇却是无效的,除非有特殊的事件打破这种常规的、苍白的静默,才会有不一样的故事产生。
可每天都往返于这一条地铁线路上的人,又有几个存在这样不着边际的期待呢。
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活得既拥挤又孤独。
不需要用手机随时“拍照记录”与“实时定位上传”,让我这一小时的首尔地下游,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我逐渐从最初没有手机的“不安全感”变得享受这种不被手机绑架的自由,看到了更多旅途的细节,也有了更多因为“无所事事”而带来的感悟。
我坐在机场这家迷你咖啡馆,点了一杯冰拿铁,想象着丁毅勇从飞机舱里出来,拖着他那个银灰色亮闪闪看上去结实无比的行李箱,背着黑色皮质双肩包,戴着大耳机显得拽到不行的样子走过来。和他在一起之后,我的生活习惯和消费习惯都有了不小的改变,我变得享受运动给我带来的能量,也喜欢周末和他两个人开车去京郊爬山;他给了我一张他信用卡的副卡,让我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可尽管如此,我也不好意思随便花他的钱,除了逛街时看到好的东西给他买时刷过两次,之外就再也没有用过。说是女性的独立精神也好,说是穷人的自尊也罢,那晚和Clemence游车河时她落寞的神情总在我心中挥散不去。如果现在的生活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那么即使轻易得到也将更轻易失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然我对自己几斤几两内心还是比较有数,但跟着丁毅勇锦衣玉食惯了之后,难免平时花销也容易大手大脚起来。有时不经意觉得Fiona扣扣索索时,我会给自己敲警钟,我和她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运气不错,暂时有个知冷暖又有能力的男朋友在身边而已。
没多久,有个高高的人影朝我这个方向大步流星走过来,我起身定睛一看,就是他,行头和我预计得差不多。他也看见我了,我们并没发生偶像剧里两人机场激动相拥的场景,他只是朝我挥了挥手,又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电话。我跑到他身边,把箱子从他手里拿走自己一手拖着,再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手里。他虽然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讲个不停,都是什么报表啊上会啊之类枯燥的东西。他见我主动牵他的手,嘴巴还在和那边说,眼睛却笑眯眯地看着我,长手臂一下把我搂到他面前,下巴顺势搁在我头顶上。我动弹不得,只得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到他把电话打完。
他把手机揣口袋里,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小笨蛋,手机怎么丢的呀?”他问。
我只得把当时的情况大致和他说了一下,没想到他笑得前仰后合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出来记得带根自拍杆。”
我扁着嘴不理他,虽然说手机是他送我的,但丢的可是我的手机,我还心疼着哪。
“还不高兴呢?那我们先去给你再买个手机?”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
“再等两天吧,我们报警了,如果回国前还没找到手机,我到北京就再买个新的吧。”
我们一起出了机场,上了辆的士。得知丁毅勇已经订了酒店,于是我马上决定重色轻友,今晚让Fiona自己独守空闺好了。
“你怎么来得了韩国的?本来就有签证么?”我知道飞这一趟对他这种三天两头出差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事儿,但出国还是得有签证才行啊,我们都提前准备了两周呢。
“韩国的签证我原来是没有的,我用的美国签证订了个从北京飞美国在首尔转机的机票,这样就可以在韩国免签呆几天。”
“还可以有这种操作啊……”
“嗯,咨询了一下旅行社的,他们说问题不大,不过从韩国回去的时候得好好编个理由。不过我都想好了,没事。”他看我一脸担心,安慰我。
没想到因为担心我,让他多生出这么多麻烦,我有些过意不去。
“这两天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别把我给卖了啊。”他捏我的脸。
车把我们送到首尔斯尔敦酒店大堂门口,一进大堂,一股熟悉的香味袭来,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华丽的水晶吊灯,空气中流淌的古典乐。国际连锁品牌就是这样,无论你在哪个国家入住这个酒店,总是能让你找到相似的亲切感。
我们走到前台办入住,前台后面站着的韩国姑娘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带着职业的微笑为我们服务。在电梯里上楼去房间时,我忍不住问丁毅勇:“你觉得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吗?”在同样的制服发型和工作流程下,谁能分得清这许多女孩间的差别。我自问没什么特别之处,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被他另眼相看并心生爱慕呢?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啊。”他说:“你就像根小豆苗,头大身子小,走路要摔跤……”他越说越离谱,我上去就要掐他,他拎着箱子在楼道里跑得飞快。
房门推开,除开一些韩国当地元素外,这还是我所熟悉的斯尔敦的感觉,巨大的双人床,玻璃写字台面,拉开房间的窗帘,首尔塔在不远处熠熠生辉。
“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国玩,所以我特地选了个景观好的房间。”他说。
我好感动,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想给他个甜甜的吻以示感谢。
“这样我们这两天都不用出门,在房间里看看就好啦!”他顺势一把把我抱起来,把我往床上一扔,露出淫邪的笑。
还没等我欲拒还迎呢,他手机又响个不停,他原本不想理,结果看了眼来电显是Fiona,这才接了。
“她说你的手机她已经拿到了,我说正好就请她和她朋友一起吃饭,他们已经准备过来了。”挂完电话,丁毅勇说。
我一时有点忐忑,不知道Fiona会作何感谢,重色轻友让她自己一个人住她或许还好接受一点,但如果她觉得我是嫌贫爱富,会不会就有点伤自尊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来的时候不仅带着我的行李,苏沐白还带着一大盒炸鸡和一挂啤酒上来房间。我们四个围着落地窗前的长方形茶几坐下,我和Fiona坐沙发上,他们两个男孩直接盘腿坐地毯上。
“旭说你来首尔肯定要吃炸鸡啤酒,我听说这家很火,就买来给你们尝尝。”苏沐白打开装炸鸡的纸盒子,瞬间香气四溢,让人胃口大增。
“当然啦!下雪了,怎么能没有炸鸡和啤酒呢!”我和Fiona同时兴奋得大喊,戴上手套抓了个鸡翅就准备开吃,也顾不上为毛苏沐白忽然称Fiona为“旭”这么肉麻,人全名孟旭璋,叫她小孟、小旭、小璋不都行么,单叫一个“旭”字?辣么煽情。
苏沐白被我说得莫名其妙,看了眼外面,确认现在是夏天之后又看了看丁毅勇。丁毅勇朝他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我们,表示我们两个脑子有问题。我提脚在他背上就是一下:“不许说我坏话!”
“首先,我就压根儿没说话,其次,就算我说了,那说的也是实话,对不对?”他转向苏沐白,然后两人特有默契地哈哈大笑。
在这样一个环境,虽然时不时有工作电话的骚扰,但丁毅勇此时却显得极为放松,这是在北京时很少有的情况。他和苏沐白虽然第一次见面,又是完全不同的行业,但聊得还挺投机,互加微信约好一起去录音棚录歌,炸鸡酥香,啤酒冰爽,我和Fiona大吃大喝,不时互相挤兑两句。
他们走后,我问丁毅勇对苏沐白的印象,看看从男人的角度去考察这小子到底能不能配上我们Fiona,他说:“小伙子挺好的,他肯定对Fiona有意思。”他说。
“为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除了他对Fiona的称呼肉麻了点之外,我还真没看出苏沐白对Fiona有什么含情脉脉的地方。
“傻瓜,这要看得出来么?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凭什么要陪她一天,还买这么多东西来陪她找朋友,肯定就是喜欢。不然人家才懒得理你,大热天在家躺着吹空调不是很好么?”
我被丁毅勇的逻辑给说服了。手机失而复得,Fiona也因此遇见一个不错的发展对象,真是美哉美哉。
之后的两天,我和Fiona各玩各的,互不干扰。我们在首尔走街串巷,吃吃喝喝买买看看,三天过得飞快,我们在机场集合后,抓紧最后的时间在机场免税店狠狠地逛了逛,连丁毅勇都不得不多买了个大箱子来装我们的东西。当着丁毅勇的面,我也不好问她这两天的情况,想着等壮士们聚头再好好拷问她。
大包小包回到家,已经快晚上11点,Fiona说到我那借住一晚,丁毅勇帮我们把行李送到家门口就回家了。我打开门,看客厅灯开着,但没人,觉得奇怪,开口叫了Clemence两声,也没人应。
在洗澡?
我们两个换了鞋,拖着箱子往里走,看到她房间门半掩着,我先伸了个脑袋过去。
有哭声,是那种呜呜咽咽抽抽搭搭的哭声,但这哭声绝不是Clemence的。
我把门推大一点,发现她房间里还做了个人,是Doris。
Doris坐在床边缘,披头散发的,脸肿的像个猪头,还不住抽搭,Clemence坐她旁边看来是安慰累了,一言不发。Doris抬头看我们俩站门口,原本要止住的哭声又加强了。
“呜呜呜,悟空,怎么办,Nick要把我甩了,不要我了,呜呜呜。”她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