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ona摔了个狗吃屎后,趴在那好几秒没动,我也不敢随便扶她,怕她哪儿摔着了我这一扶反而给扶坏了,只得蹲在她旁边,等她自己能动的时候搭把手。没想到她倒躺得挺舒展,瞪眼看着眼前的枯草,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和没事儿人似的。她把嘴里凿进去的泥吐了吐,我看她好像没摔坏,放心了,帮她把羽绒服上蹭到的灰好好拍了拍。她神志好像还没缓过来,杵那愣神,忽然说:“诶,你看,下雪了诶。”
还真是,灰蒙蒙的天空正缓慢地飘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的迷你雪花片。倘若你伸手去接,还没等手拿回眼前,这似有若无的小冰片就化了,只有在这冬日清晨冷冽的空气中才能察觉到它的存在。我被冻得脸颊和嘴唇都木了,感觉鼻涕呼之欲出,想继续跑回家。一扭头,看Fiona还是呆呆地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微型雪景,鼻子通红、泪眼婆娑的。
我对于如何安慰人一直都很不擅长,何况下次能见到雪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何必着急走呢。我把兜帽戴上,双手揣兜里,和她正对着二环即将开始拥堵的车流,并排一动不动站了会。而Fiona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也是过后才逐渐想清楚。而在那个时候,作为朋友,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安静地陪伴在身边而已。
时间自有其副作用,但它带来的好处也不少。比如说,正式开工后,Oliver回到北京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Fiona,我不知道他具体用什么方式让她安了心,总之,自那以后,他们的感情似乎更进一步,甚至在酒店也时不时卿卿我我的。原本大家工作时就挺乏味,正缺这种内部的花边新闻来填补茶余饭后的八卦时间,于是,没几天他俩的“地下”恋情就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公开的“秘密”。
Clemence和我一样,得知他们在一起后,还挺替Fiona担心的。Oliver的花花公子做派在斯尔敦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而Fiona这么一个耿直的北京妞,哪里是他的对手。
“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PK,没必要去较真什么棋逢对手。”我让Clemence放宽心,我妈告诉过我,如果你把别人想得太简单,那就是你自己简单了。我忘了她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和我说这么句厌世的话,可让人意外的是,这句话到多年后都一直让我受益。
新的一年到来,对于服务行业来说,每过一个年意味着会有百分之十的人不再回到原来的公司上班。而斯尔敦也和其他的五星级酒店一样,为了尽可能留住员工,省去重新招聘和培训的成本,会将年终奖金分成两次发放,一次在过年前,另一次在年后。作为FDA,我拿到手的年终奖应该是一万二,年前发了六千块,我自豪地如数全上缴给了母亲大人。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给父母钱,虽然他们一直说不用,虽然我转账后账户里就剩少得可怜的余额,可这个动作做完后,我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成长。自食其力的感觉如此之好,让我即使看似每天只是往返于工作的酒店和蜗居的陋室之间,却觉得如此自由。
更让我高兴的是,今天是元宵节,另一半的奖金今天也会发下来。而这六千块,可以完全由我自己支配。
“晚上爷请你吃顿豪的。”Clemence早班回家,我今天也正好休息。想到她过年时给我包的红包,觉得自己在元宵节不意思意思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晚啦!”她躺沙发上,举着本财经杂志看。这家伙过了个年之后忽然比之前勤奋不少,港剧也不看,有天早上起床我发现她竟然用电脑在上个什么线上课程,我一走过去就神神秘秘地赶紧把电脑盖上了。忽然这么财迷,该不会回了趟广东就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吧。
“你竟然大过节的把我扔下自己去约会?!你还四不四个棱啊!有啥好吃的带着我嘛……”我开始毫无诚意地抽泣,至少我想请客的心意已到,她如果有约我也没办法,但如果能跟着蹭顿大餐的话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你给我打住了,自己进群里看。”她回来之后我旁敲侧击几次想探听她和秦总是否有下文,都被她一脸“就不告诉你”的表情给拒绝了。肯定是没戏了,她这么凶,秦总明察秋毫的,必须一眼就看穿了她凶神恶煞的本性。
我打开手机,Clemence说的群指的是Fiona、Doris加上我们两个的四人小群,Fiona给起了个贴切的群名——“美少女壮士”。群里已经两百多条未读消息,我开始爬楼看。原来一小时前Fiona就已经在群里嚷着说元宵节请吃大餐,她做东谁都别和她抢着买单。谁会和你抢啊你可别逗了,我窃喜着继续往下看。看到后面,她发了一堆表情之后说今晚还有个“神秘来宾”,弄了半天,这次大餐她的用意是要把Oliver正式介绍给我们认识。我点开她发的餐厅的名字和定位,人均四百多!
“这么贵的地儿,都是自己人,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下不去手啊!”我说。
“你放心吧,不是有个神秘来宾吗,还能是她自己买单?”Clemence懒洋洋地回答。
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甚至有点小激动。虽说在斯尔敦工作了一年,培训时学习了西餐礼仪也因为工作原因熟知北京的各色高级餐厅,可却从没什么机会真的去这类地方正儿八经地吃个饭。员工福利时我领过两张斯尔敦的自助餐券,带我同学去装了装逼,可在自己酒店,总不好意思招呼自己同事服务,所以也总是有点缩手缩脚的。今晚能有机会作为真正的客人去个Fancy餐厅好好感受一下高质量的服务,很是振奋了下我的情绪。
忽然我觉得Oliver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毕竟他知道请女友的闺蜜们要去个有点档次的地方,孺子可教也。
时间一到,我和Clemence一起如约到了这个位于使馆区一个僻静院落里的西餐厅。它的红砖外墙配上整三层楼高的圆拱形黑格子落地窗,很有欧洲电影里的工业颓废感。一进门,一阵热浪伴随着食物、酒精与香水味混合的复杂味道袭入鼻腔。我们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国家,慵懒的法语歌曲搭配昏黄的灯光,挑高的大厅以错落的油画和鲜花点缀,很有异域风情。目光所及之处,连同服务生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就算是有个别同胞也都是与国际友人同桌相伴。到了这么个餐厅,才切实让我感受到北京可真特么是个国际化大都市啊。
一个漂亮得可以去当明星的白人姑娘微笑着用英文问我们是不是两位,Clemence也用英文回答说我们有预订。白人姑娘一听Oliver的名字,马上热情地把我们带到角落靠窗的位置,Fiona和Oliver已经到了,她看我们走来,兴奋得直挥手,就差扯着嗓子大喊我们来吸引注意力了。我们在他们对面坐定以后,才发现Fiona这小子竟然还盛装打扮了下,大冬天的穿着个深灰色V领中袖紧身连衣裙,露着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嘴上搽了正红色的口红。端着不说话时和雕塑似的,真好看。可一看到我们之后眉飞色舞的样子再配上这唇色,基本可以用血盆大口来形容。Oliver坐在她身边,保持着他一贯不冷不热的表情等着我们走过去。
“Doris没和你们一起?”Fiona看就我俩,觉得奇怪。
“没有。”这不是明摆着吗?虽然她打扮得很冷艳,可张口就是废话。
接着,Fiona以难得的羞涩地给我们介绍了她旁边的Oliver,大家虚伪地客套了一下之后进入了尴尬的冷场期,我正琢磨着挑个什么话题呢,这时候Fiona又打了鸡血似的对着门口使劲挥手,我知道,这肯定是Doris来了。我和Clemence一起往门口看去,才发现Doris表示不和我们一起来也是有原因的。此时她正挽着Nick的手,像个害羞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往我们这边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