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小姐的小院里有两个婆子正在洒扫，见黄五小姐亲自带了客人过来，她们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笤帚、抹布等，恭敬地跑到院门处行礼，黄五小姐对她们随意摆了摆手，站在院门处笑着招呼周南乔进屋。
周南乔则想着，这就是黄家的排场了……
小姐院子里，单洒扫的婆子就有两个甚至更多，而她房里并没有单独的洒扫婆子，只有一个大丫鬟小苔和两个小丫鬟青梅、青菱。
不过，她的小院子也用不上洒扫婆子。
黄家就不同了。黄家作为真州赫赫有名的豪富，宅院也格外敞阔、气派，过去了这么多年，周南乔至今依稀记得，黄府的后院自西北向东南卧着形如葫芦的一大一小两个活水池子，黄府的后宅就是围着这两个池子所建。
今日办孔雀宴的三层暖阁就在小池子南边。
周南乔跟着黄五小姐这一路沿着池东往北走来，看见了好些小院，想来东路便是黄府主子们的居处。
至于黄府后宅的西路，周南乔大致记得大池子边用太湖石等造了景，还依托那景在西路建了几个仿野趣的园子，假山池水和亭台楼阁以回廊相连，移步换景，十分精妙。
周家刚来真州那年，本地的少年、少女们约她们姐妹做诗词雅集，就是在黄家后院西路的抱山园办的，抱山园里遍植翠竹，间以笋石，营造出所谓“雨后春笋”的意境。
不过，现如今黄家有了孔雀，如果不另造别院，因为小池里的锦鲤是商贾的吉兆，想来孔雀就要养在大池边，那可能此时西路的布置已经变了。
周南乔回想着黄府后宅的布局时，看在黄五小姐眼里，便是她迟迟立在小院门口而不入。
黄五小姐飞快地和院门处的两个婆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热情地开口道：“周姐姐，随我进屋吧！”
周南乔回过神来，对黄五小姐笑了笑。
对黄五小姐的这处院子，她其实有些疑惑……
出了暖阁后，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这里，小院周边没有相邻的院子，反而很靠近家仆住的附房区。
这是一处很偏的院子……
据周南乔所知，黄五小姐虽然不是黄太太嫡出的，但她小的时候生她的姨娘就去了，所以是黄太太亲自抚养的，在周南乔的印象里，黄太太一直表现得挺喜欢、抬举黄五小姐的，所以，黄五小姐怎么会住在这么偏的院子里呢？
不过，周南乔没有深想。
后宅阴私，不足为外人道。
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父母对亲生的儿女尚且难免偏心，再牵扯到嫡庶、不同的房头，情况就更复杂。
所以，黄太太亲自抚养的黄五小姐却住在北边的偏院里，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
而且，尽管这小院的位置很偏，但屋舍装潢都很富丽，从外头看并不比她这一路走来所见的其他院子差。
周南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黄五小姐的院子，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先交待黄府的丫鬟朱果去知会小苔一声，让小苔去周府的马车处候着，她换过衣衫后就准备回府了。
朱果正是那污了她的衣衫、而后带着她过来更衣的丫鬟。
这一路上，朱果向她告了好几回罪，所以她不仅知道了朱果的名字，还知道了朱果是去年末才进黄府当差的，因为不熟练，才会不慎弄污了她的衣衫。
她中途离席、走出暖阁时，小苔正和各府来客的陪同丫鬟们一齐在别处吃点心。江南的点心比北方的精细甜软，周南乔有意让小苔多歇息一会儿，就没有叫小苔同行。
不过，她过会儿回府，自要带着小苔同回。
周南乔对朱果交待毕后，就打算随黄五小姐进屋，可朱果却并未领命离开，而是杵在原地，无神的双眸里偶尔闪过几分慌乱。
周南乔想了想，觉得朱果可能是想到过会儿少不得要受黄太太责罚、心中害怕，便笑着宽慰她道：“你不必害怕，我在席间就已对你家太太说明了，是我自己污了衣衫，不怪你！”
她这么说了，可朱果还是木木地杵在原地。
大概因为，她不是黄府的主子，她的宽慰对朱果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好人做到底，周南乔就侧首对着黄五小姐道：“不过是一件衣衫罢了，我并不计较，你家太太又是个心善的，想来不会重罚你的！”
周南乔说完后，笑着看向朱果。
黄五小姐肯定会把她的话转告给黄太太，这只是一件小事，想来黄太太不会介意依她所言、轻罚朱果。
果然，黄五小姐立刻接道：“也是你的福气，冒冒失失地冲撞了周大小姐，周大小姐却宽恕了你！你还愣着做什么？！好生向周大小姐谢恩，再速速去办好周大小姐交待你的差事！”
朱果闻言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般，郑重地向周南乔磕了个头，周南乔觉得有些过了，弯腰搀她起身，然而，她的手才碰到朱果的手臂，朱果的身子却颤栗了一下，然后看也不看她，扭头跑开了。
因为周南乔是背对着黄五小姐扶朱果起身的，所以朱果古怪的动作只有周南乔看见。
黄五小姐已经又在唤周南乔进屋了。
周南乔慢慢转过身，想着朱果的行为：
朱果究竟是怎么了？
朱果失态成这样，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闯祸了害怕责罚，那为什么自己扶她起身、她也怕成那样呢？
周南乔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决定，总之她今天来黄府赴宴，从遇到郁玄璟，到污了衣衫，再到那朱果，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更衣后，她立刻就回府！
更衣……
周南乔心中蓦然一震！
此处是真州不是华京，她眼下并非守寡的杜家太夫人，而是待字闺中的周大小姐。
有好些人家惦记着她，其中包括黄家……
上辈子，黄家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她守了十年寡，也远不如少女时那般谨慎，所以才会大意了，竟然独自跟着黄五小姐来更衣！
周南乔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偏颇的院子究竟是何人所居？待她更衣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这时，黄五小姐已推开了屋门，笑盈盈地拉起周南乔的手道：“周姐姐，进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