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那段犹如真实的记忆,竟是一场透彻心扉的梦。
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是自己,但那段如沫幻影的经历就像刀刻在我的脑子里般,深入肺腑。以至于,好半晌儿,怀疑眼前这片景象到底是现实还是梦,亦或是现实中的梦呢?
九灵山山翘深处,寒崖洞内,一抹身影紧紧地抱着周身,全身颤抖。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了惊骇与恐慌,梦夕月刚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当中,清醒过来。
她们...真的死了吗?
梦夕月在怀抱中,反复地问着自己。或许,这样逼问自己会让她稍微好些。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那场梦境,是专为她一人设下的。设梦之人,无疑是在考验梦者,在梦境中所做下的每一步决定。
梦境,何梦,何境?
梦境二字,重在梦字。而全仙境所有的灵属当中,唯有幻灵属麾下方有此灵法。以梦制幻,似假非真,是幻灵法中最高的境界。而梦境这一灵法,在整个仙境里,唯幻灵属下,只一人得以此法。
此人,正是现任幻灵仙境元尊——笃嵤护灵元始。
而梦境的引子,与做梦人的记忆相连,从而衍生过去,未来,联系。不管梦境的方向是在哪里,为此不变的终究是与梦者,有着生生不息的关联。
设梦之人,可洞观梦中全境。
设梦人与梦者之间,就如棋盘上的黑白两子,一个在明处,一个则在暗处。
这场梦境,老人家下的赌注,终归是重了...
九灵山顶,老者亦是如同梦者,一同从梦境当中醒来。那场梦里所发生的一切,令人唏嘘、寒瑟。想必是人,都会沉思入想半刻,更何况当事人还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呢...
笃嵤元尊面目凝重,半无先前那般闲情雅致。这场考验,明明要验的人是他自己,可现下反倒则其反之了。
“哈哈哈...有趣得很啊。”
人人都说,幻灵仙境的元尊德高望重、不拘小节、甚少言笑。怎么现在...倒像是个,与孩子打赌游戏,赢了一筹的模样。这要是让底下的弟子们看见了,那还不得跌掉下巴。
不过...那孩子,终归是选对了。梦境虽只是梦,但这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现世以及未来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梦境也称入梦,是幻灵法中修灵层界的法术,此法分为两境:
一是未曾发生过的,称之为幻境。这与梦者的记忆相连,可与入梦之人却毫无关系。因此,如梦之人在梦中不管作下何种意欲改变结果的决定,都不会真的影响到现世,是不能改变现实的。
二是现在已经发生或未来已定的结果,称之为梦境。这代表梦者在梦境当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将影响现世,但最后的结果是不变的。
幻境与梦境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一个是旁观者,而另一个则是涉身其中的人。
而,方才那场梦,对梦夕月来说,是处于‘幻’的境界当中。
刚才那场梦是笃嵤设下的引子而已,虽是假的,但其中确实引用了梦夕月记忆深处的东西。所以,这场梦是由心中牵引而出的假象,但最终还是会因梦者的选择而发生改变。目的还是,为了考验她而已。
笃嵤元尊作为,唯一可施此法之人,除了他,便没人能知道关于一个人的未来或过去。当然,除一人外...
因而梦夕月在梦中所作下的每一个决定和选择,都会直接影响她最终能不能从这场梦境中醒来。虽然他知道,是这个孩子的话,就一定能做到。但还是,超乎他的意料之快啊。
若是...在梦中,那孩子有半点杀意之心,那这场梦将会是梦魇,是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咒。
是啊...就是因为他了解那孩子的为人,所以才会没有半点犹豫便对她设下了这场梦,他一直都知道,是那孩子就一定可以的信念。
梦破的关键,则在于那孩子最后所作下的选择。
不然,这梦也不会这么快就破了...
梦破了,万爻结界也破了。
“哈哈哈...果然心有灵犀。”山顶飘散着年迈但异常沉稳的声音,由重则缓,挥洒在云隙间隔。
结界破除的第一时间,易灼便能感应到梦夕月的灵气,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她的身边。一个可以看见她,她却察觉不到他的地方。他能看见,此刻的她弱小无助,还在颤颤发抖。
不难猜测,肯定和老头子有关。拳头募得握紧,光滑无瑕的手背上,条条青筋连根暴起,正显示着某人的愤怒。
“还好安然无恙,不然...兄长也不会就此罢休。”
即使是幻灵仙境的元尊,他易灼也从来没有怕过。在仙境里,他最敬畏、尊重的人是他的兄长蓝夙。除了兄长,没人可以撼动他半分半毫。
幻灵仙境的元尊,性情向来古怪,私下能和老人家谈上话的,也只有兄长了。
老头子此举着实蹊跷,仅仅只是一试,为何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又怎会这么巧,刚好是梦夕月一人受罚独自上山的时候,受此考验。
莫非...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事先知道...不可能!兄长...怎么会...
这场梦,不仅让梦夕月像换了个人似的,就连旁人都变得好生奇怪。梦醒了,人也有醒的时候,梦夕月从梦涟抽回神,还是因为身体机能反应下,才回来的。
到底想了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从梦醒了之后,脑子就一直在想,梦里的人是否与自己曾经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梦的后续又如何了呢...
人终究抵不过身体带来的反应,肚子饿了,就连思考就会变得迟缓起来。等到想起去找吃的,才发现随身带着的包袱不见了。那个包袱里,装得可都是粮食和上山物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啊!
没了这些东西,继续上山就成了问题。
“不是说这山上没人吗?”
“怎得奇怪,包袱自己跑了?”
“难道...有山鬼?”
想到此,“噌”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梦夕月紧张地抱着双臂,开始向着四周东张西望,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天知地知,她最怕的就是蛇鬼妖魔这些东西了。
雨已骤停,离开崖洞,加快步伐前往山顶。
当前所在位置是山崖九霄云层处,全程已过大半,只要再从这里攀过直角峰崖,就到九灵山山顶了。算上时日,以她目前的体力来看,最快也得再花上一天一夜方可攀登山顶。
可这直角峰崖,坡度极大,危险重重,一旦攀崖,中途便不可再停。她明白,这无疑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可眼下对她来说,已是进退两难的地步。踏前一步,是险地,后退一步,是死路。这两个选择,前者方有一线生机,后者绝无可能,换是任何一个人来作此决定,无疑都是选前者的。
“对啊!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怎么都是死,那还不如再往前,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梦夕月伸出双手抖了抖,挽起袖子看准石头,一抓一个准,一副攀岩选手的架势,向着高不见顶的崖顶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峰崖道上,迷雾聚集又飘散,硬石墙壁冰冰冷冷的地方有一双正手艰难地一步步跟着脚步攀爬。尖利的石峰不知已从肌肤上刮过多少次,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痕迹残留在白皙的手上,鲜血流趟过石缝,痛刺进手心,更穿透到心里。这样触目惊心的伤口,没梦夕月的眼里,更没在她的心里,在她眼里的只有前进的峰崖,在她的心里只有不断向前的决心。即使,身体上的疼痛再难以忍受,也并没有因此而止住,她想要继续攀登崖顶的意念,速度再慢也不能消逝半点她想要跨过自己心中那道坎儿的斗志。
咬紧牙根,一步,又一步...
又过了许久,时间流逝,风的吹动,都能给人一击沉重的打击时,那是人怎么也动不了的时候。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风中像孤湖泊中的一根芦苇草,孤零零地随风摇弋。那些伤痕像是芦苇草身边同根而生的杂草,长在一个根上,就算没了它,本身也不无疑,照样迎风而立,随风而倒,纵然其身。
一个毫无灵力的人,就如同普通人,普通人的凡人之躯来爬这九灵山,光是山上的天浊之气就会让人呼吸困难、四肢无力、头晕脑胀,想要爬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固然意志在维持着梦夕月最后的那一点力量,但身体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开始发抖。力量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抽离,就在瞬间坠落...
只能感受到沉重的眼皮,再也睁不开的眼睛和失去重心的身体。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还没来得及和爸妈、阿远他们告别呢...
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梦夕月危险的易灼,却也没能赶上先者的速度,救下梦夕月。那个人是...
一道光速般的身影,从千里之外,及时地赶到了她的身边。
那道身影挺拔、宽广、温暖、熟悉,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是他,是蓝夙,他的兄长。易灼虽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可却还是慢了一步。不远处,那道身穿全白长衫的男子,正抱着怀中昏厥过去的女子,向着山顶一跃而上...
既然,她没事。那他也就不用在跟过去,上山有谁他最清楚不过了。
九灵山山顶——
“受苦了...”
蓝夙深深地凝视着怀中,紧闭双目、神情不安的女子。手轻轻地摩挲着女子的脸庞,许是过久未见,她好像瘦了不少。漂亮的蓝眸里,有溢出心疼、怜惜,那样一双倾世脱俗的冷瞳里,竟然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真是让一旁的笃嵤元尊,看得那叫一个出奇。整整一百多年,从相识到现今还从未见过蓝夙什么时候这样疼惜一个人呢...果然没猜错,这个孩子和蓝夙之间一定藏有什么秘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好了,这孩子不是安然无恙?”笃嵤坐在亭中,手抚长须,望着眼前一对动作过于亲昵的男女。这话中其意就是,别在他这老人家的面前搞什么神仙眷侣了,真是难为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孤独寂寞的。
说道此,蓝夙凤眼冷意斜视。眼神当中,充满刹气,高傲不拘。若不是此时出关,恐怕都不会知道,笃嵤元尊设下这道结界设法考难。若是...他再晚来一步,指不定怀中的人儿会遭受多少伤害。
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双手,募得将怀中的人儿慢慢撑起,紧抱于胸前。急促而防卫,好似怀中的人儿是什么旷世珍宝,捧着都怕摔坏般。皎白长睫因顾虑,而不安扇动...
恐怕这样高高在上、通天神力的蓝夙,全天下知道有这样脆弱一面的,也只有他了。
“即使蓝卿不来,下一秒,本尊也会叫自家小鹿去接了。”幻灵元尊身边旁倚靠着一只酣睡发光的小梅花鹿,那是幻灵元尊的灵兽——瑶莲神鹿。
“下一秒...呵,好一个下一秒!”蓝夙俊逸若出尘的脸上,压着怒气,微薄双唇紧抿。
“若我不来,是不是下一秒便是来见徒儿的最后一面了?”
这句话,蓝夙是一个字一个字,忍着痛咬着牙说完的。没人知道,没了她,他会怎么样。但他知道,没了她,会死。
这次的事,对他来说好蓝夙来说也好都是远超乎的想象。虽然笃嵤一直都知道,关于蓝夙的过去,一切有关过去的往事,但还是没想到,原来他所知的一切,未必就是蓝夙的一切。
“以后我的徒儿,不必劳烦元尊费心,蓝夙自会教导。”
那道身影,在余晖下,随着微光而去。只留,老者面肌抽搐,似笑非笑地佝偻着身子,滞于亭中回忆往昔。
这...易灼有点看不懂了。
兄长虽在仙境的灵力上无人匹敌,但向来与元尊胜似友人,时常下棋奏乐。今日,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徒弟与其翻脸?这绝不是兄长平常的作风。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兄长如此气怒的模样。
或许,在兄长心里梦夕月早已不再是一个小徒弟而已了。那对兄长而言,她到底是谁?
又或许,真正不了解兄长的人其实是他?
在梦夕月到仙境之前,兄长还是从前的兄长,可自从这里有了她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兄长也变了。变得,他都觉得陌生...
难道,她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可她,也只不过是梦夕月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