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愈急。
官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风声雨声混合着此起彼伏的人声，点点滴滴落入雪梧的耳中，然后渐渐悄寂。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在泥泞里笨重行来的车队。
雪梧的眼睛缓缓闭上，同时神识蔓延伸展而出。
将神识范围浓缩至百丈以内，其间的一切纤毫毕现。草木里的昆虫，泥土里的蚯蚓，甚至它们身上的细微纹络，都如此的清晰。
神识最终锁定在那车队最中间的豪华马车内。
那是一个丰神如玉的青年。
不过，他的脸色有些病态般的苍白。不似雨寻阳那种，更像是纵欲过度后的体虚。额角处有一颗痣，这颗痣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阳刚，更多了些许阴柔。
这就是九清派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弟子之一。
柳辛玥。
与千机百变殿白雨霖联姻的玥公子。
也是雪梧此番的目标。
车队里有护卫，这些护卫实力大多在三神境上下，对雪梧而言不算什么。
他等待着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
车队渐渐来到身前，雪梧能够听到那车轮在泥泞里迸溅碾压的声音。
就在他刚要选择动手的时候，一缕隐晦的气息蓦地出现在他的神识感应范围内，让他下意识的屏气凝神。
那是一个老者，粗布麻袍的赶车人。
从这老人身上，雪梧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这是一个高手。
至少是雪梧不能无视的高手。
他的眉头倏然皱紧。
柳辛玥的身边有这样一尊高手时刻保护，这一点即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柳辛玥本身的实力不过三神境，这种实力在年轻一代的确算是高手，可与茫茫天下来说，不说弱小如蝼蚁，却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如此一来，雪梧想要无声无息杀掉柳辛玥，就成了天方夜谭。
叹了口气，他睁开眼，从林木浓重的阴影里走出。
前排的车马来不及停下，雪梧无视护卫的谩骂，他目光淡淡的看着柳辛玥所在的那辆车。
“怎么回事？”柳辛玥的声音传来。
“公子，有人拦车。”
“拦车？”嘴角一翘，柳辛玥掀开门帘，从马车内走出。
“很久没有人敢拦本公子的车了。”
“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将其赶走！”
柳辛玥不置可否。
那护卫首领铁青着脸，大踏步朝着雪梧走来。
“不管你是谁，给你三息时间，滚开！”
雪梧不动如山。
“找死！”
那首领大怒，刀光惊艳乍闪，在雪梧身上划过。
不少护卫露出冷漠的目光。
杀人，对他们而言，已是常态。
只是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包括柳辛玥。
雪梧依旧站在原地，那刀光好似牛入泥海。
空间波动！
“阁下年纪轻轻已经臻至这等实力，必是天下有名的俊杰，不知有何贵干？”只有赶车的那位老人瞳孔一缩，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细微的空间波动。
众人脸色急变。
真空境！
这个境界放在任何宗门，都已是一等一的强者，称之为顶梁柱也不为过。
于他们九清派而言，这样的强者也不过寥寥数人。
那适才出手的护卫首领汗如雨下。
柳辛玥皱眉。
“有人脱我向玥公子借一物。”
“不知何物？只要辛玥有的，定不会有半句推辞。”柳辛玥脸上笑意柔和，他并不想得罪这样的强者。
“就是阁下的命！”
话音一落，雪梧的身影陡然消失。
“小心！”
与此同时，那位赶车的老人蓦地大喝出声，整个人更是爆发出闪电般的速度，衣袖挥起狂风，想要将柳辛玥卷走。
然而，雪梧既然动手，又怎会没有半点准备？
他最开始是想一击必杀就离开的，赶车的老人出现是个变数，不过这变数对他来说，也只是明杀与暗杀的选择区别。
看不见的弦线将空间切割，一座座阵法从天而降，天地元素疯狂汇聚，不过短暂三两息时间内，一连七座六品阵法已经降临，笼罩着四方天地。
老人的身体猛地僵硬，只不过瞬间后，他身上有烈焰剧烈燃烧，降临于身的弦线在这一刻全部被焚烧成虚无。
只可惜，他挣脱的速度虽然快，可对雪梧而言，这短暂的瞬间，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事了，包括杀柳辛玥。
柳辛玥瞪大了眸子，直至死亡，他都不知道这一场灾祸来自何方。
弦线交击，困住他全身上下，剑气如雪，透着一股清冽气息，从他脖颈一晃而过。
雪梧迈步，身影在雨幕里几个闪落，消失不见。
余留下风声雨声里的满地寂静。
且不说柳辛玥之死后续，雪梧离开后，没有回到罗城，直接朝着官道之外而去。
只是，在这官道的尽头，白无言立身在草木边，似乎在等待着他。
“杀了？”
“杀了。”
白无言沉默。
良久后，白无言轻叹道，“你以为我是因为雨霖的婚约而要杀他？”
雪梧不言，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雨霖是我的妹妹，我只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好归宿，但凡柳辛玥稍微像样一点点，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言，雪梧有些讶然，不过这种事他显然不适合介入，沉默听着就好。
“皇无极已经将消息传遍了天下，这个时候你要进入王都，肯定是九死一生。”
雪梧点了点头，他知道。
只是，他能够不去吗？
“如果白雨霖在他手中，你会去吗？”
白无言苦笑着点头。
“我是千机百变殿的长老，做任何事都被无数人盯着。若你能从王都回来，我欠你一次。”
雪梧笑了笑，迈动脚步。
看着雪梧的背影，白无言神色有些复杂。
他很清楚，如今的王都对雪梧而言，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能再走出来吗？
作为局外人，他并不看好。
雪梧同样清楚。
目光微顿，眺望远方，那天边的尽头，少女的目光是否也在此刻望穿山河？
微微一笑，他大步离开。
有些事，总要去做的。
他没有回望都，尽管瘸子曾告诉他让他离开前去一趟，但他不想。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与其如此，不如保留一份希望。
对也好，错也罢，这并不重要。
瘸子，保重。
无论你要告诉我什么，如果我还能够回来，我一定会把你那该死的烈酒灌入喉咙，任凭撕裂喉咙的灼热，也要陪你大醉一场。
数日后。
雪梧悄然潜入了王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