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西森祸心窟
顾风月心里乱得很,他有一颗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可是此刻,他却并不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是否想要知道黑色巨兽将要说的话。
这两天发生的事让他猝不及防,甚至让他出生以来建立的世界观轰然崩塌。顾风月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表示抗拒,可那个低沉而饱含贯穿力的声音依旧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顾风月无奈,干脆闭了眼睛好好听听它到底要说些什么。
“荒古时期,大疆还是一片混沌。随着历史推演,灵长类人猿族出现了,并很快以他们的勤奋聪明在恶浊的环境里扎稳了脚跟。于此同时,难以数计的怪物妖兽在无尽的沼气熔岩中横空出世。它们屠戮人猿,以人猿为食,在无比凶恶环境之下诞生的妖物们凶残勇猛,甚至还有些以同类为食的进化得无比强大。就在人猿族将要死伤殆尽之时,他们出现了。三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两位公子,一个姑娘。没有人知道他们由何处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身着奇装异服,有着威力强大的神兵利器。妖兽们在他们面前如同残枝败叶节节败退,连妖王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甚至有那么三只妖王甘愿做了他们的坐骑。人猿们以为是这是天的旨意,以为他们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神,又以他们的坐骑尊称他们为‘神龙’,‘圣凰’还有...‘魔麟’。”顾风月心里的那个声音停顿了一瞬,又接着响起,“妖物们生来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它们贪婪暴虐脑子里只有性与暴力。那三只妖王之所以愿意与他们为伍不是因为败给了他们,而是因为被他们所救。它们是妖王相互蚕食中的失败者,又或者是因为它们与那三个青年血脉契合,有着说不出来的好感,当以斩尽妖物为天责的青年们遇到它们的时候不是杀戮反而是拯救。青年把它们当作朋友而非奴仆,久而久之,它们也愿意跟随青年们征战并且决心一改骨子里的劣根性。混沌中的大疆,妖物如同大海里的浪潮源源不绝,青年们的厮杀也无穷无止。漫长的岁月里,青年熬成了中年,他们用半生肃清妖物作乱,将那些妖物通通赶向了大疆东边的碎镜海,可他们的生命却只剩下空虚和孤独。不知从哪天起,魔麟发现圣凰和神龙相爱了。这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一个是情同手足的挚友,一个是爱慕多年的女人。他为天下苍生付出了半生年华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他感觉天都仿佛塌下来了。他恨,他恨所有人,恨这个无情的世界。他发了疯一般日复一日地找神龙决斗,神龙不答应他就用那些无辜生命的血染红一片天。无奈,神龙只得出手。他们约定那一年的立冬,于大疆最高的山峰,无崖峰之巅来一场死战。”
心里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顾风月一直都在安静而又认真的听着,脸上闪过的表情如同那些初次步入青楼的童男般精彩。他只知道坊间童谣里传言的三位古神乃是三头神兽,谁知真相是这般模样。
顾风月顿了一会儿,确认那个声音不再响起,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转身一看,那白猿不知何时已了无踪影。
“那场决斗的结果呢?”顾风月忍不住问那角落里躺着的黑麒麟,发现黑麒麟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
“那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天。”黑麒麟依旧闭着眼,声音却在洞窟中突然荡漾。
“那一天的雪仿佛要将世上所有的罪恶掩埋一样,掌心大小的雪花密密麻麻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神龙和魔麟两人驻立在无崖峰之巅,圣凰和我们也都在场。圣凰哭得梨花带雨,像个孩子。我们从来没敢想身为堂堂杀神,所有妖物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的她竟然也会流泪。暴风雪呼啸了三天三夜,他们死战了三天三夜。历经沧桑,归来时仍是少年。原本温柔的青衫和冷峻的黑袍,最后都被漫天血色所笼罩。他们是生灵万物口中被称为神的男人,他们的战斗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之战。那时候他们无意间的刀光剑影在大疆的土地上留下了累累伤痕,形成了如今的山川河流。他们两个人的缠斗意外地撕开了大疆的混沌之气,让往后的生灵都不必那么艰难地生存于世。第四日的凌晨,当因为害怕被他们的决斗而伤及的我们回到无崖峰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怵目惊心。”
黑麒麟睁开暗金色的双眼,缓缓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向顾风月,每一步都像是地震。顾风月只感觉空气中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来,心也扑通扑通地狂跳。
走到跟前,顾风月这才看清,这黑麒麟至少得有央煊城里的欲花春酒楼那般高,甚至更高。可就是这样堪称神武的黑麒麟,头上竟然少了一只角。
黑麒麟在顾风月面前躺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顾风月,像是想消除心中的什么疑惑一样。
“他们开辟了千湫。”黑麒麟的声音又在顾风月耳边响起。可就是这一句话,让顾风月觉得之前所有的震撼都不算是震撼。
“在那场决斗之前,大疆本是一整块陆地。在决斗开始之前,我和青龙还有凤凰在主人的劝诫之下一路逃到了碎镜海。碎镜海的那些妖物们还以为它们避让到了碎镜海主人还是不放过它们,它们被主人肆意屠戮了十多年,它们是真的怕了,竟然纷纷逃到了更远的地方。纵然是在碎镜海,他们全力以赴产生的战争波动我们还是能感觉得到。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深夜,‘轰’的一声,一道滔天气浪向我们三个扑打过来。我跟青龙躲闪得快,我断了这只角,青龙断了一根须...可凤凰她却...”麒麟闭上眼睛,顿了一下。
“我跟青龙赶到无崖峰的时候,决斗已经结束了。主人和圣凰双双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所在的无崖峰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另一边是混沌虚空,也就是如今的长河千湫。神龙呆滞着站在无崖峰的边缘,手中的长剑只剩下了一半。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神龙带走了圣凰,我也安葬了主人。后来,神龙找到我,跟我说了很多事情。原来,那天他们互相使出最强最后一击的时候,圣凰知道他们两个都将必死无疑。这是圣凰不想看到的,她拼了命毅然决然拦在了两人之间。主人看到之后不顾性命地收了招式,可神龙却已来不及。神龙跟我说,那一场决斗,是他输了。他伤心欲绝本来也想随圣凰去了,可是他怕妖物有朝一日还会回来作乱!而且,在他埋葬圣凰的时候意外发现圣凰原来已经有了身孕!可是胎儿尚未发育完全,极其虚弱。神龙想到,他的佩剑‘彷徨’正好有孕育精血之奇效。神龙挖掉了佩剑护手处的血玉“九羽”,将胎儿精血封存在原本镶嵌血玉的剑眼处。之后,他去碎镜海寻了凤凰的尸身,将她和佩剑彷徨还有圣凰一起埋葬在了丹虏岭。”
“没了?”顾风月没听出个所以然,又见麒麟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他把青龙封印在了冽北原的万丈坚冰之下,把我...嗯...如你所见,封印在这浊西森的祸心窟里。”麒麟语气里带着微怒。
“为什么?!”顾风月难以置信。
“他去寻圣凰大人了,担心我和青龙终有一天会作乱世间。不过我不怪他,事实证明这漫长的岁月里没人管制我的确有好几次差点暴走。”
“那这一切跟我又有何关系?”听了这么多顾风月还是不懂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因为你,就是神龙和圣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