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
路姥姥家,
年夜饭桌上,
这是路妈妈时隔多年第二次见到小路,尽管她们母女被分隔在饭桌最远的两端,但却是她离小路最近最近的一次。
忽略容颜的老去,小路依旧是那个其貌不扬,平静如水的小路。
路妈妈的面容仿佛停留在了小路离家的那一年,不显老态。
母女两人的生疏并不妨碍舅舅舅妈一家的热情,小路温和有礼的回应,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她身边的姥姥了。
陆家姥姥年岁大了,近两年住院两次,大病小病不断,小路虽然人在国外,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但是拿出大笔的钱,请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照顾路姥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尽管小路期间多次回来看望老人家,但母女俩在医院实际就碰见过一次。
舅舅家的双胞胎秋韵漱玉对小路倒是比几个大人还熟悉。小路每年都会在开学前邮寄一个大礼包给她们姐妹,里面的东西以文具为主,其他的小饰品也有,但都很特别,鲜有同款,不管是自己用还是送同学都很有面子。
前两年还收到一份电子会员,在任何官方渠道购买佘抒华文创产品,都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还有权查验所有与佘抒华工作室有合作的文创团队的产品编号以辨真伪。
现在班上的同学大都和两姐妹关系不错,在外地买文创会问问她们的意见,回来时还会给她们带点小礼品,无谓贵重,是一份心意。
所以两姐妹对这位十年没见的表姐很是感激,很是佩服,也很好奇她的创业经历。
小孩子的思想都是单纯的,舅妈想的比较多,她年轻时对路妈妈一般般,现在看小路发展的不错,就想把关系拉进些,最好能提携提携家里人,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整张桌子上,她成了最活跃的那个:
“璐璐,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女孩子在外打拼不容易,但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吃这个!你姥姥最喜欢吃这道菜,你尝尝!”
小路轻轻放下筷子:“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
说完,不顾舅妈举着筷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她拿出了几个红包。
“这是姥姥的医疗卡,这一年的康复治疗和体检我都预约好了,医生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和舅舅沟通,对方案进行调整。”
“这是给舅舅和妈妈的,密码是姥姥的生日,我不能在各位长辈身前尽孝,请你们务必收下”
路妈妈看着桌子上的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突然有些气愤,自己的孩子十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拿钱砸她,这是要买断母女情分吗!
“我不要!”
路姥姥也劝小路:“好孩子,这医疗卡姥姥收下了,其他的你拿回去!”
舅妈:“是呀是呀,这钱一收,怕是秋韵漱玉以后都不能去燕西城找你了”
小路:“我的公司在年前被收购了,我也收到了通知书要去留学,除了学费和基本的生活费,其他的钱都在这里了,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国外定居”
姥姥心疼的抓住小路的手:“孩子,留学的事我不拦着,定居的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落叶归根呐!”
小路温柔的回握姥姥的手:“我会回来看您的”
然而,这一次小路食言了,她再也没有回来,姥姥弥留之际,透过自己的女儿,仿佛看到了一个满身鞭痕,却只能默默哭泣的孩子,长叹一声造孽啊,便辞世了。
路妈妈原本不懂自己母亲去世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但当她老了,走不动了,只能静静呆在那个她守了一辈子的老房子里等待死亡时,她突然明白了。这一辈子,她都是个极有威望的老师,逢年过节,总有天南海北的学生惦念他,给她节礼,甚至有人拖家带口的来看望她,但多数时候,家里都是静静的,静到她时常能回想起小路。
“呜呜呜,妈妈,我想学习的,想学习的”
“那为什么不好好听课!为什么溜号!为什么!为什么!”
....
“你想自学?你想自学!”
“想自学?啊?还想不想自学了?”
“就是不想学习,还撒谎!撒谎!”
……
“为什么不去上课!为什么没去上课!怎么可以不去上课!”
……
“老师是不是讲过?为什么错!为什么错!”
……
“成绩为什么倒退了?是不是没好好听讲!是不是!是不是!”
……
“你都不去听课了!你都不去听课!你现在告诉我你爱学习?你信吗?你信吗?”
……
小路晚年定居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小镇,这里四季阳光普照,海风阵阵,民凤纯朴。她在一楼开了一个中餐馆,每天只招待两三桌客人,其他时间就做免费书屋,偶尔也会有学者租下这里,来一场头脑风暴。而小路选择用简单的插画,搭配温暖的色调,并精炼的语言,记录下这些平凡的点滴。这份没有时间地点背景介绍的日记,渐渐被更多人关注,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喜爱,看着这份日记,仿佛她们也在捧着一杯香茗,享受享受阳光,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的喜怒哀乐。而小路选择不在网络上回应任何消息。有广告商用特殊手段追踪到这里,她就拎着手提包从后门溜走,然后托人告诉对方:房子借你们啦!随便使用!走之前把钥匙交给隔壁的吉姆大叔就行!
“你又出海了?”
“啊!对!哈哈哈!我又要晒黑了!”
“这些人可真执着!”
“是呀!哈哈哈哈”
“唉!有时候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结婚生子”
“哈哈哈哈,我要把你的表情画下来!”
“我说认真的呢!”
“我像是在说笑嘛?”
“你!嘟嘟”
卫莲瑟气呼呼的挂断电话,心情却好过了一点,谁能想到,大学时最互不对付的两个人保持了一辈子的联系呢?这一次,她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小路的任何信息,包括她的儿子在内,也以为小路只是个旅居国外的普普通通的孤寡老人。
这位孤寡老人在自己去世前一年,选择卖出自己的版权,并自愿放弃版权费,改为要求出版社未来十年每年要拿出一半的盈利捐赠给中国境内的中小学做阅览室,在未来三至五年内不会提高中国境内图书定价,并且将自己目前已出版的所有书籍无偿捐赠给她居住的小镇一份。很多的出版商慕名而来,很多出版商刹羽而归,最后一个家名为盛世新城的小传媒公司拿下了版权,自此,不管这家公司的搬到哪里,永远在最醒目的地方挂着这样一段话:
你可以放弃课堂,但不能放弃进步。
你可以放弃目标,但不能放弃努力。
你可以放弃时间,但不能放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