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别再把我弄丢了
拉萨不愧被称之为“日光城”,白昼的辉煌,已不是言语可以表达。
在这里,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傲然地穿破皑白与深蓝的纠葛;山脚下是常年不变的翠绿与姹紫嫣红。大自然的两种极端之美,在这片被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梁牧芸才迈出机场,就迫不及待地进军那昼思夜想的“云上之城”。骤然下降的气压,并未造成她的不适。似乎,拉萨在冥冥之中已经选定了她。
拜伦漫步跟在身后,眼中的忧郁略微淡去。见她如此酷爱自己生长的土地,不禁自豪地扬起笑颜,几乎令艳阳为之失色。
一路凭着蛮劲跑跑跳跳,到了半山腰,梁牧芸已经气喘吁吁,支着腰,愁眉苦脸地望着那近在眼前的布达拉宫:“呼……我走不动了……”
“走山路是有技巧的,笨蛋!”拜伦将背包甩向单肩,匀称的长臂在半空中划下一个优雅的弧度,对她张开手掌:“Give me your hand!”
梁牧芸不假思索地将手放在他细腻的掌心,双手碰触的一刹那,微妙的感觉触动灵魂深处,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怦怦、怦怦……梁牧芸分不清此刻的感觉,心跳却不争气地扰乱着她的思绪……
越接近顶峰,布达拉宫恢宏而磅礴的气势,越是招摇地宣示着她的存在。
终于,那座世界上海拔最高,集宫殿、城堡和寺院于一体的宏伟建筑。真真切切地耸立在她眼前……无论是依山而立的特别、华丽的金顶、藏传石木结构碉楼形式的辉煌雅致……都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仰头,云层像一缕缕棉絮,忽而聚拢、忽而分散,在浩瀚无垠的湛蓝中笙歌漫舞,变幻莫测。
“好美啊……”梁牧芸完全震慑在这人间奇观之中,天和云的剪影倒映在眼底,形成华丽的惊叹。
“梁牧芸是大笨蛋……”拜伦双手括成圆弧,朝着空旷的山的另一头呼唤。转而朝她粲然一笑:“要这样喊才过瘾嘛!”
“丁冬是大坏蛋……不良……少年……”梁牧芸有样学样,山谷对岸传来含糊的回音。
“云上之城……拉萨……我终于看到你了……”
拜伦璀璨的眸子灵活地打了个弯,忽然狡黠地咧开嘴:“傻瓜……梁牧芸……我爱你……拉萨……”
只听,回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梁牧芸……我爱你……”
嗞……梁牧芸感觉脸被电熨斗烫了一下,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会红成什么样了!外国孩子真奔放啊……
“如果有一天,我永远离开你的生活,你会难过吗?”一改往日的古灵精怪,拜伦精致的脸孔上看不出半点玩笑的痕迹。
参加老爷爷葬礼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翻腾。梁牧芸眉头深锁,吃力地仰头望着高出她一个半头的拜伦:“为什么这么说,回去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来中国了吗?”
不是不会,是不能……蛇的人发现到他在中国的落脚地,只是早晚的事,他不能那么自私,连累了梁牧芸……
拜伦仰头,面向阳光,侧脸在光照下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你……愿意跟我回曼彻斯特吗?”
谁来告诉她这算什么情况?表、表白?梁牧芸从小到大只有暗恋君潋晨的份,从来没被人表白过,尤其这次的对象还是个万人迷的美少年。玩笑开大了吧!
“我……”梁牧芸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食指绞得像团麻花。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催促她答应。
忽而,身后那栋宏伟的建筑鸣起了钟声。那是一种,让人不知不觉驻足回望的钟声,是让旅人肃然起敬的虔诚。旷古而悠远,浑厚、冗长,仿佛天人在看破世俗后,了却尘缘的感叹……
“我去将阿尼的骨灰送还给这片大地。”拜伦利落地站起身,背对梁牧芸,声音恢复到最初遇见时的冷漠和摸不透的疏离。
没来由的有些伤感,梁牧芸拾起背包,跟着进了“白宫”。
白宫以观音堂为中心,自东向西筑起一座巨大的寺宇,墙面是纯洁无垢的白色。一群信奉佛教的旅客在导游的带领下,驻足膜拜。
“布达拉宫,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导游娓娓叙述起那段古老的回忆:“曾经,有位老人为在街头偶遇的男子指点迷津。说你前世没有修足情道,落不了俗,你的根必将落入西藏布达拉宫,再次修行才能得到真爱。男子不信,直到遇见心目中的女子,却真如老人所说,他上心了,女子却不在意,他努力了,女子依然不为所动。男子心灰意冷,来到布达拉宫。女子后悔,一路追随,他却已落发遁佛。女子便在布达拉宫磕长头朝拜上苍,一步一跪膝,三步一叩头,叩得满头满脸是鲜血,跟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灿烂。男子终被感动,跟随她回到尘世间。”
传说无疑是美丽且虚幻的,梁牧芸却觉得,那像是命运的某种暗示。
“那是西藏王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故事。”拜伦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边,嗓音像琴键上的旋律,唯美中夹杂着一点点遗憾。
像忆起什么,梁牧芸晃了晃拜伦的手臂:“你阿尼,也会算命吗?”
“啊?”险些撞上大殿内的石柱,拜伦拨了拨金灿灿的卷发,怀疑自己的听力:“算命?”
梁牧芸眨眼,继续解释道:“就是……测字啊,看面相……什么的。”
“不可能!”拜伦漂亮的瞳孔瞪得老大,薄唇轻启:“我阿尼他有阿尔茨海默病症!”
“阿尔……吃、吃……吃什么?”梁牧芸过肩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张着小嘴,看起来傻呼呼的。
“阿尔茨海默病症,俗称老人痴呆。”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原来……之前的预言都是他老人家瞎掰的吖?姚诗琼还深信不疑哪……这下窘了……
新婚几个月以来,林唯一果然信守承诺,半点不曾越过雷池一步。
白天,她和梁牧之是众人眼里的模范夫妻,天作之合。夜晚,各自回到自己的被窝,井水不犯河水。
入夜,和风轻舞,隔着落地纱帘徐徐吹入屋内,空气里夹杂着一丝暗香。
随着门把轻轻转动的声响,一条细长的人影从门扉后探出脑袋,黑暗中,那对水灿灿的眸子眨巴眨巴的。
梁牧之本就浅眠,睁眼见到这副景象,不禁睡意全无。她这是在拍聊斋啊?
“梁牧之,你睡着了没?梁牧之?”视线习惯了黑暗,只见林唯一身着珍珠色睡袍,几乎到达膝盖的长卷发披散着,探头探脑地朝床畔摸来……
若不是梁牧之定力好,早一道符咒往她脑门按上去了!
啪!床头的水晶灯兀地亮起,四周立即被一片暖光包围。
梁牧之靠坐在床头,白皙的手指还停留在开关上。回头,剔透的眸子被卷进一波醉人的漩涡。
林唯一半跪在床畔,波浪长发贴着娇美的面部轮廓,象牙色的皮肤在灯光的晕染下,有种清纯的性感。猫儿一般的眼睛无辜地瞅着他,倒像是一个误闯禁区的精灵。
“诶……你……”梁牧之只觉得手足无措,长指挠了挠下巴,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咳……我……”
眨了眨眼,林唯一又出惊人之举,蓦地掀开被单,泥鳅般钻进被窝。
粉色的光线柔和而旖旎,打在两人身上,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暧昧……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吓了一跳,梁牧之愣在当场,都忘了之前他们才刚约法三章。
从睡袍里摸出一本《格林童话》,往梁牧之面前一搁。林唯一朝他露出娇憨的笑容:“梁牧之,讲故事给我听吧!”
“讲、讲故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咽到,半夜弄醒他就为了听故事?梁牧之望着那本童话,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你几岁啊?”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有人哄我入睡是什么感觉诶……”林唯一旋即可怜兮兮地瞅着他,那神情,让人很难拒绝。
发现自己差点就想偏了,梁牧之俊脸微红:“小时候你妈妈没给你讲过床边故事啊?”
林唯一紧挨着他,视线落在床脚两人重叠的影子上:“我都不知道我妈妈长什么样子……我才出生,她就不在了……”
难得看见她娇弱的一面,梁牧之居然有些走神。连忙撇开视线,翻开手里的书籍:“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像小孩子!”
“小孩子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的。如果人永远都不要长大就好了……”林唯一双手交叠放在被窝上,转念一想又连忙改口:“不行不行。长不大就不能遇见你了!”
“受不了你!”昏暗的光线下,很难发现,梁牧之线条优美的唇瓣微微上扬着……
风掬起纱帘,月光透过落地窗与温暖的灯光相遇,交错成一道唯美的光晕。抚摸过两人的影子,紧密得分不清彼此。
念完最后一行字,梁牧之轻轻合上书本,侧首看了看身边不知已进入第几个梦乡的林唯一。摇摇头,伸手想将她移到隔壁的卧房,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拜伦自从葬礼结束后,举动就古怪得很。梁牧芸也被他在布达拉宫前的那番,半真半切的告白搅得心神不宁。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沉默了许多。
“前面就是八廓街,当地人都叫它圣路。”拜伦突然开口,指着不远处一条陈旧而斑驳的古镇小街。
一眼望去,街道并不开阔,周长不过一公里。一栋栋石砌的藏式楼房夹道而立;地面铺就着纯手工打制的石板;周遭兜售的珍奇古玩因有尽有……只是远远观望,就足以让人感受到那浓郁的藏族风情。
梁牧芸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几乎每一件商品都有自己的故事,小至一把藏刀,一支转经筒,都能让她惊叹不已。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拜伦会对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古城,念念不忘……
拜伦瞥向一身藏族服装的梁牧芸,那身衣服还是自己强迫她穿上的,现在看来十分合适。像个地道的藏族姑娘,清纯且质朴。
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拜伦的脸蛋,让原本朴拙的小镇,瞬间明亮了起来。
一阵类似号角的乐声忽而奏起,浑厚中略带沉闷,却力度十足。
紧接着,人群骚动了起来,当地人无不兴奋地相互用藏语热切交流着。有些还扔下手中的摊子,叫嚷着成群结队地向鼓号声跑去。
一旁的游客们不知所以,手里握着挑了一半的小玩意儿,面面相觑。
“刚才那……是牦牛角的声响吧。”拜伦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只有重大节庆日才会吹奏……”
骚乱中,有人用力抓住梁牧芸的手腕,口中叽里咕噜说着她听不明白的语言。
梁牧芸吓得哇哇大叫,同时冲拜伦投去求救的目光:“丁冬!丁冬救我!我在这里……”
“笨蛋!跟在我身边,还会把自己弄丢!”拜伦远远地向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说时迟,那时快。拜伦长腿一跨,健步如飞,三两步就擒住了那人的手臂,用藏语质问道:“你想对我朋友做什么?”
那人一愣,连忙松开双手,一边比划一边用藏语解释着。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还连连向两人点头作揖。
听完解释,拜伦忽然朗笑出声,同时向对方回以相同的手势。转头冲梁牧芸露齿一笑:“他看你的服装,误以为是当地人,想让你去参观牛王会。”
“牛什么?诶……”梁牧芸发现自己实在没有魄力,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总之我们有眼福了!”拜伦走在前头,声音透着兴奋:“我这半个当地人,从小到大,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唉!”
街道上,人头攒动,上千人的队伍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当地人身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装,载歌载舞;牦牛角的声音直上九天;人群中央,数名着奇装异服,巫师模样的人喃喃叨念着经文……整只整只肥硕的牛羊,被装着、盛着,从面前运过……那场面,见过一次,绝对毕生难忘!
“阿尼曾告诉我,许多当地人奉牛为神,视牛为献祭神灵的最佳祭品。因而就产诞生了牛王会。”拜伦在一旁解说着,时不时瞥一眼梁牧芸,深怕她一不小心就走丢了:“那个着装很特别的叫黑叭,俗称巫师。据说以往只有居住在拉乌堡的王姓”纳木依“人才有资格参加。”
“那我们还真是很幸运唉!”梁牧芸拼命瞪大眼睛,将这浩浩荡荡的一幕收进眼底:“你阿尼知道得真多!”
“那当然。我所知道的,对中国的一切,都是阿尼手把手教给我的。”拜伦的笑容总是丝毫不含杂质,让人以为看到了世界上最纯净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