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十四年。
自从新狼规和新狼王确定以后,狼与狼之间的关系难得的再一次得来和平。大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警惕每一分每一秒搞得自己像得了神经病似的。而这种难得的安谧已经持续了十四年。
不得不说,改头换面的牙族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当他们还是佑族的那个时代,大自然留给佑族的,只不过是裸露的岩石,看到的,除了岩石,还是岩石。因为佑族的开拓者佑光特别喜欢捕食岩羊作为食谱,在瓜分领地的时候便特意选择了岩石地形。但几年之后,佑族的狼才发现第一任狼王的失策之处。虽然岩石地带的岩羊虽然是比在平原上能供给佑族狩猎的要多很多,但数量依旧是有限的。而佑光却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每次狩猎是时候,除了会抓足够养家糊口的量,还会额外再多抓几只,当初说是为明天做准备,要是出师不利或者遇上了什么坏天气,这些事先准备好的就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收获的话,就当是加餐。这个猎食机制还沿用了三四位狼王。但到了第五位的时候,迟钝的佑族才发现岩羊因为被他们所谓的“机制”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每天狩猎过多的量,导致岩石地带的岩羊的生育速度完全赶不上被捕杀的数量,久而久之,佑族便很难再抓到岩羊饱腹了。
而现在重名为牙族的狼们重新回到了平原上。现在想想,还是草原上的生活比较滋润。不用攀爬陡峭的岩壁,就能逮到细皮嫩肉的兔子。虽然兔子的肉的量与岩羊差了不止一点点,但兔子生育快啊!一年会生育两到三次,一次就会生满一窝,生下来没一会儿便能跑能跳,两个月大就自立门户,组建新的家庭。这样的生育速度简直可以完爆岩羊。现在想想,兔子的肉也是蛮香的哩!
其他的狼族倒没什么显著的变化。夕族盘踞在克莱普森林,那里的食物较为丰富;羽族占领了断岩坡,与牙族的领地仅一河之隔;而雾族生活在向阳地,他们比较喜欢宽广一点的地方。除此之外的土地,被各种零零碎碎的边境狼族所占据,已经容不下其他的狼了。若是想得到更多的立锥之地,就只能靠武力来解决。边境狼族乱得很,可谓是三天一小打,六天一大仗,九天就能改朝换代,也有不少的边境狼族窥视着四大狼族的土地。不过这些想法终究只能留存在美好的幻想之中,要是四大狼族这么容易打败,那还能叫四大狼族?这说话可不是过家家,打得过才是真实力。尽管边境十分混乱,但基本上没几个是敢打四大狼族的美梦主意的。
这份平静,已经维持了十四年。
没错……
已经安平了十多年了啊……
狼们基本上已经忘却当年的那场灾祸,那血的记忆,在众狼的印象里缓缓褪色,逐渐地,逐渐地……几乎快看不见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了。而至于风族因人类而亡族的过去,更多的,成为了一种饭后话题。他们的大多数者,已经忘却了这件事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是曾经存在过罢了。
偶然刮起一阵风,里面酝酿着青草的浅香。
已经是夏的末梢,周遭暗沉沉的,只能透过浑浊的染光依稀可见树木模糊的轮廓。
毕竟现在还是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不过对于刚刚成功扑到几头水豚的夕族武将们来说,在古纳河静静磨去耐心的漫长狩猎,结束了。
两头还在垂死挣扎的老水豚很快就被七八名武将制服,并从侧面撕开了这两个老家伙的侧颈动脉,尚还温润的血液淋在唇齿之间,为这份盛重的一餐添上了更为华丽的颜色,也点燃了武将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按耐不住的兴奋之意。几名雄性的武将不断地用舌头摸索自己的牙床,略为狰狞的眼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寒气,仿佛让这目光扫上一眼,就能够杀死一百只老鼠似的。但没有一匹狼继续撕咬水豚。那些负责攻击的武将们看见两头老水豚不动了,便立刻退散开来,安分地蹲着或站着,一个个正襟严肃。随后赶来的其他武将也是如此,安安分分地守候在一旁,绝大多数地母狼都是垂着头的。
直到一匹黑色的公狼走进了包围圈。
那匹狼黑得很透彻,从头到尾,从耳尖到脚爪,毫无其他颜色可寻,那严严实实覆盖在他那身躯上的,是光鲜亮丽的纯黑。健壮的腱子肉十分饱满,看上去十分富有力量。在一片黑肃的色彩中,唯独那双金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泛着一股莫名的庄重。黑狼打量了番周围守候的武将们,又看了看那两头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老水豚,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各位有劳了。”
不过没有狼回答,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黑狼像是松了口气。
“带回去吧。”
武将们一下子零散来了,几匹体形中等的公狼汇聚在那两头老水豚的旁边,有的咬腿,有的咬着腰部,有点咬着颈部,不过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咬下去,而是衔在口中,一起拖着。几匹母狼负责殿后,她们跟在水豚的拖痕后面,小心翼翼地将痕迹用狼尾扫去,把沾染在土壤上的血迹耐心地掩埋起来,避免引火烧身。毕竟现在夕族内还存在幼狼,那些小家伙完全没有能力能够保护自己,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为了夕族的未来,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那匹黑狼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匹腹部白色的蔚蓝公狼。他与那匹黑狼的关系似乎不错,除了离得近之外,偶尔也会说说话,也不过是三言两语。
跟在后面的是武将们。不过他们之间似乎也存在在一种等级关系,最为健壮的几匹公狼走在黑狼和蔚狼的后面,其次是拖着水豚的年轻公狼和略微年老的公狼,母狼紧随其次,后面跟着几只尚未成年的小武将以及一匹母狼。那些老狼,便是队伍的末尾。
而在返程的过程当中,那些尚未成年的小武将是最为活跃的。他们无时无刻聊着天,话题也变着花样,从夕族的过去,到与其他狼族的关系,再到谈论狼族里某某某最厉害。
“夕狼王超帅的啊!”琥珀爪赞不绝口地描述着刚才狩猎过程的情形,边说着,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模仿着那时的动作,仿佛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就是夕狼王,拥有那那样英明神武的气派。不过琥珀爪这一行为让一直跟在他们这些小武将旁边的幼师莼菜花有些不满。既然是夕族的狼,还是一名即将成为正式武将的公狼,总要守规矩。琥珀爪刚才的那番动作扰乱了队伍秩序,这成何体统?
“琥珀爪。”莼菜花轻声呵斥着,直呼琥珀爪的名字,“稍微收敛一点,别打扰到后面的元长老和前面的武将。”
“是——”
琥珀爪也算是听话,被莼菜花这么一说,立马便收敛了自己“狼王”的风采,安分地行走在队伍之间,只不过有些不情愿罢了。
“明明很帅的说……”
“好了好了,琥珀爪,别一副哭丧脸的模样嘛。”姜根调侃着,好让琥珀爪打起精神来。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也觉得夕狼王狩猎时候的身姿矫健,现在的我真的做不到那样,哈……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我的母亲也不用付出额外的负担了啊……”
姜根微昂着头,望向混沌初开的天空。
姜根……
琥珀爪觉得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个有点不太合适。他对自己的牢骚感到抱歉,带着不好意思的情绪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又瞟了一眼微微向上眺望的姜根的侧影。
是我说错了吗?
“话是这么说——”
雁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突然出现在姜根和琥珀爪之间,着实让他们两个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倒也顺势解开了两狼僵硬的气氛。雁音打着趣,讲了一个笑话,令气氛缓和很多,原先让琥珀爪感到抱歉的姜根在听完雁音的笑话,竟也笑声笑了一下。
“哈哈哈,雁音,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开玩笑啊。”
“是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接应姜根的回答,雁音也笑了一声,蓝灰色的眼眸很是讨狼喜欢。
莼菜花倒什么也没说,任由他们说笑着。
“诶……原来在聊这样的话题啊……”当姜根为雁音解释她和琥珀爪在聊什么样的话题后,雁音这么感叹道,“嘛,夕狼王是很帅的说,但是我又当不了狼王啊。”
“雁音是女孩子,当然不是当狼王的料。狼王这种最为重要的职位,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公狼吧。”琥珀爪一幅信誓旦旦地模样,仿佛只要再过一段时间,那狼王的宝座就属于他的一般。雁音看琥珀爪大大咧咧的性格,觉得这八成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收了点兴奋,朝琥珀爪的脸上斜睨一眼。
“说的你好像就能当上狼王一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确实让琥珀爪无话可说了。琥珀爪一听自己的大话被当场揭穿,气氛立马就变得十分尴尬。迟疑了半天,琥珀爪这才赔笑着,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这个……梦想还是要有的嘛……”
“那也要想些实际一点的理由啊你这个笨蛋!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情况啊……”
遇到琥珀爪这个五大三粗性子的狼,雁音也就换了一面,说话的口气里满满地都是无奈。
“你啊……还是和第一次与你认识那时一样,没有变啊……”
雁音无奈地轻笑着。而她轻笑的样子,无奈之中,又似乎透露着一丝安心。至于为什么,大概也只有雁音她自己明白吧。
毕竟,每一匹狼,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是吧?
“话说回来——”
雁音略略扫视周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就是那只和我们牙口差不多大的棕色狼毛,最近几次狩猎好像都没看见他……在营地里倒是有遇见过。”
“啊,你说那家伙。”
面对雁音询问的问题,琥珀爪已经是对此见多不怪了。他换了种调侃的口气,漫悠悠地说道。
“他得到了夕狼王的批准,允许待在营地里,独自照顾榛毛长老——就是我们夕族里最年长的元长老。她是他的奶奶,听说……榛毛长老应该是最后一位活在狼间世里曾经历过风族灭亡及大逃亡的参与者……现在估计都有十七岁了。在狼的观念里,能活到这把年纪也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吧。”
“嘿诶——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那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雁音,哈哈。”也不知道姜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否带着嘲讽的含义,轻声笑道,“没想到这种常识就连'像麻雀一样缠缠不休'的雁音都不知道呢~”
雁音有些着恼。她顶着姜根的后言,冲着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我……我又没从我的父母那里听过这些……关于风族的故事我倒是有听说过。嘛,再说了,他在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我想知道我也没办法去问啊……”
“他是有名字的,叫'松落',别老是用'他''他''他'地叫他,显得松落像个外狼似的怪不合适。”琥珀爪纠正道,“我和那家伙聊过,虽然确实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让狼讨厌不起来……给狼一种'高寂'的感觉?”
“你是想说'高冷'还是'寂寞'啊……”
“嘛!反正都一样。大概……居于两者之间?”
“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
“这……”
琥珀爪哑口无言,只能乖乖闭嘴。
“但是……确实是性格有点奇怪的狼呢,松落他。”姜根小声在雁音耳旁念叨,“莫非,是因为……”
“我也不知道。”雁音这时候却打断了姜根的后语,用眼神示意着,希望姜根能够理解她的意思。姜根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脸羞愧地低埋着头。
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即使松落此时并不在他们身边。
但是,他们可以唯一确定的是。
松落他……现在就只有榛毛长老这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