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晚饭,林双玉把房间的炉子烧得旺旺的,他想今天晚上和常欣欣把公司两个月来采挖加工葛根、采收葛藤的战果总结一下。
放假已经快十天了,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他觉着自己该静下来总结总结半年多来的收获,好好考虑一下明年的工作安排。
常欣欣怀里抱着一堆会计凭证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里边是一件水红色的高领羊绒衫,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透,用一条彩色毛巾半裹着搭在肩上,有一股好闻的洗发水的馨香。
林双玉递过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茶:
“屋子里热,把羽绒服脱了吧,不要一会出去感冒。”
龙井茶是刘春林送给他的。
上次林双玉在他房间喝了这个茶叶后,连声称好,刘春林记住了,网购了两斤特级龙井,送给了林双玉一斤。
林双玉知道这种质量的龙井茶价格不低,一斤至少也在五千元以上,换做他自己,可舍不得这样奢侈。
刘春林现在单身一人,虽说有个儿子,但妻子去世后就失去了联系。他现在住在公司,日常生活有李桠的姑姑照料,一日三餐都在“葛苑”的小餐厅里解决。他不抽烟,就连原来每天都离不开的二两酒也戒了,每个月几千元的退休工资几乎没有花费的地方,大半被他用来购买各种的书籍资料和一些工具配件。
林双玉不止一次地说,让他把需要采购的东西列个清单交给办公室就行了,刘春林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工作上需要的东西能在网上买到,就不会麻烦别人。
现在的网络购物实在是太方便了,大到成套设备,小到针头线脑,甚至连水果蔬菜这些生鲜物品,几乎都可以买到。快递也很方便,包裹到了镇上,公司转运站签收后当天就会让人给捎进山来。
在山里工作的员工越来越多,代收快递已经成了转运站一个日常工作,每天都会有十几个、几十个包裹经过他们的手,和公司采购的其他物资一起运到山里来。
刘春林刚进山的时候就说过,他不要工资,只要让他能专心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林双玉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这个要求,交代常欣欣按照五千元的标准给刘工支付工资。
刘春林进山的当月月底,常欣欣不顾刘春林的反对,把工资袋硬塞到他的手里,老头子当时就发火了,不仅把工资袋远远扔到依然碧绿的草坪里,还大声冲着林双玉喊,我说过不要工资,你是不是把我说过的话当成放屁?要是再这样的话,我马上就走!
林双玉看着这个倔强得有些不可理喻的老头,无可无奈何地摇头苦笑,让常欣欣把刘工的工资作为应付款项挂在财务的账上,等有机会一次性给他。
常欣欣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火炉边,把几张表格递给了林双玉:
“这是葛根的采挖数量和商品葛根丁的销售数字。”
林双玉没有伸手:“你把情况说说,报表我就不看了。”
常欣欣把自己这几天的汇总结果一项一项地给林双玉作了汇报。
总共两个月的时间,公司共采挖鲜葛根两千六百多吨,加工入库葛根丁七百一十吨,已经全部销售,完成销售金额八百五十万元。共采收鲜葛藤一千七百多吨,销售干藤六百吨,销售收入一百一十万元。
有四百多吨的葛藤由于天气原因,没有晾晒到用户规定的水分,现暂存于转运站,按照实际成本作为库存半成品挂账,货值约三十万元。
葛根丁和葛藤的销售收入总计约为九百六十万元,目前货款已经全部到账。
林双玉听了这一串数字十分高兴:
“虽说老天爷不帮忙,我们比原计划提前了二十多天收工,但这个战果还是很辉煌的,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看着林双玉高兴的样子,常欣欣也很开心:
“要是不下这场大雪,今年的销售收入肯定会超过一千三百万元。”
“你统计过没有公司这两个月总支出是多少?葛根和葛藤的销售利润能有多少?”
“工资包括奖金支出是二百六十三万元,和葛根葛藤加工直接有关的固定资产方面的支出是九十五万元,这里边还包括转运站的搬迁费用,其他的直接费用是四十二万元。
“公司近两个月总支出差不多是四百万元,实现纯利润五百多万元,如果剔除形成的固定资产,剔除和葛根葛藤没有直接关系的其他支出,公司的销售利润会有六百一十万元,销售利润率接近百分之七十五。”
林双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利润率远远超出我的估计,有了这些收入,明年大规模的葛根种植、还有养鸡项目的资金不用发愁了。公司原来确定的三年开发计划,看来只要两年就能完成。有了今年这个基础,我的心就彻底放下来了,晚上也能睡得着觉了。”
“难道这么长时间你每天都在发愁吗,经常失眠?”
“压力太大啊!几百万的启动资金绝大部分是王瑛的钱,万一出点差错,我都不知道该咋给他交代。还好,只用了八个月,公司的资产规模已经有将近一千六百万,净资产也超过了一千万元,我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现在是无债一身轻,我真替你高兴!”
看见林双玉没有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常欣欣站起走到他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
林双玉这会正在心里默默地算账,公司的注册资本中,自己的三百万元股份,有一百万是以无形资产的形式投入的,剩下的两百万元是借王瑛的现金。公司今年实现了六百万元利润,完全是计划外的一笔收入,如果把其中的百分之六十用来分红,自己可以按照股份比例分到一百八十多万元,再加上八个月的工资二十万元,刚好可以把借王瑛的本金一次性还清,这样,自己就真的会像欣欣说的“无债一身轻。”
林双玉大概计算着,分完红后,公司留下来的利润还有两百多万元,加上账面上原来剩下来的六百万元,明年可以投入到葛根种植项目和养鸡项目上的资金还有将近一千万元,完全能够满足这两个项目的资金需要。
把公司今年实现利润的大部分用来分红,不知道董事会能不能通过,李桠会应该会支持自己的,不知道王瑛是啥样的态度?
常欣欣的小手轻轻在林双玉的肩膀上按摩着,柔声问道: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林双玉在想,不管王瑛是不是同意,自己现在都要把借她的钱先还上,为了不给王瑛反对的机会,干脆先斩后奏再说!
打定了主意,林双玉的心里一阵轻松,抓住欣欣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在想你说的无债一身轻。”
“你准备怎么做?”
常欣欣是董事会秘书,清楚三个股东之间的关系,也知道林双玉在公司的股份大部分是向王瑛借的钱。
“明天你给王瑛的银行账户转两笔款,一笔一百八十万,备注里注明是分红款;另一笔两百万,备注是还款。另外,给我做一份工资结算单,工资标准是每月两万五千元,从五月份开始到十二月,共八个月,刚好二十万元。转给王瑛的两百万,你注明其中一百八十万元是我的分红款,二十万元是我的工资。”
“好吧,办好网银的转账手续后,我告诉你,你授权。”
林双玉把常欣欣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
“终于不再为借款的事情操心了,今天高兴,陪我一起喝两杯好不好?”
常欣欣求之不得:
“好啊!挺长时间都没喝酒了。你等会,我到餐厅搞点小菜。”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有花生米,还有一个鱼罐头。”
林双玉拿出了一瓶五粮液:
“这是刘工盖房的时候对付左邻右舍的道具,进山后他几乎把酒戒了,剩下的几瓶五粮液都送给了我。也就是他这个怪老头,能想出用一千多一瓶的酒当道具用来砸人,彻底把那几个邻居给镇住了。”
“刘工这个人不是一点的怪,工资不要不说,他买的好多东西从来都不报销,我催过他两回,他还不高兴,说我是闲的没事瞎操心。”
“他的一生经历很坎坷,怀才不遇,受过不少刺激,挺可怜的。因为爱人意外去世,儿子记恨他,好多年都没联系过了。”
“他不缺钱,也没花钱的地方。他把钱不当回事,实际上是在发泄。他和爱人几十年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钱,本来是准备留给儿子成家用的,现在用不上,能不难受吗?”
“以后你不要再和他提钱的事情,过段时间,等他完全适应了山里的生活,情绪不再激动了,我们想办法联系上他的儿子,让他们父子冰释前嫌,到时候把该给刘工的工资和其他费用都交给他的儿子。”
“那我专门给他记一本账,他的工资和替公司支出的费用都挂到应付款账上。”
“这样最好,我看他这段时间的状态不错,人也比刚进山时精神了不少。”
常欣欣端起酒杯,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林双玉:
“为你的无债一身轻干杯。”
林双玉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吧嗒着嘴巴:
“好酒的口感就是好,没有债务的感觉更好。谢谢你欣欣,自己的工作那么忙,还一直关心照顾我。明天我准备同王瑛和李桠商量商量,给公司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发放一笔奖金,这笔奖金的数额不会太小,你回家交给父母,也让他们高兴高兴,缓解一下你和父母之间,因为不打招呼就辞掉辅警工作的紧张关系。”
常欣欣幽怨地说:
“奖金不奖金的我无所谓,只要你知道我惦记着你,想着关心你就行。”
今天的心情好,林双玉不像过去那样始终回避常欣欣这样的问题:
“我又不是木头人,连你这么明显的意思都感受不到?”
才喝了几杯酒,常欣欣的脸庞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有些羞涩地低声说道:
“还记得咱们上次喝酒的事吗?瑛子姐让我大胆一些,主动一些,说你这样的男人可遇不可求,就像天上划过的一道流星,一辈子可能只会看到一次,错过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可我就是不敢,怕惹你不高兴,怕你会觉得我太随便。”
林双玉知道,自己和常欣欣之间终究绕不过这个问题,迟早都要有一个结果。
他始终下不了决心,既不愿意让这个纯真执着的姑娘伤心难过,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岂止是左右两难,简直就是进退维谷!
林双玉苦笑着给自己的杯子添满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