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所长将大家领到镇上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饭店里。
说是最大,倒也没有夸张。一楼宽敞的大厅里,足足可以摆上六七十张大餐桌,这是镇上和附近村里的老乡们家里红白喜事宴客的地方。
几乎在农村的每个乡镇,或者人口比较密集的村子里,都会有一两个这样规模的饭店。平常的时候,没有什么生意,每个月就指望着那几次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几百人聚集在一起海吃海喝的宴席。
饭店的二楼是一溜排开的十几个雅间,里边的装修虽说有些花里胡哨,不伦不类,但拾掇得倒也干净,甚至还摆放着几盆花草。这个饭店是镇政府和七所八站还有学校医院等等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档次还说得过去。
王镇长张所长一行在低头哈腰的老板带领下,走进了二楼最豪华的大雅间。偌大的圆桌上已摆满了各琳琅满目的冷盘,品种很丰富,鸡鸭鱼肉都有,就是绿色少了一些。
大家相互推让着坐了下来。李桠和王瑛是客人,被张所长摁在面朝房门的主客位,作为主人,张所长和王镇长分坐在她俩的旁边。
陪客有王镇长叫来的镇上的妇联主任,一个三十多岁,体态丰腴,姿色不错,只是脸上的脂粉有些厚的女人。派出所这边除了张所长之外,来了一个四十多岁,言语不多的朱副所长,还有一个眉清目秀,高挑白净,穿着熨得平平展展的警服的小姑娘。张所长介绍说她是所里的户籍警,是专门来陪两位女士喝酒的。
张所长一边招呼服务员给大家面前的酒杯里倒酒,一边催促着让老板把早就准备好的“烩山珍”端上来。
李桠经常到全省各地的农村采访,知道乡镇干部喝酒的彪悍作风,不当场撂翻几个人是不会罢休的。自己和王瑛虽然有一点酒量,但和这些基层的干部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等级上。就连张所长喊来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能被叫来陪客人喝酒,实力也不容小觑。
李桠提前做了准备,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就让王瑛在车上的后备箱里拿了两瓶红酒。她以自己和王瑛没喝过白酒为由,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张所长和王所长的盛情相劝,婉拒了妇联主任的软缠硬磨,让服务员拿来两个高脚玻璃杯,给自己和王瑛都倒上了红酒:
“我和王总从来都没喝过白酒,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也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今天就以红酒作陪。红酒也是酒,喝多了一样会醉的,请大家谅解,也请大家手下留情。”
李桠和王瑛是客人,同在座的都是第一次见面,更因为她们俩个都是年轻靓丽的女性,李桠知性优雅,王瑛冷艳俊俏。王镇长和张所长不好过分强迫,只得非常遗憾地表示同意。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烩山珍”端上桌来,王镇长首先给李桠和王瑛各盛了一碗,介绍说:
“这道烩山珍,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美味佳肴。别看它就是一盆大烩菜,里边炖的都是这地方山里特有的稀罕物,山蘑菇、野木耳、鸡肝菌等等。这些东西和五斤以上的野兔子肉,还有其他一些野味,慢火炖煮四个小时以上才能做成。除了一点盐,其他的调料都不用,要的就是这种纯粹的鲜味。别说你们在省城吃不到这样纯正的野味,就是在县城里也吃不到这种味道。你们先尝尝,吃一点,垫个底,一会喝酒胃就不难受了。”
李桠端起面前的小碗,用调羹喝了一小口。一股醇厚的香味直沁心脾,具体也说不上来是那种香,只觉得唇齿之间有浓郁的香氛流连,由衷地赞叹:
“真的是很香,味道很特别!瑛子,你也尝尝。”
王瑛也不客气,端起碗来,三两下就将小碗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站起身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边吃边说:
“确实不错。这几年山珍倒是吃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浓香的。我就不装淑女了,你们都别笑话。”
看到两位客人的表现,张所长本来还有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道菜,只有在我们这个镇子里,才能做出这种味道来,别的地方的味道都不正宗。就是在我们这里,也得提前预定才成,也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李桠有些明白张所长话里的意思。这道烩山珍,里边一定还有别的不方便说出来的东西,要不然张所长也不会闪烁其词,欲言又止。如果仅仅是这些常见的食材,城里大饭店的厨师,一定会比这山村小店做得更精致,更可口。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言。挑明了,请的人和被请的人有时候会难堪的。
张所长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这顿酒,是专门为省城来的李记者和王总压惊的。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两位女士在我们镇里受到了骚扰和惊吓,我再次代表我们全所干警,向两位女士真诚地道歉。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这杯我先干了。”
张所长喝完,又自己斟上:
“尊敬的王镇长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携带美丽的孙主任亲自出席今天的饭局,充分体现了领导对我们派出所工作的支持和关怀,我在这里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说完,一大杯酒又进了张所长的嘴里,他豪爽地向大家亮了亮杯底,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下面,请领导作指示。”
王镇长满脸微笑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张所长客气了,哪里有什么指示。我今天是借李大记者和王总的光来混饭吃的,李记者是全省最大最权威报纸的首席记者,王总是省城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二位能屈尊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是我们全镇人民的荣幸,也是我这个镇长的荣幸,别的不多说了,大家共同举杯,欢迎两位贵客的光临。”
大家都站了起来,七只酒杯清脆地碰在一起。
............
酒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张所长早就醉的不省人事,被姓朱的副所长早早给背走了。
王镇长在酒桌上表现得很活跃,先是缠着李桠和王瑛一个一个地单独拼酒,后来又黏上了派出所的小女警,同张所长换了座位,坐到了小警察的旁边,拉着小姑娘的手嘘寒问暖。那个看起来青涩的小姑娘挺有经验,以给领导敬酒为借口,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小手,让服务员换上了大酒杯,和王镇长两个人玩起了猜色子的游戏。
或许是技不如人,或许是因为心思不在游戏上边,王镇长总是输多赢少,很快的,半瓶西风酒又进了他的肚子。
那个小姑娘虽然也喝了不少的酒,但却像没事人一样,忙里偷闲,不时调皮地向李桠和王瑛眨着眼睛。
王镇长舌头已经硬了,拿筷子的手也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连椅子都坐不稳。妇联的孙主任见状,连忙扶着他到外边去醒酒去了。
大家都忙着喝酒,满满一大盆的烩山珍,被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的李桠和王瑛几乎包了圆,中间还让服务员端出去重新加热了一回。
两个主要人物都被撂翻了,不用别人安排,酒局自然就散了。
小女警陪着李桠和王瑛去了镇政府的客房。路上,她主动地告诉两位大姐姐,自己叫常欣欣,今年二十一岁,家在县城里,父母都是中学教师,高中毕业后,上的是省城财经学校的会计专业,去年毕业的,到这里的派出所当辅警刚刚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转成正式干警的机会。
李桠很喜欢这个清纯聪明的小姑娘,暗暗替她有些惋惜,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得不经常应付今天这样的场面。到了客房以后,挽留她坐了一会,说了一些闲话。
聊了十几分钟,常欣欣注意到旁边床上坐着的王瑛掩着嘴在打哈欠,便知趣地告辞了。
客房就在镇政政办公楼的一楼,总共也就四五间房子。
镇子的规模比较小,流动人口不多,距离县城远,没有一个像样的宾馆。考虑到市里、县里来检查指导工作的领导需要有休息的地方,上级部门到镇政府公干的人员,如果当天不能返回,也需要有住宿的地方。镇上在建办公楼的时候,专门设计了几间客房,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客房都是按照宾馆标准间的格式建造的,有独立的卫生间,有电淋浴器,也有专门的管理员打扫卫生。由于使用的频率很低,房间的被褥设施像新的一样,看起来挺干净。
在山里住了几天,进山出山又都累得出了很多汗,李桠和王瑛觉得身上已经有了馊味。特别是王瑛,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送走了常欣欣,两个人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自带的睡衣。
客房里没有热风机,湿漉漉的头发一时半会干不了,暂时还不能睡觉,再加上俩人都喝了不少的红酒,兴奋劲还没有消退,便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