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的沈梦婉听后,峨眉微动,似是有些意外:“那公子倒说说小女子这画意应该在哪?”
听到沈梦婉这么一说,众人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了,看来这幅画真的不是表面上画得这般西湖美景。
苏叶沉了一口气,看向那副画,拱手道:“回姑娘,此画虽然用大笔墨来画湖,整幅画也的确是在这种意境中,山水相接,亭湖相应,是十分和谐的,但唯有一处,与这幅画格格不入。”
说到这,苏叶便顿了一下,看向那台红轿子。
“公子请说下去。”
“没错了。”苏叶听到沈梦婉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没猜错,这画真有更深的意境,他向前走了两步,“或许因为大背景的衬托,令这点玄机不是很明显。而这个暗藏的玄机,便是这!”说罢,苏叶指向画中那被云雾笼罩的远山,上面有一樵夫携着一孩童,朝深山走去。
此话音刚落,轿中沈梦婉玉唇微动,随后嘴角掠起浅笑,眉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意。与此同时,那不令人注意的二楼雅座处,那白衣男子亦眼神微眯看向苏叶,左手随意地抚着一枚青玉。
就当众人准备听苏叶说下去时,一个嘈杂的声音哼起:“我还以为你小子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话,不过是一些衬景的小人物,你倒当成宝贝!”
此人三四十模样,衣着绸缎,腰系玉佩,面色却有纵欲声色的气息,身旁站着两名带刀的魁梧随从。
“聒噪。”就当苏叶说些什么时,从二楼不知哪飞来一只珠子,如火弹珠般打向那人。‘砰’一声,那人应声倒地。
“老爷!”身旁两人见此,赶忙扶起。
“是谁!”那人拍了拍屁股的尘土,有些恼怒,朝着四周喝道。
这时,从二楼雅座处传来一声低沉且高贵的男子声:“三息,滚离这里。”
“呵,好大的排场!”那人哼了一声,横肉一绷,“老子横得时候,你还在哪玩弹珠呢!识相的,给老子跪——”
话还未说完,两颗火珠子又倒射出去,打在那人的两肩膀处,嵌入了肌肉内,鲜血喷射而出。
“混蛋!”那人吃痛。
“我这弹珠玩得如何?”雅座之人轻声道。
“你们两个废物,快给我上去宰了他!”那人欲命随从上楼,但臂膀传来的一阵阵痛,让他直冒冷汗,改口道,“不,先扶我回去。”
就在两随从架着那人出去一时,那人回过头来,对着二楼喊道:“小子,敢不敢说出名字?”
“你还不配知晓。”
“好,好,好。”那人连道三声好,然后目光阴森的扫了一眼二楼,被二人架着离开了。
这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有些紧张时,沈梦婉启齿:“刚才发生的事情,小女子在这与诸位公子道歉。”
“咦,这和梦婉姑娘有何关系,莫要放在心上。”台下也有人打着圆场,接着又有人随时应道,气氛慢慢缓和了起来。
“那还请那位公子继续说可好?”沈梦婉见众人已无碍,便问向苏叶。
“呃,好!”苏叶刚回过了神来,余光看了一眼二楼男子的雅座处,继续道,“或许在一般的山水画中,有樵夫和孩童并无什么,但关键在于一个天气——雨。”
“诸位可想一下,如果下雨天,我们都会选择避雨,谁又会去往深山走?”
说到这,众人纷纷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们确实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却是有些不对劲。
“然而他们为何去深山?“苏叶自问自答,”因为那里有柴可劈。和劈柴卖点营生比起来,这点雨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在诸位眼中,这是西湖雨景不假,但对他们来说,再美的景,都不如一支柴火来得重要,仅此而已。”
说到这,众人有些安静,这时,一个人问道:“那为何不选在晴天?不是更好吗?”
听此话,苏叶凄然地笑了,哀叹一句:“正因为晴天好都会去,哪会有他们的份!芸芸众生,也不过是弱肉强食。下雨天他们可以捡到一背篓的柴火,但晴天,这么多樵夫,他们每个人又能劈多少、捡多少?”
“诸位锦衣玉食,只可关心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但又可知这锦衣玉食下,又有多少人冻死在那寒冬之中?或许他们今天在山中遇到豺狼,没有再下来过,但依然也不会有人过问。因为他们是不重要的小角色啊!在他们眼里,家里能吃饱,是最幸福的事!能穿件御寒的衣服,便已是奢侈。你们,可明白?”
此话说罢,众人有些沉默。
苏叶抓起身旁的一壶烈酒,猛灌入喉,然后一摔酒壶:“好酒!我知今天这话各位很难体会,而我要说的诗,可能更要大逆不道一些了,各位达人就当我的醉话吧。借笔墨一用!”
一名客官赶忙递了过去纸笔,苏叶笑而谢过,一挥毫墨,提笔朗道:
“明月照清渠,朝颜几时开?
欲问帝君今阙在,
笑携管城子。
愁云开,碧鹤来,
便引天公到雀台。
雀台一万八千丈,
无一道士坐明台。
安得庭院宫楼几百许,
无有一处是安身!”
此诗念罢,场中众人也安静了些许,尤其是这香月楼的姑娘,皆有感而泣。寻常女子,谁会屈身来这,莫不是流离失所,或家中养活不起,何必糟了自己?一时间,掩面而泣声此起彼伏。
愁云开,碧鹤来,便引天公到雀台。可是,这盛世之下,哪有天公到那雀台之上,去看看人间疾苦!
“哎。”随着轿中倩影一声轻叹,沈梦婉轻念诗句,“庭院宫楼几百许,无有一处是安身...公子说得极是,也不知天下百姓何时才能熬到头?”
苏叶听此话,心中对沈梦婉的敬意油然而生,他本以为在这沈梦婉常结交权贵,不外乎风花雪月,对百姓的疾苦嗤之以鼻,,没想到却如此心怀悲悯之心。但可悲的是,一位女子尚有如此胸怀,而在座的男儿却只顾风月,未尝不是一种悲哀,盛世的悲哀。
就当众人沉寂在这种略伤感的气氛时,沈梦婉轻唤道:“秋灵,你且过来。”
说罢,一位身段窈窕的女孩走到轿前,向前探身,细听沈梦婉的轻语。在众人疑惑时,秋灵便直起了身子,她走到栏杆前,对苏叶道:“敢问公子名姓?”
“苏叶。”
“苏公子。”秋灵嘴角微含笑意,点了头,伸展出纤细玉臂,指向木楼梯,“请此刻登顶楼。”
“什么?!”众客从气氛中忽惊。
其实在沈梦婉念叨苏叶诗句时,他们已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就算不是自己,如果是个声名显赫的才人,他们也便认了,关键这个苏叶是谁?完全没有听过。
苏叶就要拜谢秋灵时,二楼又传来那白衣男子的声音:“还请台下苏公子给个方便。”
又是他?他又想干嘛?
众人一听他的声音,不禁心中都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苏叶疑惑地看向二楼男子雅座处,只见男子相貌被卷帘遮住,只能看到一道白衣身形,阴冷低沉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今日我找沈姑娘是有要事相求,若公子肯让出今晚,孤定送上令你满意的东西。”
苏叶听后,眉毛微皱,正言道:“在下奉家里之事,今夜必见梦婉姑娘,不知阁下可否择日再来?”
“你确定?”男子平静地问道,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语气的冰冷。莫非,又要有人遭殃了?
众人这般想着,苏叶身旁的几个人悄然地挪了几步,以免殃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