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蝙蝠身上携带的疫病总是千奇百怪的,而这些携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好对付。
没有人可以帮忙治愈,陈信唯一能做得就是躺在这张床上,靠着这身即将踏入蜕凡境的修为硬抗,扛过去便是万事大吉,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抗不过去,那就是变成一具死尸,好在此处刚刚入冬,不用担心尸体会早早腐化,爬满蛆虫,至少要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的时候才行。
“小引,你觉得我这病能抗的过去吗?”陈信撑着有些越来越沉重的眼皮,问道。
胸口处,亮起了一团柔和的蓝光逐渐包裹住了陈信的身体。
片刻之后,蓝光很快暗淡了下来。
“主人,以你目前的身体情况,能够自愈概率约为百分七十。”小引冰冷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也就是我还有三成可能会死?”陈信苦笑一声,又问道:“咳咳咳,那普通人呢?”
“仅靠自身治愈的概率为零。”小引说道。
“看来我这仙没白修。”陈信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陷入了昏迷。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一个看上木讷老实的汉子推开门,让外面的雪花随着大风呼啸而入,飘落到那具滚烫的身体上,化成水,化成气,最后消失不见,他走了进来之后,背过身子将门重新关上之后,重新将风雪挡在了外面了,嘴里嘟囔道:“看上去病的不轻啊。”
打量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的时候,老实汉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修炼的功法看上去不怎么样,时间也有点晚了,应该是侥幸得了功法,无根无萍的散修才对;可这身体却似乎有至少问道修为的人出手,帮其伐骨洗髓,清洗魂魄。”
老实汉子的眼界是极高的,很快发现了不对,这出手之人的手段过于中正柔和,根本不像是厮混于修仙界的老前辈,也不像是专门钻研医道的大能的手段;更何况,这些人也不会去没事去帮助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
莫非是圣人出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也只有圣人会毫不在意对方的身份,甚至愿意花大力气去帮助一个凡人,在他们眼里,不管你是修为通天的绝世大能,还是沿街乞讨的凡人,其实都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圣人没错了。”老实汉子咧嘴笑了笑,本来没什么想法,就是发现有一个人得了厉害的疫病,宁可一个在这荒郊野外自己那命去抗,也不愿意进城找人寻得一线生机;觉得这孩子挺好,想着偷偷帮上一手,就离开。
不料,他现在发现陈信居然是被圣人看上的人,那就可以多结下一段善缘。
圣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出手,能让其出手的人至少不会是鸡鸣狗盗之辈;但遇到圣人,又被圣人欣赏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天赋差点没关系,运气好的人将来混的总归不会差的。
所以,老实汉子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多一点。
一团精纯的灵气被隔空渡到陈信的胸口,不多,刚好足够帮助他度过难关。
“呕——”
一团秽物从陈信口中吐出,正处于昏迷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侧过身子往地下吐去,便搞得秽物流满了全身。
这个跟老实汉子一点没关系,他只是单纯的给陈信一点灵气,让陈信的身体不至于在对抗疫病的时候枯竭而亡罢了,这病还得靠陈信自己去抗,他虽然经常会出手帮助一些人,可在某些地方,还是很抠的。
这团呕吐物只是正常的病症反应罢了。
房屋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普通人光是问到这味道就会害上这病,陈信所患疫病的恐怖可见一斑。
老实汉子也不恼,手一挥,这团秽物便消失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老实汉子的身影。
……
安远城空了许多。
徐百闻站在城墙往里面看,原本那些繁华的街道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很多百姓都被将军用各种手段赶走了,这才显得城空荡荡的。
一片雪花从天而落,掉在脖子上,徐百闻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冰凉处,只剩下一点水渍。
安远城不像陈信那边那么北,所以雪会晚下一段时间,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下雪了,是个好兆头,下雪会把田里的虫卵都冻死,来年虫害就少了,百姓吃的就多了。”徐百闻抬着头看天的时候说道。
“人都快走光了,地谁种啊?”靠在城墙上的中年将军如此说道,他的身上穿着的甲胄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可上面的陈旧和伤痕却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
没办法,好的甲胄都被儿子们带走了,他就只能穿上一身旧的上战场,这没什么不好,就像这逝去的夏朝一样,迎合自己即将逝去生命,传出去一定是一段佳话。
他,在城墙上穿着那身伤痕累累的战甲,面对着恶贯满盈的仙师,丝毫没有小人姿态,眼神睥睨,持戈而上,发出最后一声怒吼,然后跟着安远城一起终结,变成历史。
后人提到他的时候,必定会有“一生忠烈”之词。
闻者,必定顿生豪迈苍穹之感,无不对他心生敬仰,在夏国历史结尾,他是死的最波澜壮阔的那个,大善!
徐百闻看了眼莫名其妙的突然大笑起来的中年将军,问道:“城里还有多少百姓。”
“算上你我二人,不过千余人。”中年将军说道。
千人吗?
徐百闻满眼的忧愁,这无辜的千人将会陪着他们二人惨死,将来史书上提到他们的时候不但没有名字,反而会有人斥责他们愚蠢。
读书人都不是民间疾苦者,不会懂这些贫苦百姓挣扎几辈子攒下的那点家业,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个传闻,就要逼迫他们放一切,远走家乡的那种感受;如果看不开,那是比死还难受的感觉;如果看开了,那是仅次于死的感受。
不光是不舍,还有对官府的不信任,总觉得那是在找借口强取豪夺他们的家产。
故土难离,这句话的分量的太重了。
在徐百闻和中年将军使出了种种手段之后,有的老人甚至自悬与家中;终于让二人放弃,任由之一小部分的人留在城中。
总不能为了不让仙师杀死他们,于是便逼死他们吧?
这不成了千古笑谈。
相比还中年将军的豪爽,徐百闻的心情可就要复杂多了,因为他知道要死的不光是城中这千余名无辜百姓,那些逃难的百姓也会死很多很多人,受很多很多苦。
没办法啊!没办法啊!
徐百闻在心中叹息,仙师不死,那天下就会一直混乱,死的百姓会更多,受苦的百姓会更多。
终于,天外一道长虹疾驰而来直奔安远城。
仙师,终于来了。
徐百闻还没看清那道光,仙师直接一剑斩了过来,那剑气足有百丈宽。
不愧是为非作歹的仙师,够不讲理,懒得去听这些凡人的废话,惹到他的头上,统统一剑斩之便可。
这一切都太快,所有看到天空异样的人,直勾勾的看上飞来的巨大剑气,愣住了,呆若木鸡,没有一丝一毫留给他们害怕的时间。
突然间,剑气弥散。
城中百姓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嚷嚷吵吵了一会儿,就跪了下来,感谢苍天,感谢神仙。
至于苍天和神仙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这种事情先跪谢再说,毕竟惹不得的存在,说几句好话总比惹怒了他们强,反正跪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这也算是他们的一点狡诈。
徐百闻站在城墙上也是愣一会儿,也是一头雾水,
难道那个恶贯满盈的仙师突然良心大发,放过了他们了。
徐百闻百思不得其解,摇头的时候看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儒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徐百闻张着嘴,半晌之后,才惊讶的说道:“师傅,你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