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皱眉看向大夫人。
健壮妇人眼圈一红,指着我,叽里咕噜讲了一堆碶丹语。
王爷听着,眼睛瞪得滴溜圆,嘴角不住往下压,显然有怒气蓄势待发。
我心惊,缩缩脖子。
王爷瞄着我,也叽里咕噜地讲了好一阵碶丹语,我还是一句也听不懂。
王妃道:“阿雄,还是等大郎回来问清楚再说吧。”
我不禁抬头认真看了王妃一眼,她样貌平平,也是个身材壮硕的碶丹妇人,但言语亲昵温柔至极。不看其人,只听声音,会以为是个娇小可人、向情人撒娇的江南少女,想必耶律雄就是好这一口。
破釜沉舟,我端起茶几上的茶水,递给大夫人,“大夫人喝口茶吧,据说茶水能让人静心。”
不知王爷说了什么,大夫人对我没了敌意。她六神无主地接过茶水,啜了一口。
我心花怒放,对迎春瞪着我的眼睛,视而不见。我尽量推心置腹道:“大夫人,您想想,以民女的身份,怎配在枢密使左右侍候?”
大夫人握紧茶盏,双目发直,不知听没听见。忽然,她问道:“我夫君是不是英俊不凡,特别招女子喜欢?”
没想到大夫人问话如此直白,我目瞪口呆。
斟酌再三,我模棱两可道:“民女见识浅陋,只知道每位妻子眼中,自家夫君都是最英俊不凡的。”这话真是糊弄鬼的。但大夫人相信,还引我为知音,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耶律齐如何十全十美。看出坐在正中间的王爷很不耐烦,我心里越发笃定大夫人身份不俗。
这时,外面忽然传报:“大郎君来了。”
话音刚落,耶律齐已大步流星地走来给王爷王妃问安,然后温言软语地问候妻子。我缩在后边,看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耶律雄开始用碶丹语对耶律齐说话,我知道是为了防备我。尽管听不懂,但观察他们一个瞪着眼睛,一个垂目不语,又不时看向我,估计是父亲教训儿子的事情与我有关。
眼见耶律雄说得口干舌燥,我大起胆子,垂头走过去倒茶奉上。
耶律雄盯着我猛瞧,王妃问道:“看你倒茶的姿势手法,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睛看向耶律齐。反正他都知道,该怎么说,我就不添乱了。
耶律齐道:“夭夭原本是京都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家道中落,所以流落到上京做了厨娘。”
这话一说出口,王爷夫妻和大夫人看我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鄙夷、探究、痛恨、畏惧……莫名其妙!我站在屋子中间,感觉自己是众矢之的、案板上的鱼肉。
耶律齐道:“父王、母妃,孩儿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转身对我道:“夭夭,跟我回去。”
我赶紧跟着行礼告退。
出了正院,耶律齐放缓脚步低声道:“我夫人生性多疑,知道你是我师妹的话,又要横生枝节,所以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巴不得和他不要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便道:“好,一言为定。”
暂且无事,心情也略微轻松,我一路走一路看,争取记下这里所有的路径。此时远远瞧见之前出来的院落,发觉粉墙黛瓦,分明是江南吴郡的模样。我忍不住道:“枢密使大人也喜欢江南水乡啊,是不是去过?”
耶律齐脚步一顿,深沉道:“那地方确实让人着迷。”
想必是做奸细的时候去的,那年江南梅雨季节怎么就没发大水淹死他!如此胡思乱想,已到院子附近,我抬头看月洞门的匾额,念道:“瑟——瑟——园!”真巧!表姐顾二娘子的闺名正是瑟瑟二字,加上这江南院落,心里顿时生出不少亲近感。这王府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
“夭夭!”皇子衍弯着狐狸眼,站在月洞门内向我招手。
我笑道:“放心,我好着呢!”然后与皇子衍并排进屋。
一进屋,耶律齐就冷肃道:“你们在这里先住下,一切等到上官铮来见过我再说。至于王爷王妃或其他什么人,都可以不见。”
皇子衍也严肃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记清楚。”
耶律齐离开,并撤走了园内所有侍卫,只在门口留下两个做做样子。我一想便明白,外松内紧,诱阿铮上钩!皇子衍也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对皇子衍讲了在正院发生的事情。我道:“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却又想不出来。你说,他们当着我的面讲话,要是不想让我知道,完全可以叫我出去,但他们没有,而是用碶丹语不让我知道。这么做究竟是防备我还是不防备我?是把我当回事还是藐视我?”
皇子衍陷入深思,许久后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我恼道:“装什么装!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食指在他脑门上猛地一戳,留下块红印,这才觉得气顺。
皇子衍捂着脑袋笑道:“当心手疼。”
我猛然想起手指甲里、手指上多少都会有药末,惊恐地按住他的脑袋,仔细查看有没有破皮。
皇子衍惊道:“哎哎哎,被阿铮瞧见,他找我打架不可!我现在武功远不及他,你不要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松开皇子衍的脑袋,“还好还好。我怎么忘了?没事,还好没事。”
皇子衍好奇问:“什么事?”
我忙着找水洗手,没空理他。索性把茶水拿了,到后窗处洗。
皇子衍纡尊降贵地帮我倒水,一副体贴热心的好人模样。我道:“开天辟地头一回,有劳殿下服侍奴婢净手,真是折杀奴婢喽!”
皇子衍也不生气,“你刚才耍什么花样了,快讲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露马脚。”
我原本想不告诉他,可阿铮不在,找不到人说,心里憋得难受。我犹豫再三,道:“也没什么,就是趁机下了点药在茶盏沿,但愿他们饮茶时口唇正好沾上。”
皇子衍怀疑地盯着我,好半天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