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护城河的铁索桥上,人来人往,车马商贩,吆喝络绎。让本就谈不上宽敞的桥梁上更是显得狭窄拥挤。
与往日稍有不同的是,路过行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会瞟向桥梁的北侧。
在北侧桥栏那儿,有一位艺人状女子正茕茕孑立,身形婀娜。
她的美貌倾不倾城,旁人不得而知,毕竟有那么一层碍眼的白色纱幔挡住了他们热切的求知欲。不过女子的双眸倒是动人心魄的,比冰雕更纯洁,比霜雪更纯粹,像是神明悉心完成的杰作。
吸引人们目光的,除了那双明眸,便是她冰冷淡然的气质,以及与季节格格不入的穿着——淡蓝色霓裳搭配高贵织物所制的鲛绡,将身材完美藏匿的同时勾勒起行人无限的幻想。一头湛蓝的齐腰长发在末端扎着一个辫子,宛如天降匹练般柔顺。
女子柔荑的指尖触在虚空中,似在比划着,唇中亦是在呓语喃喃,对周围的鼎沸人声,置若罔闻。
饶是如此,时间久了,也难免有优越感爆棚的汉子前来搭讪。
这不,一位对自身长相颇为自信的青年在同伴的怂恿下,从桥的另一端靠近。
来者是一副干净整洁的行头,在佣兵这一行里,算的上是体面的了。
他走到女艺人前方,两人间的距离既不会令人不必要的误会,也不会显得太隔阂。
男子开口道,“在下索罗斯,敢问姑娘芳名是?”
女子闻声,歪过头觑了他一眼,但也仅止于一眼,那副冷若冰霜的眼神堪称拒人于千里之外。
汉子想好的诸如‘姑娘一人怎会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不知能否与姑娘结伴同行,也好多份照应’等措辞,极为罕见地被一个眼神给噎了回去,只得讪讪一笑,退了回去。
男子吃瘪,在同伴的齐齐嘲笑声中难堪离去。
“索罗斯,这么老实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对啊,上次那个商队老板的女儿,你不是后来偷偷下药把她给拱了?那姑娘后来还赖上你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你情我愿的喝杯水,是也不是嘛?”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
“不过老瞎子你有一句没说错!反正我们今天没有任务,索罗斯这崽子肯定会再去碰壁的!”
“碰着碰着是不是壁就破了?”
一行人哄堂大笑地朝远处走去,谈话却是一字不落的被女子听了个透。
“......”女子似是不以为意,指尖继续在虚空中比划着。
约莫过了半分钟,一朵造型奇特抽象的花朵被她织了出来。
花朵的六片花瓣分别为草帽,柳条,矿石,魔杖,丛云,海螺。像极了任性妄为的女生在无聊时做的涂鸦。
女子玉指轻点,将花朵抛入河中。
嗡——
河中并没有如预想的,传来花朵入水,水花轻溅声。
有的只是一声嗡鸣,花朵了无踪迹。
同一时刻,女子探手伸入虚空。
......
漆黑的爆炸里应外合,将牢笼彻底摧毁后。
“那是?”骨馥望着氤氲淡彩之花,隐约感受到夸张的凝缩魔力后,不禁为之色变。
若将花朵中蕴含的魔力量化,保守估计,足以将他轻易杀上数百次仍有余。
骨馥窥一斑便知,来者早已超越了他所认知的层次。
奥义级,甚至......
骨馥稍作思考后,联想到了某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阁下何人?”他将镰刀放下,双手抱拳,话语间不无恭敬。
一旁的蝎心也不敢大意,收起玩味心态,谦卑地说道,“不知是哪位大能,如若吾等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指出,必当当面请罪。”
凶名在外的二人,面对深藏不露的高手,哪还会在乎什么面子,当务之急是万万不可与之交恶。
结界内无人应答,花朵散发出清冷冰香,组成复杂至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力阵图。
唯独那份笼罩在少年身上,本应将之彻底毁灭的腐蚀气息正以肉眼可辩的速度消退抹灭。
骨馥与蝎心对视一眼,皆是不敢妄动。任由馥郁芬芳的气息,抹消腐蚀的毒气。
蝎心不由肉疼起来,他的尸蟞培养不易,尸蟞毒更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但眼下被神秘人不由分说全数摧毁,心中莫名有一分委屈。
“不做徒劳之争,”终于,在腐蚀被抹除的最后一刻,堪比天籁的慵懒之音从八方传来,“值得嘉许。”
蓝色光晕虚幻闪烁,‘暗式’被开启了一道裂隙。
少年身影虚晃间,已是被吸入空间,遁去踪影。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接踵着传出。
花朵化作普通寒冰,在温暖阳光下融化破裂。
......
黑暗突破护身障,即将吞噬一切之时,星尘忽觉浑身的压力烟消云散。
还未等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层寒霜已将他覆盖笼罩。
眼前的景物在恍惚间变幻。
回过神,星尘已然站在了桥梁之下。
“发生了什么?”星尘茫然地摸了摸胸口,积压在胸膛前那股窒息的疼痛尚未完全消褪,元素精灵说了一半的话语依旧历历在目。
“咳咳,好久不见......是不是太老套了?”
正当他丈二摸不着脑时,一道灵动悦耳的招呼声从旁响起。
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少年思忖道。
然当他扭过头,望见庐山真面目时,才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你?”扫视间,星尘愕然地揉着双眼,记忆中已是黯淡的酒馆外,黑夜中闪蕴光芒的月影石,以及喜欢走在树梢上的神秘旅人,无不在此刻变得鲜明起来。
“是我。”依旧是俏皮到显得轻佻的口吻,艺人的心情很是愉悦,就连樱唇都是在不经意间勾勒出了动人心魄的弧度。
她捏了捏少年的脸颊,调侃道,“惊不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儿?”星尘何止是惊喜,都已经是惊讶甚至震撼了。
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哎...这就说来话长了。”艺人闻言,悄悄蹙了蹙秀眉,流露出小女人状的思索神情,叹了口气,道,“大致就是被某位暴躁的公爵阁下,下了全城通缉令后,不得已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然后就找了这儿咯。”
听完艺人女子奇妙惊险的遭遇,星尘只觉自己的脸颊上已经写下了一个囧字,正欲询问详细,忽地想起先前的遭遇,生生止住了好奇心。
大概是读懂了星尘的顾虑与疑惑,艺人抢先开口道,“你想问那两位...刺客,潜行者,还是暗杀者?具体怎么称呼?”
“暗杀者吧。”星尘心有余悸。
“没把他们怎么样,”艺人耸了耸肩,无意间露出的诱人锁骨引得旁人侧目,“估计他们还留在那个空间内。”
“是吗?”星尘神情复杂,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干掉他们?”艺人撩了撩秀发,看似随意地发问道。
谁料,听者有意——
星尘双手握在一块儿,手指掐着架,陷入沉思。
艺人不语,剪水双瞳中泛着波纹。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晃了晃脑袋。
“不...无论如何,谢谢你出手相助。”星尘脸庞上掩饰不住些许的黯淡,“是我自己实力欠缺,而且这是我与他们的纠葛,待我有朝一日变强大了,会亲自跟他们算账的!”
“不错不错。”艺人听到这个回答,宠溺地捏了捏少年灰扑扑的脸蛋,“我不讨厌睚眦必报的小男生哦。”
温润的触感惹得少年脸颊一阵发烫。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艺人眨了眨眼,俏皮道,“我还会在城内待上数月,要不要结个伴?”
星尘摇了摇脑袋,将情况简略的说了一通,当然,不该说的自然而然被删减省略了。
“这样嘛。”艺人若有所思,“那就此别过?”
星尘点头,洋溢起笑容,“有缘再见吧,不知名的大姐姐。”
“恩。”艺人回之动人微笑,目送星尘离去。
直到少年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姗姗回首,眸子瞟到桥梁下方的一个角落。
在那儿,骨馥与蝎心紧张的望着前方交谈的二人,噤若寒蝉。
他俩的听力很好,但前方似是存在某种隔音结界,阻碍隔绝了一切声音。
在他俩诚惶诚恐的目光中,艺人转过身,玉足轻踏,霎那便消失在行人的视野中。
“追么?”骨馥咽了口唾沫,问道。
“你想死吗?”蝎心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你觉得得罪老大的后果可怕,还是得罪这位可怕?”
“......”
......
古德佛城,一处旅店内。
“零姐姐,你回来啦。”
赤足的少女朝着房间内浮显的空间裂隙打了个招呼。
“哟,早午饭吃了么?”来者正是艺人,她摘下面纱,露出惊艳动人的姿容。
“没有。”紫发少女答道。
“那就好,”艺人一个仰面,毫无仪态地瘫躺回床上,“我再睡一会,你吃完了来叫我。”
“还睡呀。”少女嘀咕道。
“没办法,人老了嘛,”说着毫无信服力的话语,艺人将脸塞到柔软的枕头中,“不养精蓄锐,下午怎么去‘煌炎囚蝎’的洞穴探险,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少女无力吐槽,心中悄悄吐槽道——
圣灵巅峰的魔法师会缺乏睡眠?说出去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啊,对咯,姐姐你刚刚去做什么了?”少女随口一问。
“去跟一位有意思的小家伙打了个招呼。”说到这儿,艺人骤然响起了一件事,阴测测的泼了句脏话,“妈的!刚才有个轻浮的混蛋来跟搭讪,我当时在施法,忘记教训他了!”
“......”少女哑口无言。
古德佛城,魔法协会,空间传送法阵。
星尘站在自己无法理解的巨大魔阵图中央,由结界外的魔法师施展魔法,施加法力,消耗不知名却又昂贵的资源后,启动传送魔阵。
璀璨耀眼的光芒从魔阵四周开始闪烁,隐约间,丝丝精密纹路流淌过秘银一般的液体物质,相互交织,空间中不时地闪过灰黄色的颗粒,形成奇妙无比的纽带。然后,一阵白光将星尘笼罩。
感觉有些像是在太虚中遨游,置身于无重力的空间中,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在数秒内失去了作用。
不久,再度张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熟悉的魔阵和魔法师,但是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离开魔阵时,身体传来阵阵不适感,仿佛是吃了劣质食物一般,或者说更像是身体在抗拒这陌生的空间魔法。
“欢迎来到破岩城,尊敬的先生。”魔法协会门口的礼仪小姐弯腰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