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半夜开始便开始下了,直至次日清晨也没有停止之势,顾百君白皙的手指捻起梅花上积起的雪轻轻摩挲起来,湿湿的,凉凉的,她不知道这次逃脱是否会成功,虽然她不怕死亡,但是她不甘这样死去,她还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开始,所以她不想对生活低头。
可喜的一点是,也不知是否是上天的垂怜,给予了她不同于常人的身体,从小她便对气流有着莫名的敏感力,所以她也早就知道今天会下雪,虽然从来没有试过,但她就是知道,她若是顺着气流奔跑,她会比很多人都快,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小时候她以为这是每个人的本能,倒也从未提起,后来才知道她自己是不同的,她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她纯阴之体的原因,不过也未去深究于此。
今日的风是刺骨的,每一丝风似刀刃般刮在她的脸上,她也不觉得疼,直到芷兰拿来红色的盖头完全的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轻轻抖下喜服上的雪,搭上芷兰的手缓缓向着府中大门走去,府中都是喜庆的装饰,艳丽非凡,包括顾百君的喜服也是,在这个下雪天里,她娉婷地走着,不急不慢,在经过赶来的兄弟姐妹以及仆从身边时,没有不舍,也没有半点留恋,却依旧有那么些凄凉在。
兄弟姐妹们的嘲讽和不屑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而在她即将踏出府门前,一个略带哽咽的声音却是打断了她的步子,“小十五。”
顾百君身形微止,像是在惊讶于居然有人会叫住她,还是用这种称呼,又像是在等着那个叫住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个声音也更加哽咽了,似乎还带了颤音的两个字终于还是从唇中脱出,“保重。”
顾百君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迈开脚步走向花轿,再不回头。
“顾千禾你还真关心她啊?也不知道人家去享福了会不会有一点想到你啊。”
“就是,小十五的小十五的叫的可真亲切啊。”
“.......”
顾千禾也不理会这些讥讽之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只留一片无可奈何,谁家富贵富贵人家的女儿嫁出去不是八抬红轿,阵仗极大,即便是庶出,可偏偏百君是给人作妾,只配粉色小轿......
再后面的话顾百君虽是听不见了,但她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暖意,千禾是她的十三姐,自己生母过世后,千禾和十三姨娘对她颇有照拂,千禾和她也最是要好,当然,这些在三年前的那一刻已经被改变了,她曾经也幼稚地想过,十三姐是不是也变了,而今日的那短短几个字,却是让她明白了,十三姐没有变,只是和她一样被顾家的枷锁拷住,没有能力干涉,也没有权力过问。
想到这,顾百君心中清明起来,原来是自己早变了,被关了三年,她曾经渴望的父爱母爱没有得到,手足之爱也被顾阙隔绝,所以,她变得更加冷漠,三年的时间,让她踏出门的那一刻甚至下意识地遗忘了千禾......
顾百君惨笑一声,坐上那顶粉色小娇迎雪而去。
轿子晃晃悠悠的,外面凌冽的风依稀可以透进来,顾百君的嘴角微翘,稍稚嫩的脸上显现出一点激动,她肯定是害怕的,但是她却明显的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同了,因为她从这次脱险计划中感受到了兴奋。
顾百君不时地掀开轿帘的一角,观察着路边景色的变化,在她的视角里,离她最近的几人竟只有三人,她瞥了一眼轿子旁边的芷兰,眼神复杂,芷兰服侍了自己多年,按理来说她至少应该怀揣感恩之心,可惜芷兰却是顾阙的人,芷兰给予她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监视的基础上的。
眼看距离森林已经不远,顾百君先是取下头上繁琐的朱钗之物,两眼又瞥见自己这笨重的衣裙,顾百君皱了皱眉,银牙一咬,也不顾寒冷,硬是将身上衣服脱下几件,也不多想其余的事情了,穿太多影响行动,接着她小手又伸进衣袖,拿出一物来,仔细看去,竟是她昨晚从地板中取出来的布包,她屏住呼吸,轻轻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一些粉末,此物乃是冲菜根磨成,有很大的刺激味,前几日她命芷兰寻来,说是想吃,便趁机取了一些,悄悄捣鼓成了细末。
顾百君又掀起帘子一角悄悄打量着,离她最近的不过三人,芷兰以及前后两个抬轿子的壮士,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她心一横,直接掀开帘子,一把将手中的冲菜沫对着芷兰的眼睛就撒了过去,芷兰还没反应过来,着实被冲菜沫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还没待她看清楚状况,一件宽大的喜服忽的又套在她的头上,顿时她只觉天昏地暗。
而就在这时顾百君脚踏窗户,嗖得跳了出去,也不回头,拼了命地往森林里就跑,而显然,这边的动静惊扰了护送的侍卫,而最先看见的其实是后面那个抬轿的壮汉,可他看见这一幕却是愣神了两息时间,可就这短短两息时间,顾百君离轿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红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雪地上是那样的刺眼,这瞎子也该看见了,只见侍卫们快速追了上去,边跑还边喊着,“追啊,新娘子跑了。”抬轿子的壮汉也不管了,跟着追了上去,新娘子都跑了,他们抬什么给仙人。
顾百君此时心里紧张极了,只是想着要逃脱这个厄运一般的粉色小轿,不管去哪里,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而她周围的风似乎是懂她的想法一般,也拼命地拉扯着她往前跑着。
不过后面的侍卫们情况就没那么好了,他们怎么知道,一个丫头片子跑起来怎的那么快,跑在这雪地都不带滑脚的,可他们也不敢怠慢,要是顾百君真跑了,他们可不一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也是拼了老命地追着。
此时已经入了森林,树木越来越多,雪又慢慢掩盖着脚印,顾百君的身影竟是越发不好找了起来,要不是她一片火红的衣裳,侍卫们还真差点弄丢了她。
可顾百君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支了,明明穿得也不多,在这大雪纷纷的天竟是大汗淋漓,但是她还是紧咬着牙,因为她的心中明白,停下所等待她的只是那个当炉鼎的命运,所以,她不敢停下,也不会停下......
有几个健壮的侍卫因为更强的体力,眼看着便要追上顾百君了,便冲顾百君大喊道:“站住,你为什么要跑啊?”
这大概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嫁给仙人那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听到如此近的声音,顾百君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她真的快到极限了,竟还是没有甩掉这群人,眼泪充斥着她的眼睛,却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就在这时,脚底某个东西居然将她绊倒了。
最前头的几个侍卫心中一喜,他们这下可以将功补过了,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竟是比刚才的速度还快了几分。
摔倒在地的顾百君仿佛根本就不觉得痛,只是抓着身下的泥土,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凭什么她的命运就该如此,她想要去争,想要去反抗,她不甘心,她不要成为药引,她不想死,顾百君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命运如此捉弄于她,她现在已经没有跑的力气了,即便是站起来都是困难至极,回头瞥见那几个侍卫手就快伸过来,她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脖子送去,她顾百君就算是要死,也是要自己说了算。
前头那几个侍卫惊呆了,想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女子竟这般刚烈,急忙想拉住她,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块石子从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中他们几人的某只眼睛,而顾百君手中的簪子也被一石子打飞,前面那几个侍卫惨呼不已,还好还有另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但他们只一晃神的功夫,就瞧见一团青灰色影子一闪,眼前的顾百君竟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