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轻咦之声并不大,在鹿庄百姓的群情激愤的声音掩盖下,竟然没有人察觉。
他静静的站在高台中央那座代表着大陆第一宗门的法坛后面,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被人群包围在中间的少年。
趁此机会,他正好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少年;毕竟,整个大陆也只有修炼玄天圣宗心法的修士才能在金丹境以前,凭借肉眼观察到凡人的资质。
哪怕这个少年被其他宗门选中,只要确定了他的确属于极品资质,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把少年抢过来。这就玄天圣宗这样百万年传承至今的仙门圣地的底气。
更何况,他这次任务结束后,就将拜入天元峰成为天元仙尊的真传弟子。
就在此时,他听见那名少年沉声说道:“仙门择徒,凡十六周岁且没有参加过其他资质评定者,皆可参与;凭什么我不可以?”
“凭什么?你自己说凭什么?你一个傻子有什么资格来参加测评?”被许易坑过的那名汉子立刻就讥讽起来。
“不错;而且你还是一个不祥之人!想想我那可怜的侄儿,就因为你,原本多聪明的孩子结果被传染上了傻病!”老李也在此时开口道。
“我看这傻子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来传播傻病,妨碍我们鹿庄的青年才俊的测评等级。我儿子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才是下下品的资质?分明就是被这个傻子影响了……”一个胖女人拉着一名同样肥胖的胖男孩,站在人群里指着许易破口大骂。
骂了几句后,又话锋一转,面向高台的方向哀求道:“诸位仙门上仙,求求你们大发慈悲,再给我儿子一个机会。他是冤枉的,他的资质是被这个傻子传染影响到的!你们都是大慈大悲的上仙,一定可以破解灾星的诅咒,求求你们……”
“对对对,我闺女也肯定是被灾星影响了……”
“还有我孙子,我孙子可是十岁就能把道经倒背如流啊,怎么可能没有资质,请上仙明察啊……”
人群再一次喧闹起来,看着这群义正严辞的家伙,许易心中就忍不住冷笑!
“多么可笑的正义啊,这就是人性!可惜,当年我太小,根本不懂得这些啊…”许易心中冷笑连连。
许易打眼瞥了瞥李永昌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眼,忽然语气幽幽的开口道:“你说是我传染给你侄子的傻病,那你侄子怎么没多久就死了?傻病就算让他傻了,还能让他死了不成?他…是怎么死的?”
此言可谓诛心,至此再无善了的可能!不过今日许易也没打算善了,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唯一的亲人也已经去世,这一次要么拜入仙门,从此一飞冲天;要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你…你什么意思?”李永昌当即就恼羞成怒的尖叫出声。
不等他发作,高台下方负责维持纪律的一众外门执事的队伍里就传来一声冷哼:“小子,莫非你想说是我冤枉了你?想我刘光明堂堂太玄门外门执事,有什么理由冤枉你?”
“我这个傻子都知道你和姓李的是亲戚,事后还从他手里得到了他那倒霉鬼哥哥三分之二的家产!你们真当大家是瞎的么?”此刻的许易再无顾忌,索性毫不掩饰的当众把盖子给揭了开来!
“放肆!”
“大胆!”
“混账!”
仅仅一句话,就立刻引发了庄子里许多正气凛然之辈的呵斥。
“大胆许易,谁人不知刘执事光明磊落,为人一腔正气!怎么可能为了区区财货而冤枉你!”李永昌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劈头盖脸的就是对许易一阵怒骂。
这年头,正义只在于孔方中;无论是仙家上人还是贩夫走卒,只有以孔方之名,才有正义可言。
倘若许易不是傻子,他可能还会担心许易侥幸得了仙缘来报复自己;但他是一个傻子啊,哪有仙门会收这样一个认为快马追不上乌龟的傻子?
所以他心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高高在上的上仙们也不会有兴趣来为一个傻子声张正义。
果然,很快就有上仙开始打听起许易的故事;当听到许易那著名的傻子观点后,全都露出了不屑的嘲讽之色。
似乎唯有法坛中央那名白袍青年没有丝毫动作;不过众人也很理解,圣宗内门弟子,天潢贵胄,漫说一个傻子,就是当场在这里死上十几二十人,他也不会有兴趣看上一眼。
“滚,看在你那死去的母亲份上!今日之事不与你计较,立刻离开!”李永昌下达了最后通牒。
许易心中一凛,这几年即便以他那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眼看今天是没办法正常前往测试法坛,心中一发狠,事已至此,那便求仁得仁!
正在此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同时也将正准备发作的许易重新压制了下来。
众人便听到那声音说:“许易是吧?来我玄天圣宗法坛前测试一下!”
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但凡有点见识之人都知道,这是有筑基道痕境修士动用了真元发力。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却是,那句话里的四个字:玄天圣宗。
短短四个字,却宛如一个晴天霹雳,不仅将一群凡人轰的天旋地转;就连高台上其他仙家宗门的上仙真修们,也露出惊骇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所有人心中翻涌着同样一个问题;高不可攀,凌驾众生的圣宗上仙,为何会突然对一名傻子另眼相看?
各种或是震惊,或是嫉妒,或是不解,或是羡慕的眼神齐齐落在许易身上。
甚至有几道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怨毒之色;那是刘光明,李永昌和他儿子李岩等人的目光。
没来由的,许易感觉到一丝恶寒在背心处弥漫开来。
这几年被放逐在破庙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和唯一的母亲分离,临死都无法回去尽孝;这样经历的让他想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荒谬。
庄民们知道李永昌在说谎,李永昌也知道庄民们知道他在说谎,许易也知道李永昌知道庄民们知道他在说谎,可他仍然继续在说谎。
这仅仅只是因为他老婆有一个在仙门的表兄!这就是现实,没有人在意真相,真相只在权势中。
许易很清楚,如果不能冲破这个牢笼,他就永远只能成为下水道里的老鼠,即便母亲去世,也只能偷偷潜入回去祭奠。
想要冲破这个名为权势的牢笼,唯有获得更大的权势。拜入仙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因此,哪怕他明知这一次来会遭遇到李永昌等人的阻拦,但他也不得不来!
他甚至早已经做好了血溅五步也要冲上高台的准备,他还做好了被仙门上仙嘲讽最后展现出资质完美打脸的计划。
只是,这似乎跟小时候读的传奇话本不太一样?莫非……那个白袍青年实际上是个邪修?想要把自己当作炉鼎?或者带回宗门给某个失去肉身的大人物夺舍?
一想到这里,许易就感觉到阵阵寒意袭卷全身;越想他越是觉得真相就该是如此,毕竟传奇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此刻,其他人自然不知道许易心中究竟已经想到了什么,所有人的精神还处在震惊之中,一时间难以恢复过来。
“这……这……”李永昌嗔目结舌,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要彻底崩塌了一般;一股子恶寒之感迅速覆盖全身,强烈的恐惧情绪促使着他竟然忘记了他卑微的身份,在这鸦雀无声的场地中冒然开口道:“启秉上仙,此子乃是不祥之人,他……”
然而还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守候在白袍修士驾前的执事立刻冷哼一声。
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迅速席卷整个天地,一瞬间,在场的凡人都感觉头顶的苍天仿佛要塌落下来一般。
就连其他宗门的上仙也纷纷感觉到真元运转不畅。这还只是内门弟子驾前的外门执事,就仅仅一声冷哼便有如此可怕的威压;可以相见,作为圣宗内门弟子的白袍青年,身体里又蕴含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下方诸多凡人百姓还在咬牙承受这可怕的倾天之祸,就见那执事弟子冲李永昌抬手一指。
一道古怪的光华从指尖射出,身高七尺李永昌被怪异光华一照,随后竟化作一堆细沙,微风吹过,化作漫天齑粉。
“小惩大戒,以儆效尤!”执事弟子冷漠的声音在场上响起,睥睨的扫视了一圈后,这才低下头,缓步退回到白袍青年驾前恭敬垂手侍立。
一霎那,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抹无法压抑的恐惧!
这都还是小惩大戒?那真正的大惩难道是拘拿魂魄,永世折磨?
这一刻,所有人彻底明白了天下仙门圣地所代表的含义。
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连带着许易也被这一幕彻底震惊在当场。
良久后,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响起:“爹啊……”
高台之上,位于太玄宗所在位置处,一名华服少年目眦欲裂,正是李永昌的儿子李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