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新月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祥云镇一个客栈的床上。外面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她立马翻下床,到处找自己的鞋子,不行,她要知道,白起怎么样了。
“你不用出去问了,白起活了。”黑鸦推开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上端着刚熬好的药,不满地说道:“倒是你,晕睡了三天,若不是无法长老给我的药,我都要带你回不泉山了。”
谷新月显然已经恢复了战斗力,她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个臭老头儿居然会给我药。”
黑鸦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为了白起的复活,他硬生生地流了好多血,算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你以后见他对他好一点儿。”
谷新月虽然撅起嘴巴,但还是振重地点点头,边喝药边说:“好可惜,我居然什么都没看到,听说施法那晚天上出现了千年一遇的异象,怎么样,神奇么?哦,对了,白起呢,他现在在哪儿?”
“还在巫山上面,阵法太消耗他的身体了,他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黑鸦回道,他似乎有意避开了异象的话题,其实这些天里,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慢慢冒出来,黑绒绒的,他刮掉后还会继续长出来,特别是经过施法那晚后,他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召唤他。
谷新月三口两口地喝完,急匆匆地拉着黑鸦往门口走,边走边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黑鸦忙从里面拿了一件外裳披在谷新月身上,埋怨道:“山上的阴气还没散,你多穿一点,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娇弱,在阵法半途中晕倒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谷新月和黑鸦施符咒,变出两匹马出来,各自骑着快马,朝巫山奔去,黑鸦这三天跑上跑下的,不少祥云镇的少女认识了他,一路上,不知道给他抛了多少媚眼,看得谷新月直发颤,她瞪着眼睛朝黑鸦看去,有些生气地问道:“这段时间,你究竟是撩拨了多少少女?”
黑鸦不以为然,他朝谷新月眨了眨眼,道:“还不是因为身上一个银钱都没有,为了照顾你,只好使出我的美男计。”
提到钱,谷新月突然想到白家说的那两千两金子,忙说道:“走,师姐带你要钱去,以后我可是有钱人了。”
黑鸦并未搭话,他骑着快马朝前飞奔而去。谷新月却在她心底乐滋滋地计划开医馆的事情。
巫山深处,一间两层的竹楼里,白起依然躺在床上安睡,站在一旁的白驽脸色更为焦虑,他虽然没有讲话,但看得出来,他此时十分按奈不住。无法长老的一只手绑着布带,站在白起床边的另外一头,这次阵法他流血有点多,正坐在床尾的一张椅子上端正坐着,闭目养神。
白驽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无法长老的肩头说:“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
“不。”无法长老的眼睛依旧微闭,他眉头紧锁,轻声回道:“我要亲眼看着白起醒过来。”
白驽也知道无法长老的倔强,也只好沉默不语,不再多言。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和楚部落的人守在竹楼外面,并没有进来,这逝去的每一分钟,对于白驽来说,都是煎熬。
约晌午时分,太阳升到了最上面,白驽终于看到,白起的手动了两下,白驽惊喜地看了过去,大声呼道:“无法长老,白起的手动了。”
话音刚落,白起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白驽走了过来,轻轻拉着白起的手,一脸心疼地说道:“起儿,你终于醒了,爹爹很担心你。”谢天谢地,白起是他的独子,他被预言二十岁有命劫,如今终于挺过了这一关,白驽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白起睁开眼睛,眼神十分冷静地看着白驽和他身后的无法长老,嘴角有些抽动,没有说话。
白驽立马从床头倒了一杯水,给白起垫了一个高的枕头,白起拿到水后,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了。
无法长老在白起醒来的时候,眼睛睁开,他看白起喝完水,声音依旧有些严厉地问道:“身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起愈发沉静地看着无法长老的眼睛,似乎是在探究他的气息,半晌后,他开口问道:“你是天行者?”可以看出来,白起的眼神,陌生并且警惕。
无法长老的脸色已有不善,这个人不是白起,白起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原本的白起是一只被保护得很好的绵羊,眼神从来都是温润的,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凶猛且敏锐。
他转过身去把门关上,顺道催动了几张符纸,守在四周,如此做后,无法长老的眼神里开始闪出一种摄人的光,这种光,像是要把人吞没掉,他双目怔怔地看着白起,冷然问道:“你是谁?”
白起看着无法长老的脸,没有回答,白驽的脸色有些担忧,又有些震惊,他试图掩饰掉这一切,柔声道:“起儿刚醒过来,有一段恢复时期,长老你先别急。”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白驽能感到自己的心脏碰碰直跳。
“我知道你可能会很失望,但我不是白起。”躺在床上的白起坐起来,一脸冷冰冰地说道,他只有长相跟白起一模一样,但神态和说话的语气,显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无法长老如鹰一般的眼神看了过去。
“我不知道。”白起的脸已经沉稳,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沉默,但十分坦然,他低声道:“我好像忘记了我是谁,我的脑海里,只有一道白光,它照在整个山上。”他突然感到右手手心有一点温热,低头一看,那里闪着一个红色的印记,但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了。
“山?什么山?”无法长老的脸色依旧不好看,眼神直直地看着白起。
白起脸色淡然,微微闭着眼睛,想一会儿,摇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白驽静静地看着白起,他的脸上是沉静,又像是挣扎,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白起刚出生的时候,他欣喜若狂,可一位自称从巫山下来的女巫师给白起算过命后,一脸虔诚且笃定地跟他说,这个孩子活不过二十岁,死神已经给他下了咒语,他的魂魄会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被收走。
这些年他寻遍高人,依旧没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白驽挣扎了一会儿,拍了拍白起的肩头,轻声道:“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上天安排了你来替白起活下去,那你就好好地活着,你不是白起这件事情,要狠狠地埋在心底里面,永远都不要说出来,包括风真,否则,你会给整个白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你要记住,你依旧是风真的丈夫,你们的婚姻依旧有效。”
白起看着白驽的眼神,似乎是在探究他眼神里的真意,他想了一会儿,振重地点点头,他天生地认为,自己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
白起暂时生活在和楚部落里,这是施法之前,白驽承诺过和楚部落的,一旦白起活过来,他要留在和楚部落生活。白驽和无法长老在交代完这些话后,打算离开了,和楚部落的人一向没有留外人过夜的习惯,白起的事情,他们已经破例了。
白驽走的时候,给了一把玄铁造的匕首给白起,上面刻着白家的族徽——一只飞翔的青鸟。白驽沉痛的语气说道:“这把匕首叫青锋,是我们白氏一族的象征,你永远是我们白家的孩子,这一点不会改变。”白驽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里已是泪流满面,他儿子的魂魄被神收走了,他以另外一个人的魂魄继续活了下来。
白起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双手接过这把匕首,振重地点点头,既然上苍安排他活了下来,那他一定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但他不知道的是,白驽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住了眼底的泪水,他的心里要滴出血来,面上却还要表现出一副开心欣慰的模样。
人群里,无法长老看到了谷新月和黑鸦。
“你来干什么?”无法长老的语气依旧不善,甚至比第一此见面说话的时候听得更让人恼火。
谷新月看在他之前送自己药的份上,把胸中的不满强压了下去,柔声道:“晚辈是想来看看白起公子。”
“他在竹楼里休息,请你不要打扰他,天色黑了,和楚部落的人从不留客。”无法长老的语气冰冷,甚至有一种傲慢的神色。
谷新月虽然听着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她看向白驽,试图让白驽松口,可白驽却像是有心事般,丝毫不理会谷新月。
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谷新月眼睛晶亮地看着白驽和无法长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族长,白起已经醒过来了,您说的那两千金?”
白驽脸色清淡,点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了白府的管家,你回祥云镇找他领就行了。”说完,他对着身后的无法长老说道:“家中俗事颇多,我们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走吧。”
无法长老点点头,面色阴沉地跟着白驽走了,感觉谷新月欠她钱似的。见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谷新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白驽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反而觉得他心事重重,是有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么?
她正想着偷偷爬进竹楼,看一眼白起,之前在白府见过的和楚部落的少女风真走了过来,她微微一笑,对着谷新月朗声说道:“两位医师,不好意思,我们和楚部落的人不留客人,天色已晚,还请两位速速下山。”
可能是医师的天性,谷新月看了眼风真,觉得她的神态不太好,便问道:“风姑娘,做阵法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你放心,我可不是骗子。”谷新月说完,还生怕风真担心她是骗子。
风真表情清淡地摇摇头,对着谷新月说道:“多谢谷医师了,不过,风真身体并无大碍,还请谷医师速速下山。”
见风真态度坚决,谷新月看了眼黑鸦,两人还是一致决定,白起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们还是先回祥云镇,谷新月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两千金。
她远远朝山下看去,白家的马车依旧气派,只是白长老骑着的麋鹿,好像不见了踪影。
白府马车里,白驽正在闭目养神,坐在他对面的无法长老,却显得有几分烦躁。
“你在想什么?他根本就不是白起。”无法长老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法掩饰出内心的怒意。
白驽没有直接回他,依旧闭目养神,无法长老只好耐着性子等白驽开口。
好半晌,白驽才开口道:“他就是白起。”
无法长老不知道白驽心底在想什么,他虽然性格暴躁,但有些时候也知道,要有耐心,要明白对方话里的深层意思。
白驽接着平静地说道:“二房三房的人都在盯着白家的这点产业,白起能继续活下去,这是好事,出了这个马车,我不希望你再摆着这样的一副神色。”白驽暗暗给了无法长老一个警告。
无法长老有些愕住,但他也明白,白家虽然表面平静,但其实里面已经风波皱起,他继续无奈地问道:“我不知道,你死守着这些产业做什么,白陌也是个好孩子,他同样也可以。”
“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知道么?”白驽平静的脸上颇有些激动,他训斥道:“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白家的使命,是推翻北方那个腐朽的政权,没有财富做积累,你靠什么去推翻?如果这只是简单的家族产业,我早就交给白陌了,可它不是,我当年可在先祖面前立过血祭的。”白驽强大的气流,让马车里出现了一种暂时的沉默。
无法长老只好回道:“可惜,二房和三房不懂你的良苦用心。”
白驽突然嘴角弯起,露出一丝笑意,如同一只隐藏地极深的狐狸,他轻声道:“不需要他们懂,他们越不懂越好,这样北边的人,才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提起北边的人,无法长老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他想起最近在祥云镇活动的北方法师,他们这行人,此时在祥云镇里出现,绝不会是巧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法长老的神情看向远处,眼底的深意如同黑色的漩涡,让人不可察觉。
巫山,夜幕降临,白起的竹楼里,风真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白色的新娘妆,只是眼底,有些疲惫。
他适应了一天做白起,但内心里却流淌着无数的讯息,他想知道他是谁?究竟是为何而来,可他头快爆炸了,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起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前喜欢的人,他也一定要好好对她,这是承诺,也是一份责任。
风真点燃了房间里的烛火,她的身影,在烛火下,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和温柔,这种情愫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他缓步走过去,对着风真温声说道:“我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我一直都记得,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这些话他练习了一天,但风真走到他的跟前时,他依旧十分紧张,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地跳动。
风真却没有回头,她娴熟地将烛火点燃,把床铺好,淡道:“夜深了,我们睡吧。”白起听完后,久久地没有讲话,他的身材修长,在烛火下的黑影,显得更加的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