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延、杨杺一样,赵诺依进入副本世界后,也拥有了一段异世人生的记忆。
但较之不同的是,她刚来此便遭遇重大变故,所受打击之深刻,令她在此世的记忆一时之间完全压过了对现实世界的记忆。
此时的她,是襁褓时便失去家人、被一名江湖枭雄收养了十多年的孤儿,是一个闯下大祸,在得知将要面临的处置后,忐忑不安而又有些认命的女娃。
从始至终,她都深深低垂着脑袋。只是在听到张一三喊了声“小哥,你总算来了”的时候,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很快将头垂了下去。
在另一个世界,她本也只不过是见过陈延一次,那时压根没曾将他放在心上,很快便忘了,因此,她与陈延在副本世界的再度相见,并未激起她对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张一三挣脱陈家管事的阻拦,来到陈延面前:“小哥,这是我们寨子的女娃。我知道你们陈府长期收这个年龄段的娃娃,你看咱这个女娃,两条胳膊两条腿的……”
不用他自卖自夸,陈延已经对管事招呼了声:“丁叔,咳,这个我做主,就收了吧。”
那姓丁的管事原本见这女娃长相清秀,也并非安了不收的心思,纯粹是那张一三太不懂规矩,胡搅蛮缠烦人得紧,才要赶他走。这时少爷开了金口,虽说少爷和这样的浑人有交情确实有些古怪,但既然他这么说了,丁管事自然照办。
张一三暗想这小子果然上道,居然这么干脆。
赵诺依被带走后,他又上前两步,跟陈延热络地聊道:“小哥,上次你给我们那来了封信,我……”
陈延瞪了他一眼:“原来你收到了?”
张一三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嗯,收是收到了。但你知道我们那的人对你们陈府有意见,所以就没回信。”
“那信鸽呢?”
说到这个,张一三就更加不好意思了:“烧……烧汤炖了。”想到鸽子汤的肉香味,忍不住嘴角流下了口水。
陈延深感无语。
张一三转移话题道:“但这一次,你们收了那女娃,可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到时候你还来信,我们可不会不回了。”
“那鸽子呢?”
“鸽子?噢,对、对,鸽子汤也一定分你一半,一定分你一半……”
陈延听他胡言乱语的,只好摇头。陈府收了他寨里的姑娘,怎么反倒成了帮他们的大忙了?
他见张一三乐呵呵地就要走人,连卖姑娘的钱都不要了,便喊住他,将本该属于他的钱给了。陈府并非寻常人家,收丫鬟小厮从不讨价还价,出手阔绰,向来是整整十两银子。有些腿脚伶俐,姿色过人些的,还会多赏一些。
张一三拿到了十两银子,正有些发愣时,陈延又让下人带他去了粮仓,让他带些粮食回去,说是能拿几袋就拿几袋。
张一三这下真是乐疯了,千恩万谢就差没给陈延磕几个响头了。
终于把这浑人送走后,陈延便去找丁管事。
这时,赵诺依已经由人清洗干净,换了一身府上丫鬟穿的衣服,正被丁管事带着诵读律令和家法。因为她心不在焉,老背错字句,手背上已经挨了好几尺子了。
丁管事见陈延来了,便迎了上去,告知这新收丫鬟的状况。
“……这丫头身子都完整,脑子也好使,就是性子还有些执拗,转不过弯,调教两回应该便听话了。虎头少爷这次的决断,是没问题的。”
陈延道了谢,又说:“丁叔,这丫鬟就安排给我吧。咳咳……”
丁管事微微诧异了一瞬。这短命少爷认识那浑人就够古怪了,现在突然要给宅子添个丫鬟,放着这么多调教得服服帖帖的熟练丫鬟不用,却指明要这个新来的,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但这种事情,自用不着他操心。
“好的。少爷请便。”
待丁管事走后,屋里只有陈延与赵诺依两人。
陈延踱步到她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厌烦情绪。
“把头抬起来。”
赵诺依依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新主人——她知道这是陈家的少主人,旁人说话时她都听着呢——过了片刻,她突然想起刚才丁管事交待的,连忙补了句:“少……爷……”
她没有认出自己?
陈延粗暴地一把揪起她的头发,逼着她看向自己的脸。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赵诺依心中悲哀,低声说道:“因为我是您的丫鬟。”
嗯?又在玩什么花样?
当然,若陈延再细想几分,便该想到寻常人陡然穿越至此,两相见面便耍花招简直是不可能的。但他只见过赵诺依那么一次,便深刻体会到此女的心机深重,因此太过心存戒备,这才第一个念头便怀疑起她在搞鬼。
于是,陈延手上更加用劲,然后用另一只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稚嫩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掌印。赵诺依吃痛,露出痛苦的神情,却默默忍耐着。
“再说说看,知道为什么吗?”
“因……因为我是您的丫鬟。您要打要骂,都是您的权利,用不着有什么理由。”
两个世界的赵诺依合在一起,组成的是一个本质极其聪明、并且拥有超强求生本能的人。虽然在金风岗上的她被当做宝贝闺女惯着,但既然后来闯了祸,被送到陈府,她就立刻转变成一个言听计从、擅长讨好主人的丫鬟。
陈延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想错了。
他细细一琢磨,发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害苦了自己的死丫头,很可能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哪怕没有穿越,两人再于同一个商场、同一个楼层、同一个位置相遇,她可能也压根认不出他。
这个可能性,让他在愤怒之余,更加感受到了一层屈辱:自己是有多无能,才会因她一个不上心的随性而为就受尽煎熬!?
想到这里,陈延反手又是一记巴掌。或是还不够解气,还想再扇几轮,但此世的他身子孱弱,情绪激动之下便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
赵诺依挨了那么多不明不白的巴掌,心中虽然还在委屈,但逢迎主人的机会便在眼前,为了以后能少挨几顿打,她当机立断,起身轻拍陈延的脊背。
“少爷,您身体要紧,先歇歇吧。您要打,奴婢替您打。”说着,她便主动在自己脸上抽了起来,力道竟然不轻。
陈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的怒火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