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骑士这辈子第一次如此走投无路。
他与斯加尔徒手爬墙攀了十几层楼才上来,着实是合格的攀岩兵,却是可笑的战士。他到现在终于明白,那身材和稻草顶了个饼似的中年是故意放他二人上来的。而夏佐正守在楼下,来一个揍一个,刀枪不入的身体完全不需防守,连枪子儿都“嘣嘣”地弹了回去。
泷零的“最小化”是个绝佳的辅助技能,但他能压制银玉的力量,却压不了莱贝尔的块头。莱贝尔守在银玉的身侧,滚圆的身躯足抵得上五个他。纵使他把莱贝尔的每个分身压制到二级,半吨的体重摆在那儿,就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山。泷零的剑技好得没话说,可无兵无甲的他就剩一件噗噜噜的单衣。他睨着自己的小胳膊,实在不比莱贝尔的手指头粗多少。
三个莱贝尔身下的斯加尔,他已然被压得口吐红白沫,人事不省。若是此时泷零昏头地蹈厉奋发,“最小化”连连往银玉身上加,只要银玉给莱贝尔递个眼神,泷零毫不怀疑自己会和斯加尔一个下场,不,说不定被压成肉饼。
深陷僵局,故当泷零目睹爱尔莎如天女散花般播撒了全部的生命力,他在感慨之余瞅到了转机的曙光。可惜曙光没亮几秒,他等到的是铺天盖地、如雾似霭的银芒。
泷零立即奔到楼顶的边缘,俯身下视。
银色的光点如流沙自九天倾斜而下,清澈似月华拨动的潋滟水光,纯净若整块白玉打磨的玉沫。
数万人齐齐仰头,在被迷绚一幕吸引得神乱之际,有人恍然察觉其中的不对劲。
星斗只有置身夜幕才点点闪烁,银芒只有在黑暗的映衬下才如此炫目。
可现在是早上,几分钟前还高照的艳阳,此刻被遮天蔽日的银芒挡得严严实实。光鲜亮丽的银光以黑暗为底,在他们头上搭出星海般的穹顶。
群星荟萃,第一颗银星坠落到异大陆兵卒的头顶。
“呼……”
此中彩之人满脸惊异,随即只见他的身体和环境不再有边界,仿佛他是一块丢到热水中的人形糖块,倏而变小、变淡,最后融入半空,再不可寻。
见此幕之人眼珠子都忘记了怎么转。
“呼……”
几十颗银星悄然坠落,更多人目睹了鬼斧神工的人类,如何在几息间熵增至与大自然不分彼此。异大陆的兵将慌了,心脏几乎把胸膛跳穿,脉搏撞得全身一抖一抖。他们匆忙地左顾右盼、急得脸上青白交错,可无处可逃。
“呼……”
成百上千的银芒从半空倾泻至地面,仿佛天幕凋零,成块坍塌。异大陆的士兵如此轻柔地消散,大片大片地露出空地与建筑的废墟。
泷零见大势已去,脚下一软,半跪在楼顶的边缘。他的身子在屋顶边缘晃来晃去,摇摇欲坠。
全军覆没不过分分秒之事,他再无脸面活下去。
就在这时,传来银玉清淡的声音:“泷零,他们死得没痛苦,而我杀的人,全部都有力量重塑肉身,几年后他们现世,一个都不少。”
泷零愕然,猛地扭过愁云惨淡的脸:“你之前不出手,难道是在观察哪些人能杀,哪些不能?”
银玉淡笑:“是的。我见过太多血祭的场面,我自己也犯过无可赦的罪孽。所以,我不会再夺取任何人的转世。如今之举,不过是走个战争的形式罢。”
泷零精神一振。他虽不比斯加尔此大脑被肌肉塞满之斯,但也着实不藏心思。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问:“我呢?你也不杀?”
银玉道:“你和泷亿,还有第十骑士对我没有威胁,留之无妨。”
泷零听罢,心头五味杂陈。银玉的怜悯仿佛从桥上往下大把大把地撒钱,泷零不会屈身去捡,银玉便逮着往他怀里丢。
银玉是个有一说一的老实人,于是又补上一句:“扫清三级与四级已是我的极限,动不了你们五级之人。”
说罢,银芒变得稀薄,银玉缓缓收起力量。他此刻面色淡白,俊眉微皱,目中灰影攒动,周身隐隐窜出第三阶“混沌之力”那不分善恶的暗灰戾气。
泷零的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他知道,银玉说是“无力灭五级”,但其剩余的力量足以把此地之人扫荡干净。泷零微微垂下眼,在楼顶望着人群中与自己同样心情的泷亿。
银玉绝不会重蹈神志不清、好坏同杀的覆辙,遂把剩余的力量一股脑地挪去正途。精神力即将倾尽之际,他的面色苍白,双眸合上,脚下不稳,仿佛轻飘飘的白缎子般簌簌倒下。莱贝尔赶忙分出一身扶住银玉,原本的他继续瞪圆眼睛在一旁盯紧泷零。
混沌之力的余波完全消退,莱贝尔按捺不住好奇,压着粗嗓子问:“你的第四阶力量实在厉害啊,有名儿吗?”
银玉摇头,想了想,便道:“混沌之力,以心化之。”
莱贝尔骨碌着眼睛,一头雾水地道:“所以……是爱心加成?”
银玉语塞,勉强抬手揉了揉眉心,带着倦意地轻声道:“别管了。去看看爱尔莎如何。”
银玉强撑着不晕倒只因心有牵挂,明明眼睛都睁不开,目光还不住地楼下飘。莱贝尔瞧他这副执着样子,又想笑又怜惜,感慨道:“你真是个实在人,又给了一次。”
银玉浅笑:“生死相依,否则要‘神契’何用?”
莱贝尔不置可否,眼皮连带着粗眉毛动了动,觉得此人好得总归有些发傻。
此时异大陆的军队仅剩两三千,皆是力量用尽、只凭体力吊着气的残党。他们秉着报团取暖的精神挤作一团,纷纷抱着头、弓着腰,群聚地瑟瑟发抖。之前被傀儡师逐一控制心神自相残杀而亡的三四级能力者们,此刻杀气腾腾,摩拳擦掌地逼近,旺盛到极致的邪火便要往他们身上燎。
而就在剿灭残党的黑手刚要伸出之际,一个极其熟悉的女声响起。
“大家住手,无需再战。”
猛地回眸,众人心中的悲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填膺。
那是何等熟悉的春意盎然的女子!
一颦一笑,三冬也为她还暖;有她在此,血雨腥风染得百花怒放。
“会长!”
“爱尔莎会长!”
“您没事?”
“是老天保佑我们啊!”
“会长万岁!”
爱尔莎看了一眼在楼顶放目四顾的莱贝尔,冲他挥了挥手,莱贝尔旋即“咚咚”跑回去给银玉报信。
她抬手召集所有人的注意力,面色肃然,以东方会长兼审议团负责人的身份朗声宣布——
“东方学院,此战告捷!”
“夏佐与莱贝尔镇守此地,其余所有战力尚存者——随我入城护民!”
.
西方学院。
被送回的只有阿伦戴尔一人,夏佐事先告知,他要面对的是四皇子希欧及其引以为傲的“二五军团”。
刚抵达学院,阿伦戴尔先在一高地站定,把时间拉缓后环视四周。
局势远比他想的要好。战场并未延伸到城市之中,三千学员加之城市中的警卫倾巢而出,居然和异大陆的两万兵将拼了个势均力敌!
飞燕抬眼,正好见到犹如神兵天降的阿伦戴尔,金光灿灿的英勇形象一如往昔。他顿时大喜,马力全开往阿伦戴尔的身侧闯去,全身白衣的他化作一道白光。
不巧阿伦戴尔正回身撤步,脚下侧挪,身子刚一扭转,二人脸对脸“嘭”地撞了个满怀。
飞燕比大法官矮大半头,鼻子处在阿伦戴尔的脖前,幸而没被压扁。不过阿伦戴尔的嘴唇正贴上他的前额,见面先来了个无半点旖旎的前额吻,牙齿把上唇都撞麻了。
飞燕自知自己一激动就控制不好速度,赶忙退后,抬手摸了下湿润的额头,脸颊发红地打破这尴尬的久别重逢。
“阿、阿伦会长……你终于来了!”
阿伦戴尔确认牙齿没被撞松,方脸昂起,金眸蓄光,把所有多余的话正义凛然地吞到肚中,严声道:“快将情况与我道来。”
飞燕道:“警卫把所有异大陆之人清出城,对战都被限制在学院中。学院内现划出十个分战场,每处有接近两千士兵,分别由五级上的统领领队。我一直在各地循环支援,局势还算稳定。”
阿伦戴尔的视线逐一扫过几处分战场,始终未见到烈明全那劈天的刀光与耶奇罗神出鬼没的身影,便问道:“第二和第五骑士没出手?”
飞燕道:“四皇子是个没有武力的统帅,他选一处作为指挥室,把二、五骑士留在身边当保镖。希欧用他的‘全盘掌控’能力监控全局,一旦有统领落于下风则派出骑士救局。我与炼飞等人本想豁出去,堵住一个骑士与之决一死战。但耶奇罗和烈明全似都无心恋战,随便过几招就走人。”
阿伦戴尔听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毛,心中说不上是啥滋味。若是骑士参战,局面定不是现在这般势均力敌。但这皇子偏偏把主将束之高阁,大材小用地用作救援之人,一方面因为怕死,可另一方面却像在故意拖延局势。
阿伦戴尔赶忙问道:“他们身在何处?”
飞燕侧脸,目光上扬:“主楼,顶层。”
阿伦戴尔顿时瞪起眼:“什么!他们占了我的办公室当指挥室?”
飞燕无奈道:“有能一窥全局的宝地,他怎能放过?”
阿伦戴尔气哼哼地喘了几口气,问:“现在这种局面,维持多久了?”
飞燕道:“大约一小时。”
“两个骑士共出手几次?”
“五次。”飞燕补充道,“第四次支援,烈明全向人群最密集之处斩出一剑,我也是侥幸才得以逃脱。”
“怎么说?”阿伦戴尔追问。
“你可记得曾帮助北方学院的前任副会长,把他的能力者生涯延长了十年?”
“你是说——朗日?”
飞燕点头:“得知烈明全在西方,雪集特意带他来此助阵。幸亏有他在,五级上的‘变量化’几次改变剑路,让很多人躲过致命一击。”
阿伦戴尔点头,随即又问:“这一小时内,你可曾组织人突入指挥室?”
“没有,我们根本敌不过两骑士联手。”飞燕摇头,神色略微黯淡,“连一个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阿伦戴尔眯起眼睛,突然有些不安的感觉。
希欧把二人留在身边,说是当作保镖,但自己一方根本没有进攻的打算。希欧此举根本不是什么居安思危,反倒像是有绝对的信心能取胜。故此控制战争的节奏,把敌人如同围猎一般逐步消灭,坐观全局地享受每个阶段性胜利。
想至此处,阿伦戴尔当即做决:“飞燕,你把朗日和炼飞带来。我们去会会这嚣张又怕死的四皇子。”
飞燕一怔:“阿伦会长,你这是要找上门去正面对抗?”
阿伦戴尔道:“先谈判,再动手。”
见识过耶奇罗和烈明全的力量,飞燕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明智之举,犹豫道:“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伦戴尔扬起下颌,金眸熠熠生辉:“前些天我和蓝凌何搭档。她这人没什么领袖气质,但我却服气,因为她让我意识到想领导众人就得先压榨自己,把海绵中的每滴水都挤干,再暴晒个几日才算吃干榨尽。别人都在生死交战,我们若连以身涉险的勇气都没有,根本没脸面对那些拼命的人!”
见飞燕仍在迟疑,阿伦戴尔继续道:“你我迟早要和二个骑士交锋,若是现在不去,之后等他们加入战局,无异于虎入羊群。而我们灭虎的同时,还不知要搭上多少羊来垫背。”他拍了拍飞燕的后背,“去找那两人,然后我们一起把缩头乌龟的脑袋薅出来!”
飞燕清亮的黑眸猛得抬起,下意识以为是那嘴中吐不出象牙的北方会长在身边。
这实在不像正儿八经的大法官会说出的话!
阿伦戴尔自觉被碶会长影响颇深,赶忙撇过头,清了清嗓子道:“你什么都没听见。”
阿伦戴尔恢复了二人的时间,飞燕化作一缕白光原地消失,不到两分钟便把朗日和炼飞逐一扛来。略作安排后,阿伦戴尔调慢了四人的时间,他们如鬼魅般在人群中极速穿行。来到主楼下,飞燕以迅雷之速打晕几个守门之人,四人仿佛一阵有色的风径直旋上顶层。
“咚!”
炼飞一脚踹开指挥室的门,眼前之景着实出人意料。
希欧翘着脚坐在落地窗之前的沙发上,他身后正站着个身材曼妙、面孔清丽的女子,她粉颈低垂,面色含羞,细白的双手仍搭在希欧的肩上小心翼翼地按摩。正是和四皇子不清不楚的传令官,白霏。
耶奇罗和烈明全分立两侧,距离这腻歪的二人远远的。耶奇罗青衣无甲,瞅着地面发呆,无聊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烈明全依旧英气逼人,刚健如山岳。但四人破门之际,他正望着自己腰间的金剑发呆,似乎睹物思物地想起那把被夺走的旧剑,漫出不明显的淡淡英雄泪。
敌军破门而入,希欧在一刹的错愕后顿时瞪眼:“你俩还傻站着!”
耶奇罗身形一闪便挡在希欧的面前,烈明全瞬间抽剑,剑光在众人眼中一晃。
朗日赶忙上前一步,风度翩翩道:“我等贸然前来,多有打扰。”
朗日此时年近四旬,不过“变量化”更改了他的生命进程,让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清风般冰蓝的短发下是一双红玫瑰色泽的眸子,鼻梁挺立,薄唇风韵十足地翘起半边,成熟稳重又风雅勾人。白霏的目光被他吸引住,放在希欧肩头的双手不知不觉就停下了动作。
希欧勾眼望着白霏那痴迷的眼神,顿时面沉似水,语气冷得掉冰渣。
“贱民们,若你们来此是为投降,现在就可以跪下了。”
阿伦戴尔冷笑,道:“四皇子,你可是在我的地盘上,我劝你说话放尊重些。”
希欧冷哼:“这破屋子我待一会儿就觉得恶心。你居然还在墙上挂自己的照片?”
他冲着耶奇罗使了个眼色,那幅金边木框的照片被二骑士隔空转移,旋即出现在希欧的手中。四皇子蔑然地拎着相框的一角,随即手腕猛地发力,将其用力砸向地面。
可相片刚脱手便消失在半空。
希欧一惊,耶奇罗也不禁眯起眼睛。
是飞燕,他的身影只是刹那的虚化,随即便回归实体,手中多了个完好的相框,快到没有任何人能捕捉他的动作。
希欧的心跳不禁加速,傲然神色被“咚咚”声掩盖少许。
“四皇子,我且不管你如何评价我的品位,倒是你,”阿伦戴尔一笑,“你们的皇城被我几人闹得天翻地覆,你知否?”
希欧斜眼睥着他,没吭声,余光从白霏面上带过,她立马心领神会。
阿伦戴尔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大祭司和第四骑士如老鼠一样钻地道逃出皇城,这才与你们会合。你们皇室的形象,可需要我绘出后给你挂个满墙?”
希欧继续冷眼瞧他。
阿伦戴尔又冲向耶奇罗和烈明全:“第一骑士身死,第三骑士从此退出能力者的行列,你们可清楚?一三如此,你们这二五眼又是何下场?”
二人目光如刀,烈明全的手加力攥着剑柄。
阿伦戴尔不依不饶:“从此,世间只有一个‘意念控物’,她与皇室毫无瓜葛。而你们为了那力量做的龌龊事,不仅大白于天下,更是成了一场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希欧对阿伦戴尔一浪一浪压人一头的话忍无可忍。他兀地起身,负手站到阿伦戴尔身前,拔直后背,满是戏谑地道:“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三皇女是厉害,不过她终究是皇室用来修建空间通道的工具罢了。本就没指着连杀个人都要做一番心理准备的菲娅出战。现在她使命达成,弃就弃了,无所谓。”
阿伦戴尔一愣。
皇室损失七级下的“意念控物”——
真的无所谓?
希欧觉得占了上风,下颌继续抬高,把不明显的喉结全部露出。他目光瞥过四人,语气满是以上视下的讥讽。
“愚民啊,你们以为皇室真正仰仗的是什么?”
阿伦戴尔面上表情不变,心却倏地收紧。
一原祭等人在清点皇室的能量收支后,把皇室背后有鬼的结论公之于众。之前转移的途中,众人重点问了夏佐是否有奇兵出现,但答案是没有。即便如此,阿伦戴尔的心总是吊着,像加速的钟摆,动摇的幅度越来越大。因此阿伦戴尔闯入指挥室,用话激四皇子,以促使希欧道出实情。
希欧扯着脖子,满脸张狂的骄傲,张口便要说下去。
但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的炼飞一个没忍住顺嘴接茬,声音小却清晰:“还能有什么仰仗?你爸呗。”
四皇子的话顿时被卡在喉中。
耶奇也神色古怪地皱了皱眉。
拼爹不是错,可在这种场合中说出,实在是不入耳……
阿伦戴尔肺都要气炸了,但脸上毫无变化,故作不屑地道:“杰弗帝不过是七级,鹿死谁手尤未知。”
“不过是七级?”经过炼飞一搅局,希欧立马回过味来,冷笑道,“你这自恋自大、又想套我话的贱民,走着瞧吧。”
希欧转身回到沙发上,大摇大摆地坐下。阿伦戴尔趁此机会回头把多嘴的炼飞瞪了个体无完肤。然而炼飞对他的目光毫无反应,始终傻乎乎地盯着希欧,嘴中骂骂咧咧。
“皇室,皇室算什么?竟说我是贱民……呵呵,贱你个头啊!我转世投个好胎,看我怎么踩你的仙人板板!”
阿伦戴尔听得脑仁疼,朗日和飞燕也不约而同地瞧炼飞。
这是怎么了?
犯病了?
希欧侧脸看向白霏,阿伦戴尔的目光也顺势落在那妙龄女子身上。
白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炼飞,眼波流转,雅致有韵味的脸孔就如清香的纯酿,让人闻之醉心,再忍不住多瞧两眼,整个人便醉得彻底。阿伦戴尔身为六级上之人,精神力踊跃,自然能抵挡住这诱惑。可炼飞身为四级,被五级的白霏灌得脑中晕晕乎乎,嘴里叽里咕噜地往外蹦字。
“什么皇子,来我学院还带个女人,妈的,你装那么多笔,也不怕被捅漏了?”
阿伦戴尔听得嘴角一个劲儿地抽搐,觉得西方法庭的脸都被丢尽了。
希欧比阿伦戴尔反应还大,他狠狠瞪了白霏一眼,随后如沙发上突然起了个钉子一般猛地蹦起,怒吼道:“贱民!你给我闭嘴!”
炼飞现在是妥妥的醉汉状态,梗着舌头,呲牙骂道:“你就等死吧!靠爹的缩头乌龟!我呸!呸死你!”
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对希欧说话,他的脸色青白红三色交错,红眸与蓝眸的光线撞在一处,宛如冰火齐涌。
白霏愣在原地。她是精神系的能力者,也有傀儡师的身份。她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醉心于她,继而听她的指示行动。在阿伦戴尔说话之时,四皇子便给她递眼色,让她暗中做些小动作。白霏将力量面向四人释出,结果只有一人中招。可这中招的没成傀儡,却莫名其妙化作个醉鬼。
她若是继续控制,炼飞兴许骂得愈发难听,万一把殿下惹恼,她也落不得好。可炼飞已然丧失心神,眼看就要成功了,她不想在十有八九时放弃。
白霏正值进退两难,突然见炼飞晃晃悠悠地走上前,两脚尖冲外撇,迈着十足的鸭子步。他双手叉腰,胸脯鼓着,左摇右晃,笔直的制服硬是被他穿出了痞子气。
希欧此时站在耶奇罗侧后方,炼飞撇着脚走上前,绕过耶奇罗直接来到四皇子面前,下巴扬得几乎与脖子垂直。
耶奇罗斜眼看这贱得一塌糊涂之人,他在心里冷笑着,也不阻拦,似连碰他都嫌脏了手。
炼飞站定在希欧面前不到一米处,用恍惚而捏斜的目光瞅着四皇子,提起巴掌,话音含糊地道:“看我把你往墙里糊!让你给我家大法官当个抠都抠不下来的壁画!”
见这小小的四级能力者动作缓慢地居然想扇自己的脸,此举之荒谬犹如青蛙跳起来举脚蹼掴天,希欧被他气到极致竟乐了。四皇子也不再顾忌皇室的形象,反手便是一记狠抽。他有十足的把握,这一抽能把炼飞原地撂倒。
但就在这时,阿伦戴尔的唇边忽而带上笑意。
虽然言辞粗劣,有失法庭公务人员的颜面——
不过管他呢。
炼飞,演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