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德一到地面，兴奋得泪流满面，看见草都想啃。
蓝凌何笑着对一原祭道：“多谢。”继而转向燃望，“你可愿加入我们？”
燃望压低声音，淡然道：“临时，无碍。”
阿伦戴尔点头，极有风度地深鞠一躬：“欢迎你入伍。”
莱贝尔揪着领子把鲁德从池塘边的蘑菇上薅下来，众人抓紧时间商量对策。一原祭简单转述他们面临的危局，阿伦戴尔当机立断地作出部署。
七人兵分三路，碶会长和莱贝尔偷偷潜入祭殿，去寻爱尔莎与银玉，并会那六级的姐弟。其余五人转移到通天之塔几公里外的山顶。
此山海拔不高，但登山之路着实险峻，千人的军队难以短时间到达。顶部平坦适合作战，外加山麓绿林猗郁，灌木丛生，亦不乏隐蔽之所。
阿伦戴尔和鲁德一组，一原祭与燃望一组，四人分头隐匿林中，蓝凌何只身站在山巅。
此时正值清晨，天色昏暗，半空阴云密布。
从山顶正好能远眺皇家主殿的屋顶，黄金飞檐高举向天，如绚着明芒的鹤翅。
蓝凌何的目的是将枢纭玖或三皇女引至山头，越快越好，争取在大部队到来之前结束战斗。而引人前来的过程，她不介意一举两得地造成些小破坏——
比如试试能否把皇宫主殿的金顶炸开。
蓝凌何面向其站定，随后右手攥拳高举过头顶。力量涌动，衣角飘飞，她伸直食指，电光骤起。球形闪电蓦然悬浮，一边上升一边加速，先是拳头大，继而扩张如头颅大小，在升到三四米处倏而明光大作，宛如明月坠入山岗。
瞄准目标后，蓝凌何抖手击出，闪电破空。
鎏金嵌宝的飞檐成为吸引电流的靶子，电光瞬间远去，霹雳声由尖锐到沉闷，空气“刺啦”呼啸着令人胆寒的炙热。
眼看金顶就要挨上电光，但就在两相碰撞仅一步之遥时，电球如遇屏障，生生滞在半空，寸步难行。
蓝凌何目光倏尔凝重——
他来了。
来得太快！
翩翩少年悬浮在半空，披风随风舞动。话音在半空开阔处回荡，空灵而缥缈。
“又见面了。”
蓝凌何勾手召回闪电，白光驱走天际混黑，照亮他的身影。
仍是那副熟悉之际的面孔，眉清目朗、轮廓分明，还有嘴角自然而然的弧度，含着傲气，透着英烈。骑士软甲与黑色披风，披挂整齐，英姿卓越，他是少女的公主梦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男主角。
蓝凌何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动身前的那夜，面色略微不自然。可脑海的留影无论多么旖旎，也盖不过此刻二人间肃杀的战意。
蓝凌何启唇，见面第一句便冷言冷语。
“你这伪君子。”
枢纭玖一愣。
他这辈子堂堂正正，自诩为人表里如一、行事无愧于心。“伪君子”一词明显和他风马牛不相及。
蓝凌何有此话，是因为一原祭十足够味的挑拨。向来懒得说话的他，一旦发功，其语言功底之雄厚真不是盖的。他用生龙活虎滑似泥鳅、添油加醋再灌醋的方式，专拣蓝凌何不爱听的说，把枢纭玖和三皇女之过往以偏概全地带过。他说完便抖抖袍子，大摇大摆地溜了。
蓝凌何晓得一原祭不停地给自己喂火药，是怕她在关键时刻下不去死手。不过尽管心知肚明，她本平静的心境依旧被事实轰得凄风苦雨，稍一发展便成了电闪雷鸣。
枢纭玖刚想三言两语问明白，可瞳中流光，蓝凌何手中的电球劈头盖脸便向他砸来。
“你个小人！”
枢纭玖当即闪身避过，调整电势将电团弹开。
可蓝凌何紧接着毫无间隙地瞬发三击，电球速度太快而拉成闪电，噼啪的爆响在他耳边交叠成群，仿佛他成了浑身滋滋作响的焦黑烤肉。
当然，若是他闭眼挨打，下一秒的确如此。
枢纭玖冷哼一声，不再回避。能流踊跃释放，他用手掌劈上高压电的炫白闪光，竟将其瞬间打断。一触即灭，黑烟缭绕。
枢纭玖面有轻松，落入蓝凌何眼中便化为带着讽意的张狂，她登时怒上心头。
“混蛋骑士！皇室走狗！”
闪电激飞，电压玩命地激增。十万伏的高压电任由蓝凌何的性子在半空炸出蓝紫的灿光，电路疯狂扎向枢纭玖。
枢纭玖自身极为“电磁”的掌控者，自然不怕闪电。就算是被击中，也不过是疼一阵子，如同被马蜂狠狠蜇一下。而蓝凌何明知如此还拼命电击，枢纭玖实在无法揣测其智商。
更何况——
她怎么一上来就只知道骂？
一原祭也观得无语。
他恨不得冲着蓝凌何放声大喊：你是泼妇啊！你倒是长点心，做出有效攻击啊！
清晨的昏暗被不断乍起的一道道电流划得七零八落，耀眼的光束刺得眼底发烫。但就在一原祭气得浑身冒火之时，燃望突然做出禁声的手势。
二人目光相对，一原祭随即会意。他俯下身子，把自己摊平在树丛之中，黑袍和昏暗的密林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燃望则蹲在他旁侧，拟一株灌木。
枢纭玖被蓝凌何的一通发飙弄得气往上撞，刚想开口让她停下，制止这没有任何价值的乱打。但他借着璨然电光瞥过蓝凌何的表情，只是一望，便让他心头凛然。
她的攻击看似无理取闹，但她的表情冷冽，明显是有理智的杀意。
枢纭玖随即认真起来。
而就在同时，四道闪电又击出，状若平常，可他瞬间察觉其不同。
闪电中夹着钢弹！
豆大的弹丸被电能推到每秒近千米的速度，其威力足以把楼房穿透。
而此般内藏玄机的闪电呈现四面夹击！
原来之前的乱打都是幌子，引他放低戒备。若是他还像之前那般用触碰的方式“以电解电”，旋即便会损一条胳膊，继而毙命。
枢纭玖的判断力和观察力堪称骇人，钢弹仍蓄在电流之内时便被他发觉。枢纭玖浑身能量暴起，四重减速磁场的叠加让弹丸的速度一减再减，待到其面前之际，已然能被徒手攥住。
可就在他抬手触到留着能量余温的四枚钢弹之时，金属弹丸瞬间扭曲拉长，四段细丝如水蛇般缠绕上他的四肢，好似拧成股的蛛丝，锐利而坚韧，斩不断、逃不掉。若是无脑之人想单纯用肌肉的力量将其崩断，后果是金属丝嵌入肉中，被直接绑在骨头上。
枢纭玖清楚，不管不顾的挣扎只会自毁身体。他没有抵抗，冷静地抬头看向蓝凌何的方向。
但看到的又是激射而来的电磁弹丸！
枢纭玖瞳孔猛缩，电光冰蓝，直刺他的眼底。
蓝凌何认为此一击必杀，略微撇过头，不想看枢纭玖被打成肉沫、鲜血迸溅的景象。
可她的眼帘刚撂下，眸中登时闪过青黄交错的异彩——
那是激光的晖芒。
汇聚到极致，能将钢板穿孔。
金属弹丸被瞬间熔解继而气化，橙色光晕彷如朝阳断裂的碎片。捆绑其身体的金属丝在激光的轰击中熔断，易如揪断一根发丝。
枢纭玖活动着方才被勒紧的手腕，语气清清淡淡，透着讥意。
“你的连环突击的确不赖。若是我的另一半灵魂，早就死于你手。但你试图用电磁力赢我——哼，实属妄想。”
蓝凌何方才的动作耗去她不少心力，她努力压下急促的喘息，冷眼看他。
枢纭玖停顿片刻，轻飘飘地飞至蓝凌何面前，落地站稳。打也打了，可她的面孔沉如冰湖，每口呼出的气都能让人打个寒噤。这冷美人的样态反而让他有些兴趣，枢纭玖凑上前，和她面对面站定。
枢纭玖清了清嗓子，拽回老话茬道：“话说，你为何骂我？”
蓝凌何冷哼，撂下一句：“就骂你，你最讨厌。”
“我招你惹你了？”枢纭玖气乐了。
他上次与蓝凌何见面，她一气表真心的甜言蜜语竟将他说得心软，可这次再逢，却来了个彻头彻尾的颠倒。
蓝凌何咬牙道：“你说你恨六百年前的三皇女，可你、你居然——”
枢纭玖不待她拉长音，接话道：“接续了情缘？”
蓝凌何瞪回去：“伪君子！”
枢纭玖嗤笑道：“我和菲娅本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被皇帝贬入孤岛十年，我与她每年只有几面相会，可叹可惜。但她取得了造物主的力量，如今身份不同，我与她喜结良缘，实属幸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骂名，你是否扣错了人？”
蓝凌何秀眉拧起，脸颊鼓起，唇瓣微噘，妥妥地在气头摇摆不定。她攥紧拳头，赌气地问：“她哪里好？”
“人美心善，为人宽容，举止得体。”枢纭玖嘴角掀起春风般的笑意，“尤其是和你这一上来便胡乱瞎打的蛮人相比，实为云泥之别。”
枢纭玖居然当面贬她，蓝凌何气得肝儿疼。可疼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在瞎生气，反而是腹内酸溜溜的。而且她清楚，暮川汐也有隐藏的毒舌属性，说起话来有时更损。这么想来倒是略有舒心。
蓝凌何道：“可那毕竟是造物主的力量……你真的不介意？”
枢纭玖眸如星斗，面目清俊，唇边噙着淡然的弧度。不比暮川汐的正经表情与刚硬线条，这生而为上位者的第一骑士，举手投足间多了些玩世不恭的洒脱。
他不紧不慢道：“恰恰相反，我乐得如此。过去的第一骑士活得实在窝囊，被蓝祈娅的光芒遮得不见天日。我要做我自己，菲娅是天之骄子也好，被皇室抛弃的皇女也罢，我喜欢便是我的。而她如此争气，我更为她高兴。”
蓝凌何深深吸气，吐息发颤，一口气被断断续续分了几次才抒完。
“此种人造的能力者——皇室难道丝毫不为此而感到羞耻吗？而且优兰帝居然将造物主关在暗无天日的冰棺中，那可是他的女儿啊！”
枢纭玖冷笑：“女儿怎么了？人造的又如何？你这是弱者的假仁慈，因为做不到而嫉妒。”
蓝凌何攥拳的五指再次用力，指甲嵌入手心却浑然不觉。
枢纭玖周身不远处的密林中，传出极轻极细的“啪啦”声，似乎灌木被什么压倒。
见她干生气不说话，枢纭玖笑道：“你应该返过头想，是菲娅终结了造物主在冰棺中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否则她迟早成为僵尸。你这个转世应该替造物主感激涕零，对吧？”
蓝凌何只觉心脏猛地抽搐，她加力地吼道：“你这混蛋骑士，说的什么混账话！”
枢纭玖被她骂得厌了，俊眉微皱，清冷中透着鄙意。
“我与你毫无干系。你再骂便是疯狗咬人。”
蓝凌何冒火的心骤然淬冷。她瞪大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怔怔地看着枢纭玖。
第一次见他，她便有感觉。
或许是因为枢纭玖和暮川汐本为一体，她打心眼里希望枢纭玖也留意她，在乎她。哪怕心知肚明那份“非他不可”的心意是前世的遗留，归根结底不属于自己，可她忍不住。
包括方才的骂句也是情绪使然。她用蛮横的方式表达不满，引起他的注意，却成了他眼中毫无美感的撒泼。
完全起了反效果。
真是讽刺。
她竟在努力地自降身份！
拳头攥得麻木了，她的掌心是潮湿的鲜红，就像徒手操刀剜下心头肉，放出热血。
毫无知觉地任其流淌。
也对，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哪怕少女为心上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可落入心有所属的对方眼中，终归是乱七八糟的仪容，越抹越黑。
而她来便是为取枢纭玖的性命，多余的情绪就该被剔除——
好啊，那就自己剔！
蓝凌何清冷开口，字眼像坠落的冰渣子。
“我懂了。你厌我，把旧恨全部牵系到我的身上。”
枢纭玖道：“不。小头在你，大头——”
他眯起眼睛，表情凝如黑云压山：“我与雪集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一个清甜婉转的女声落入耳畔，带着些嗔怪。
“别这么说，你啊，真是让人担心。”
枢纭玖淡然地瞥了一眼蓝凌何，随即转头，冷面回温，笑意柔和。
“菲娅，你来了。”
他走到来人身畔，抬手轻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拢到贴身处。
蓝凌何的目光追着移去。
三皇女优美典雅，透着尊贵之气。面如凝脂，眉似新月，琼鼻挺立，粉唇圆润。焕着明芒的湛蓝眼瞳浩渺而悠远，美得不属于人间。她和蓝凌何的样貌几乎相同，除了樱粉色的长发，娇艳彷如天光云影亲吻的花田。
蓝凌何强压着心头剧烈的颤抖，可若细细观察，她的发尖儿在持续不断地簌簌抖着。
百年百万能力者，意念控制者只有一个。
她本是那唯一。
可皇女临世，人造的能力者却继承了正宗的力量。
她，又成了什么呢？
七级能力者的压力拗着她的自尊，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头顶灌透她的全身，像大难临头、像不详的鬼火烤着她的脚底，逼迫她走向悬崖的边缘。
她止不住地发颤，眼眸又酸又痛。
枢纭玖问道：“菲娅，你找到另外几个了吗？”
“在山的东面逮到两个，一个控制时间，一个……奇奇怪怪。我给二人造出无限循环的空间，将其困住，不是我刚刚离开不久，我的空间竟被几嗓子给喊破了。”菲娅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于是我把他们分开，控制时间的仍然在空间中循环，我重新给另一个造了很小的空间，周围用真空隔开，这样应该可以无忧。然后我就来找你，抱歉，耽误了些时间。”
枢纭玖为她拂去沾在颊上的汗水，柔声问：“没事。其他人可曾寻到？”
“估计不在山中。我已让军队搜查，应该很快能摸到行踪。”菲娅浅笑道，“这不，我先来与你一起解决她。”
菲娅笑意甜美，枢纭玖拉起他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二人含情对望，到哪里，哪里便是花前月下。
然而，便在此时——
一道辣手摧花的劲风旋起！
蓝凌何劈掌，风刃瞬发，径直砍向二人紧扣的双手。
菲娅轻皱秀眉，在她平静的目光中，风刃归无，弥散半空。
蓝凌何抬掌作出扇风之势，掌落而掀起让草木尽折腰的狂风。风并不单纯，其中夹杂着拳头大的凝缩气弹。气弹无形，随风到达浓情蜜意的二人之间，瞬间爆破，激起一股足以将大树连根拔起的巨力。
二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分开少许。
菲娅继而将冲击波消除，转头面向蓝凌何，声音发冷道：“你好生不识趣。”
蓝凌何毫不示弱地瞪过去，她能感觉到巨大得将她压得骨骼作响的威势，可即便如此，她的肩膀用力向后夹，脊背挺得更直。
“不是我不识趣，是你俩遍地撒狗粮，泛滥成灾。”
菲娅微微蹙眉，不知如何文雅体面地怼回去。
就在这时，蓝凌何眼神一动，山顶与周边的大小山石齐齐悬空，随后如同数百枚子弹射向菲娅的周身。她赶忙推开身旁的枢纭玖，抬手碎石，烟尘四起。
蓝凌何眼见枢纭玖和菲娅拉开约有十米的距离，她心念一转，菲娅的周围瞬间笼上一圈火焰，明烈的火光熊熊点亮了半边山头。
枢纭玖对菲娅的能力有十足的自信，只要她平心静气地使用力量灭火不过眨眼之功，火苗至多在她的长裙上灼出小孔，不会有任何伤势。
可问题是——
菲娅哪里有过被火海包围的经历？
若是想不出灭火之法，被吓得自乱阵脚……
念及此处，枢纭玖二话不说便借助地磁悬空，飞向火海。
蓝凌何指挥山间碎石顿时砌成石墙，挡住他的路。
枢纭玖冷哼一声，脚步不停，起手轰墙。可只是片刻的耽误，他的身影蓦然被一方形巨物笼罩。
枢纭玖顿步，抬眼望去，竟是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五面立方壳。长宽高足有五米，厚度接近两米。此巨物轰轰烈烈地挂风而至，径直扣上枢纭玖的脑袋，如金钟罩人。
他当然不会乖乖就范，眼看着空壳将至，数道激光齐发射出。
可这黑压压的东西竟一击未碎。
“砰！”
枢纭玖被完完整整封在其中。
蓝凌何未得片刻喘息之隙，随之传来菲娅清冷的声音。
“你若伤他，我现在便让与你同行的二级之人毙命。”
蓝凌何顿时僵住，如大盆凉水浇下头顶，立马停下了所有动作。
此行六人中，阿伦戴尔可以控制时间，基本不会有身死的危险。莱贝尔已安置数个分身，随时重启。碶会长对伤势免疫，而且他为人灵活多变，蓝凌何也不担心。至于一原祭……死死，放放血，一样活蹦乱跳。
唯有鲁德，二级之人，死无轮回。
她怎能不惊心！
蓝凌何再不敢妄动，她守在扣住枢纭玖的巨型立方体之前，双目紧紧盯着菲娅。
菲娅道：“这黑色之物为何？”
蓝凌何答：“碳。”
见菲娅眉头更紧，蓝凌何补上一句：“石墨，放心，无毒无害，就是丑了些，一蹭一身黑。”
蓝凌何本以为菲娅听之安心，不料她竟隐隐动怒，道：“那你为何造出这乌七八糟之物？”
蓝凌何不懂她此问何意，于是随口答：“当然是为了困住枢纭玖。”
“我知道，为何用此料？”
菲娅用不忍直视的表情溜了一眼巨型石墨块，显然她在嫌弃此物之外表丑陋，面黑心也黑。
蓝凌何翻了翻眼睛，不予回答。心道：这外表端庄的皇女有些脑子不灵通。
碳多好用！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且石墨沸点颇高，结构稳定。
若是枢纭玖真的想不开要硬来，电流击穿也好、激光轰击也罢，枢纭玖自身先要冒着被电死，或是被产生的有毒气体熏死的风险。
如此外型乌糟但大有用途之物，蓝凌何乐得用之。可和她三观不合的菲娅在，自然是理解不了的。
菲娅沉默片刻后，也没有要爆破石墨方块的意思，她捋顺在风中略微凌乱的樱粉长发，端正姿态，提声道：“我欲困人，皆以空间为囚，你为何用如此污人耳目的东西？枢纭玖他若是误打误撞，沾惹的灰头土脸，我——”
“什么？”蓝凌何表情古怪地问。
菲娅攥着拳头，不失礼节地在蓝凌何面前晃了晃，咬着银牙道：“我对你不客气！”
蓝凌何愣住，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她无数圈。
菲娅与她长得就像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换了个发色怎么就——
如此少根筋！
三皇女，你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
你的七级唾手可得，我从是从五级下一步步爬上来的。
你知造出空间要花多少力量？是捏个如此巨大的石墨块的接近五倍！
你的力量是自来水，可以哗啦啦随便用是吧？
况且——
是啊，你是不心疼。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力量！
蓝凌何越想越气，眼神凝练，极具浓郁的蓝色几乎固化，迸溅出颗粒般的光。
她不管菲娅那副极其有礼节的优雅模样，趁机偷袭。她的右手从下往上一撩，一道径向足有一米粗的高压气刃径直劈向菲娅的胸口。气流未到，蓝凌何的眼神向四周扫过，紧接着六道冲击波向菲娅的背后刺去。
可气刃与冲击波在接近菲娅的身侧之时瞬间崩解，看似是被菲娅消除，实则是被七级的力量一冲即散。
蓝凌何突然停下动作，淡淡地看着她，朱唇微启：“三皇女，你死过吗？”
菲娅一怔，点了点头。
蓝凌何笑问：“几次？”
菲娅再次怔愣，头脑略有些眩晕。
“一次，问这作甚？”
蓝凌何摇摇头，自顾自地道：“不够，再来一次吧。”
菲娅猛地一滞，觉得自己的耳畔出现幻音，莫名心悸，脉搏狂跳。
蓝凌何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语气中透出沧桑，仿佛不断被波浪冲蚀的礁石。那种深不见底的通透，平如沧海的寂寥，和她那温婉的面孔完全不般配。
蓝凌何抬起眼帘，静看力量澎湃得让她不得不心惊胆战的皇女，她却笑道：“你啊，和‘意念控物’着实不配。”
菲娅笔直而纤细的后腰略微发僵，身周无风，长裙随她的呼吸簌簌摆动。她的嘴唇紧抿，绷成一道直线。大脑逐渐眩晕，心情猝然乱起来，她仿佛回到和大祭司共处一室的那天……
孤岛蒸发，岛民全灭。
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的人，只剩下枢纭玖。
他变成了她的全部。
菲娅自知情绪不稳，赶忙深呼吸以平复心潮。
谁知，不吸气还好，深深一吸，她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异样。
空气的组分被动过手脚！
就在她们方才说话之际，氧气的含量已然超过人体的适宜浓度，故她脑中阵阵晕眩。氮气的分压很低，取而代之的是——
蓝凌何的面孔上散发着决然的杀意。
“氢气，爆炸。”
菲娅周身五立方米内被蓝凌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集中了大量氢气，瞬间被高温点燃。
“嘭——”
大地在颤抖，集中的能量一触即发，浩浩汤汤的热量被收束在小空间中，足以把菲娅灼为焦炭。
蓝凌何承认，她用了卑鄙的手段。可若是不偷袭，她毫无胜算。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氢气的爆炸居然停住！
红色明光跃在表层，浓烟尚未腾跃，像被一张无形的网严丝合缝地笼罩，又似瞬间被投入绝对零度，狰狞的面目被定格在肆虐的前夕。
菲娅一个空间平移便到了蓝凌何的身后，而那团足以把山头轰出深坑的氢气弹则将发未发地滞留在原处。
“我故意没把枢纭玖放出来，因为你造的丑东西有一定保护作用。”
菲娅嘴角轻扬，温柔的面孔带上君王般尊贵的高傲。
下一刻，蓝凌何只觉眼前恍惚，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奇慢无比。
菲娅压低声音，伏在她的耳畔呢喃细语：“这粗野的攻击，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话落，蓝凌何被转移到氢气的爆炸中心。
时间解封。
“——嘭！”
热流如天际横流，直扑她的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