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戴尔不等雪集说话，赶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表情正经道：“咱们言归正传。事情你都知道了？”
“亏你在五天之内将所有能力者的资料理清，登记造册，如此一来，军队的编制便有了依据，事半功倍。”
“这才是西方法庭应有的效率。”阿伦戴尔显然也对他们呕心沥血后展现出的高效颇为满意。
雪集继而严肃道：“但你考虑问题仍旧片面。”
“何处片面？”
“你觉得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雪集问。
阿伦戴尔道：“异大陆大规模入侵唯有借助空间通道，同时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雪集看向蓝凌何：“你认为？”
“通道。通道是你的地盘，他们进去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吧？所以死一个少一个。”
雪集又问：“我们的劣势呢？”
阿伦戴尔道：“实力差距悬殊。”
“四方学院的学员们根本没有应战的决心。”蓝凌何侧脸向大法官，继续道，“慷慨就义这种事，强求不来。他们对会长或许是真心拥护，但对你是因为敬畏才服从。现在命都要没了，你指望他们乖乖听你的吗？”
蓝凌何说出此番憋闷许久之言，心情当即明朗，连面色都恢复些许红润。
阿伦戴尔不服道：“可四方大陆的首席就是学院会长和审议团负责人，你还指望着每次做决定前都把六个六级能力者和雪集聚在一起？恐怕我们还没集齐人，对方已经手起刀落。况且四方会长齐聚一堂，谁都为自己学院的人考虑，不吵起来便谢天谢地。想一起得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对策，绝无可能。”
蓝凌何不得不点头。
说的也是，阿伦戴尔和碶会长都话不投机拳脚相向，七人商讨会是何等糟乱之局？
两人讨论无果，于是看向雪集，异口同声：“你说呢？”
“你们说的优势我并不认为是优势，相反，劣势也不是绝对的劣势。”
二人语塞。雪集委婉地指出他们全没说到点子上。
雪集解释道：“空间通道有局限性，但它的出入口可以设在四方大陆任意之处。而且只有等到通道出口开启，我们才能锁定其位置。换言之，无人使用的空间通道，或者人藏在其中却不出，连我都找不到它，甚至究竟有几条通道都是未知数。”
“至于通道，我可以让五级乃至六级能力者被困其中，但若是如此，我便不能参战。”雪集苦笑，“个体领域中的时间不定，我甚至可能一不留神就搭进去数月。”
蓝凌何和阿伦戴尔本就不多的自信如指缝流沙，以为抓着，实则漏出大半。
雪集继续谈劣势：“说到实力差距，六级能力者的数量是硬伤，但我有办法让五级的数量持平。”
阿伦戴尔惊讶：“什么办法？”
“模拟空间。”
二人皆愕。
雪集在心中计算片刻，随后道：“现在的我创造能容纳六万人的空间，时间轴至多被拉伸二十倍。二十天即四百天，夹头去尾，等于多出接近一年的准备期。”
蓝凌何和阿伦戴尔在心中“啊”地讶了声。
“最后关于领导的问题，其实有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法。”
雪集不急着说，先用视线轮流扫过二人，看得很细很缓。灿烂的眸光碧似翡翠打光的切面，映着他们急欲喷火的目光。
他一字一顿道：“决策的核心——便是你们。”
“啊？”
“哈？”
阿伦戴尔嘴角一抽，蓝凌何眼眸圆睁，他们憋在嗓中许久的话终于吐出。
“大法官的公正之名被所有能力者认可，但欠缺的是死心塌地。学员崇拜各自的会长，这不假，但莫要忘了，所有四方大陆之人世世代代都对开辟此地之人感恩戴德——也就是‘意念控物’。”雪集平静熹微的目光同时纳入二人，“你们合作才是最优解。”
蓝凌何的视线在呆若木鸡的阿伦戴尔身上刷了一遍，似乎对这未来搭班的勉强满意。她眨眨眼睛，嫣然一笑：“我送你见面礼了，礼尚往来。”
阿鲁戴尔刚因为“意念控物”对蓝凌何生出的一丁点儿认可登时卡在胸口，他瞥了一眼雪集，又肃然回眸，严声道：“谢谢。能否麻烦你收回去？”
说罢，他用力扯了扯接口严丝合缝的金链子，力量之大足以让脖颈生痛。
蓝凌何噘着嘴，提起腕子，不情愿地勾了勾手指。随后纤纤金影掠起，从阿伦戴尔脖子上一圈一圈自动解下。
然而还没完全脱离，雪集突然打断道：“先留一下。这样蓝凌何在空间平移时方便带上阿伦，而阿伦的时间暂停也更容易把蓝凌何囊括其中。”
蓝凌何眉眼弯出弧度，又乖巧地把链子给阿伦戴尔绕回去。不过换成更英气的方式，让本就棱角分明的大法官显得男子气更足。
阿伦戴尔知她这次是好意，便默许了。
雪集道：“你二人组合是爱尔莎的提议。她还提出即让你们正式亮相，又不耽误四方汇兵的办法。”
“什么办法？”
雪集卖了个关子，他侧头看向空间壁，目光无视阻隔地跃出。
“我们出去说。他们等不及了。”
空间开启，三人旋即现身于演练场。
碶会长和几个副会长早已等得不耐烦，炼飞三人在墙角急得原地打转。
而蓝凌何的视线被一从未谋面之人吸引。
纯净胜雪的白发闪烁银色光泽，明朗得像冰凌冻结中迎光的雪莲。眉下的黑瞳包罗万象，不若碶会长的瞳孔暗如寂夜，而是若黑珍珠般润泽而灵动，柔光荡漾，神采奕奕。
这是个干净清秀还透着阳光气息的俊俏少年，放在哪里都是人见人爱。他身着青色制服，衣服的每处剪裁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匀称挺拔的身材，袖口三颗雪白纽扣和修长白腻的手指十分般配。
可让蓝凌何看得目不转睛之处并不在此。
他好端端的面皮上竟有个十分新鲜的巴掌印。
他的肤色本就白皙细腻，像雪雕般剔透，而五指印不仅圆润高耸，更有一颗颗小米粒似的血点填充进去，醒目得就像把标志涂在面上，让人隔着百米都能一眼相中。
此破相之人便是西方学院的副会长，四方大陆的第六个六级能力者：飞燕。
阿伦戴尔见之愕然：“你这是……”
飞燕垂下头，头低得不能再低。
“你去东方谈判，莫非被爱尔莎打了？”
雪集摆手，淡淡道：“谈判之前他就这般样子了。”
“到底怎么了？”阿伦戴尔紧追不放。
飞燕紧紧抿唇，正常的半边脸白中透红。
“你说出来，我为你主持公道。”他凛然道。
飞燕拗不过他，只得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我一到东方，便速度全开地去找爱尔莎会长。我径直穿到她的办公室，结果正撞到她在……”
他打住，不说了。
碶会长嘿嘿一笑，贴心地接话道：“换衣服到一半？”
飞燕脸颊再红，巴掌印鲜红欲滴。他抬手装作拨弄雪白的发丝，实则用袖子挡脸。
“然后呢？”
阿伦戴尔或许是想从飞燕的悲惨经历中找得安慰，于是没完没了地问下去。
“她二话不说就上手了，想把我的记忆洗掉……之后正巧雪集来了，我逃得一命。”
阿伦戴尔深知爱尔莎的脾气，她的好脸色说阴便阴，多云转暴雨不过是片刻之事。故他暗暗为飞燕松口气，眼神满是同情。
飞燕脸上火烫，保持着垂头的姿势，但目光上瞟，黑亮的眸光落在阿伦戴尔脖颈的金链上，更是眼尖地发现链子下的粉色勒痕。他意识到什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
……原来撞枪口上的不止我一个。
碶会长双手抱胸地围观，左一瞥、右一扫，满脸意犹未尽，直到正对上阿伦戴尔炫金的眸光。
会长顿时换上桀骜而不屈服神情，昂起头，直视金灿灿的大法官。
“如何？你改主意了吗？”
阿伦戴尔余光扫向蓝凌何，有方向性地比活，示意她：你既然要和我搭档，便先把你家会长管好。
蓝凌何心领神会，上前两步，站到阿伦戴尔身旁。她恬然一笑，明眸中浩瀚的蓝芒竟和浑身镀了金的大法官相呼相应，甚是和谐。
此场面让碶会长和暮川汐表情皆变，一个气急即将跳脚，一个怒火隐而不发。
蓝凌何并没有道出实情，先对暮川汐道：“汐，能否让他们先回去？我们有事相商。”
暮川汐眼神递出，一帮“能打的”乖乖离去，只剩下副会长们。
蓝凌何这才把实情始末原由简明扼要地解释过。
言过三旬，碶会长双眉紧缩，不服不忿的戾气褪去大半。飞燕早就知道爱尔莎的提案，在一旁点头应和。希尔夫和莳羽怜都认为蓝凌何的确有能力担此重任，表示支持。暮川汐默然不语，似有心事。
雪集补充：“异大陆的事情还不是公之于众的时候。所以后天暗里四方汇兵，明面上采取另一形式——四校擂台赛。”
飞燕道：“这是阿伦会长和蓝凌何把力量展示给全体能力者的最佳时机。当然，也是给四方学员一展风采的舞台。”
“打擂哦？”碶会长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问。
雪集点头：“四校齐聚。”
“但擂台的最后二人已经内定是他俩喽？”漆黑的眼神在阿伦戴尔身上勾来勾去，几乎要把金光捅出小洞。
雪集似笑非笑：“不用。你完全可以火力全开，如果能战胜阿伦，也不是不可。”
碶会长笑容灿烂，不适时地插进一句话：“呀，那就请多指教了哦！”
阿伦戴尔无奈摇头。
这种时间场合他居然还想着和自己较劲，这个北方会长——
唉，真是记仇。
说他没脑子的人才是真的没脑子，说他有脑子可他实在是不着调。
但他却是用这种怪脾气驾驭了三个能力：一个辅助、一个远距离攻击、一个虚实互逆，说实话，阿伦戴尔真心不想和他对打。
而就“超分子转变”可以消除伤口乃至死亡此点而言，连蓝凌何都羡慕得紧。
大法官表情严肃地道出最后的判词：“我期待你将功补罪。”
会长面上带出小得意。不过联想到补过之路注定艰苦，他不由得讪讪耸肩，为自己的小身板默哀几秒。
然而就在该说的话都说开之后，久久不语的暮川汐突然抛出问题。
“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阿伦戴尔审时度势后答：“三成。”
“只有三成？”
“那还是假设我们能在模拟空间中有一年练兵的时间。”大法官直言。
暮川汐攥紧五指，刚猛的力道蓄在其中，隐隐有噼啪作响。
“输了，会如何？”
雪集语气清冷：“别人不好说。不过阿伦和蓝凌何的能力特殊，很可能被永远拘在皇室。”
“那你呢？”
暮川汐眼底幽深，他的目光锁在雪集的眉宇之间。
“你是否会继续在通道过活，等着下一个‘意念控物’的转世？”
所有人都怔住。
雪集蹙眉不语。
暮川汐积压良久的怒意喷薄释出，喝问：“是不是！”
他笃定雪集会如此。
所以，必须要替蓝凌何，也替自己说句话。
自打蓝凌何从造物主变回来之后，知道前世真相的她和雪集多了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连见面的时间也少得可怜，但暮川汐隐隐察觉二人的默契与日俱增。
并不是他和月咏翔共事时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而是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所想。不仅心意相通，蓝凌何对雪集的信任甚至胜过对他的信任。
暮川汐看在眼中，痛在心里。
雪集让她和阿伦戴尔一起作四方领导，因为她是人心所向的“意念控物”。这在暮川汐看来完全是强人所难，蓝凌何却偏偏答应得爽快，雪集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不考虑失败的后果，也不考虑凭什么要背负如此重压。
就因为她碰巧是“意念控物”吗？
是雪集前未婚妻的转世？
这不公平！
蓝凌何能发挥出能力才不过十个月啊！
暮川汐还能记得她初入文峪之时，身为“其他”而抑郁不得志。她明朗温婉的侧脸上带着袅袅恓惶，但明亮的眸子写满坚定。
今年年初，她还是依偎在自己身边，希望被悉心照料的俏生生的少女。
可转眼之际，她要在擂台赛上杀到最后，最终和大法官同台亮相，继而率领数万能力者相抗轰轰烈烈的异大陆军队。
她正在被雪集一步步变为下一个造物主！
年纪轻轻，命陨战争，如落红璀璨，昙花一现。
蓝凌何，你为什么不拒绝？
就因为雪集万千风华集一身的样貌？
就因为他是四方大陆巅峰的七级能力者？
你为什么察觉不到被他利用！
想到此处，暮川汐的心痛再难以被压抑，眼神威严而犀利，宛若撕天的霹雳。
蓝凌何合上眼睛。
哪怕再看一眼暮川汐倔强不屈的神情，她便会簌簌泪落。
汐，对不起……
是我不好。
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你觉得我在迁就屈从，你认为雪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让我走上造物主的老路。
但你不知道，是雪集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用最绚烂的方式重写命格。
我也不是最初吸引你的“蓝凌何”。她为我无声消散，而我继续她之所爱，喜欢你、依赖你，满心迷恋都给你。
你让我很幸福啊！
可惜……
“意念控物”都是短命鬼。
——自愿的无一善终！
蓝凌何闭合眼睛，睫毛不住颤抖，仿佛蝴蝶在秋风中萧索的展翅。她努力转动眼球，喉中的颤音一次又一次咽下去，终于把泪珠平摊到眼睛表面，没有落下。
暮川汐瞥到她时而绷紧时而皱起的脸，知她心中苦楚丛生。
他的心口怒火浮躁，灼热难忍。拳头握得死紧，骨缝发青，手背苍白一片。他的掌心忽而涌上潮热，电流一个没控制住猛地窜出。
“啪啦！”
电灯炸出火花，灯芯受高温灼烧焚成灰烬，紧接着灯罩受热“嘭”地破裂，碎片化作粉末纷纷扬扬，在午后的日光中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河。
正巧，此时会长脑袋里和开锅似的。
他一会儿想：暮川汐啊，蓝凌何自己都愿意搏一把，你这又是何必呢？
可一转念，又驳道：假如恋人有七成机率会成为俘虏，后果是此生被拘禁，怎能干瞅着任她往火坑里跳啊？
第三种作为局外人的想法也冒出来：如果蓝凌何和阿伦戴尔不挑起大梁，那成为俘虏的就是他们了！
啊啊！都不对！
他马上就和自己掐起来了。
一声清脆让他打个激灵，以为内讧被激化。抬头，正好被玻璃碎渣扬了满脸。
会长面色难看，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即刻大片冰晶般的玻璃粉自行浮起，重新聚为一体，恢复成完好无损的电灯。
他这才有了一丝成就感。
雪集终于开口，先回答暮川汐最初的问题。
“我们的胜算不止三成。”
阿伦戴尔问：“你说有多少？”
“七成以上。”
“哈？”阿伦戴尔直接愣神，重新问一遍，“我没听清，多少？”
雪集声音放大：“七成以上。”
碶会长双眉绞成花，阿伦戴尔怔在原地。
飞燕沉默，他心中的算盘拨动得哗哗作响，但始终不知道“七成”是怎么估计出的。
雪集他的话没带给他们信心，信口开河的胜率反而让人觉得——
他莫非是疯了？
雪集平静道：“因为战局很可能会出现四次转机。”
“什么转机？”众人齐声。
“外援。”
雪集语气认真：“四个有回天之力的能力者。”
蓝凌何顿时想到银玉。他一定是一个。
雪集并没有明确说明，静等大家发散思维去理解。
外援不能被计划，他们该出现时自然会出现，注定会为四方大陆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所以他们是等待被发觉的宝藏，找到一个便加一分胜率。
而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雪集的脾气。
他的“很可能”，便是十中有九点五成。
在场之人这才纷纷点头。
虽然无人知道，雪集打算用命来换第四个。
暮川汐的视线紧紧凝注在雪集侧颜，等他回答真正的问题。
雪集从容地转向暮川汐，平静如水的面孔上蓄有数种细微的表情，没有明确的忧欢，分不清是喜是厌，辨不出、看不清，就像他翩然立于山顶，长衣轻舞在乳白的雾霭中，用距离掩住他的真容。
“下一任通道管理者已然有了人选。至于以后如何，就留给转世的我去想吧。”
这说得很明确——
他会与所有人同生共死。
雪集语毕，便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如此近距离地贴在自己身上，人不多，可视线齐刷刷的，足够将他包围十圈。
他第一反应是：该走了。
即刻便可闪身而逝。
雪集赶忙把想逃走的心按下，不禁嗔自己面皮太薄，染上人情就像白雪遇见炉火。
他忆起六百年前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三人，造物主、赤夜，还有初代西方会长，那脑子一根筋的绝世奇才。
四人几乎把世间造化夺得干干净净，七级上的赤夜在他们之间，落得被呼来唤去的跟屁虫。
时过境迁，一代巨浪落下，到现在，七级能力者便是地球的顶尖。
不过当代的四大会长，虽然能力级别不可同日而语，但各具特色的他们是四方大陆六百年和平孕育出的瑰宝。
他要陪他们作最后一战。
之后，四方大陆安定下来，雪集想休息一阵子。
找个清静的地方，比如草原旁的雪山顶峰上，空无人烟处，只有明光与月华，仅闻风雪声层层叠叠。
那里，很合适。
想到这里，雪集眼帘低垂，落寞一喟。
算了。
不该想太多。
浅色的唇角噙着淡淡的倦意，他轻启双唇，后半句话如流水般倾泻。
“——也可能，我没有转世。”
众人呼吸顿滞。
雪集的“可能”，便是十有八九。
碶会长的轻笑登时垮下一半。
莳羽怜静立在他身边，裙摆微颤似风中摇曳的玉兰。
阿伦戴尔的剑眉先挑后落，表情说不出得焦躁。
飞燕猝然昂起头，脸上的红印子和空气极速摩擦而生痛。
希尔夫兀地睁大双眼，嘴唇血色褪去，像火苗被淬冷，艳丽被藏入冰的包覆中。
暮川汐瞳孔缩紧，连同心头的火、脑中的热一起收拢。他竟无言以对。
午后的艳阳晕染昏黄，绸缎般的光芒蔓过她粉晕与泪痕交织的侧颜。
蓝凌何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雪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他后悔不已，想说些什么补救却根本没有好说辞，遂不动声色地往回找话。
“我说没有转世，是因为我会活下去，和你们一起……”
他说得完全没有底气，了解他的都知道这句是狡辩。
唯独蓝凌何狠狠咽下眼泪，把他的话音截断在此。
“你要是骗人，我们都会讨厌你的！”
雪集微怔。
会长赶忙接话：“我会先一步把你打回通道中的啊！”
阿伦戴尔道：“我会在那之前把你的时间几乎定死，先训你个三小时再说！”
连暮川汐都道：“雪集，既然你让蓝凌何和阿伦戴尔做决定，你理所应当把自己的想法如实汇报，不是吗？”
飞燕也道：“要是被爱尔莎知道，她可能会……”
他话没说完，众人视线齐聚他的红脸。飞燕赶忙低下头，不吭一声以降低存在感。
雪集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他突然更加盼望能休假，几天便好。
把一幢房子转移到渺无人烟的雪山顶，夜里望银河转星斗、清晨观朝雪映红日。
至于白天——
便在他们身边吧。
嘻嘻闹闹，欢欢喜喜。
真好。
他漾起浅笑，如一缕华彩落幕人间。
“多谢。你们的人情——我收下了。”
.
异大陆，皇室建筑群西北角的一座宫殿中。
此屋古香古色，雕梁画栋尽显主人的非凡品位。
青碧色的墙壁上，悬一把利若极光的宝剑。剑柄泛血影，银白色刀刃之上转着两个银色液滴，像滚动的水银，不滴落却亦无法抚平。
房屋中间端坐三十岁的壮年之人，剑眉英气，高挺的颧骨勾勒出强硬轮廓。他身前有副将模样的中年人单膝点地，敬重万分，竟不敢随便仰头上视。
“大人，您叫我？”
“去，把这个给第二骑士，让他尽快进行转移，越快越好。”
副将毕恭毕敬地借过递来的纸张，没敢正眼看，快速用余光溜了一遍。
那上面有两个坐标，中年便是让第二骑士把两个空间通道的出口移至此处。
他没有直接离开，慎重问道：“能否请您再说明一二？万一问起来，小人也有的交代。”
中年合上双目，思量片刻，坚如青铁的手轻点在座椅的扶手之上，不用一点力气却发出“哒哒”的脆响。
“转移前者，是为一人，陛下有旨，此人势在必得。后者坐标是他们的集合点，殿下命令，先用现有的两条通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告诉二骑士，此乃绝佳的机会，我们不能失利。”
“是，大人！”
副将一躬到地，连忙去安排。
屋内静寂无声，中年嘴角的线条从刚直变作弯曲。
“意念控物啊，意念控物。你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拿你开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