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转眼过去。
刚开始,兄弟二人长得太像,见到他们中的一个,很多人都需要试探个一言半语再决定说什么。久而久之,他们二人便变得极易分辨,很多人远远一望便知是兄是弟。
杰逐渐翘了所有规定的战斗科必修课程,变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因为他的能力“无效化”和别人都不同,他的能力只对能力者有用,丢他一个,和常人无异。他总是挂着标志性的笑。那笑容有些少女觉得极为英俊,嘴角标准的弧度配上漆黑的眼瞳,让她们醉心不以。也有人害怕那笑容,因为他每次被打的时候便微笑着凝视对手,每次下狠手时笑意更盛,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杰漫不经心的态度和挂在嘴边的圆滑语气惹恼了很多高年级学长。北方学院有着“禁止私下使用能力斗殴”的规定,却没有规定“禁止拳脚打斗”,所以找他打架的并不少,一周就有一两次。有时是三两人找上来,甚者是十多人联合堵他。不过杰的战斗本能当属头等,面对围攻,他逐个击破、攻防回旋的战术无师自通,反而人越多他便愈发得游刃有余。
有一次杰把两个普通生打成重伤,腥红飞溅,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可杰没有丝毫见好就收的意思,拳如雨落,拳拳带血,看得周围人心惊胆战。幸亏战斗科学生会纪律部及时赶到,两个人被送去急救,杰这才作罢干休。
那之后弟弟找到他,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沉着脸问:“为什么下手那么狠?”
杰一笑:“是他们找我打架的哦,我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啊,怎么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呢?”
“可觉悟和被打死是两回事。”
“怎么不是呢?”
“挑架打架是一码事,谁会自愿被打死。”
“呵,这是自愿打架的后果哦——而那个后果是我自愿的唷!”
“歪理。”弟弟严肃道,手中却没有停下,包扎已经完毕。
“兄长,这次我帮你解决了学校的处分,不能再有下一次。”
杰笑容灿烂:“多谢你啦,不过,我没有错啊!”
他说着便起身,轻飘飘地向外走去。
杰全然没有悔改的意思,弟弟无奈只得叹气。
杰的凶名很快传开,有人会绕开他走,有人会找更多人一有机会就凑他,仇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嘴上说着寻衅滋事是因为不满意杰的态度,可真实原因却是杰的“无效化”。
不同于水火相克,水与火的能力者可以打得不可开交,越是能抵消对方的攻势,双方越是提高能量输入,战得酣畅淋漓。可无效化一旦使出,那是一种黏腻的感觉,像四肢被粘连在一起,喉头哽住,太阳穴嘣嘣闷跳,脑中被塞入棉絮,说不出的诡异和恶心。无效化的克制效果,只要感受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可偏偏杰使用能力不加控制,他不分场合地把任何人当做目标,有时候背后暗自使力,有时候干脆光明正大地看自己可以同时影响到多少人。而且作用强度与被作用者数量和距离成反比,有时候可能只是觉得恶心想吐,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现是不远处一双黑色的眸子在盯着自己。
当然,也有一些人和他一拍即合,极为交好。他们时常请他在在背后出手,杰向来对这种请求来而不拒。这种行为不光彩更加令人厌恶,当然会不停有人找上他报复。
但杰的苦衷弟弟岂能不知,做这种遭至众愤的事情是杰提升能力唯一的办法。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课程来加深自己对操纵能力的理解,学习能力相关的专业知识来辅助力量使用,再者才是实际操练。可前两者对杰的帮助并不大,最好的方法便是实战。
不会有人心甘做杰的对手,承受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感觉,所以杰做的便是不断招惹是非,借此锻炼。
只是,哪怕在六年间经历数百场打斗,他的能力仍停留在三级下,丝毫没有长进。
幸而随着年龄增长,他似有收敛,没有再惹出大事端。
弟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然而刚放下心不久,一件事却让他对杰的看法彻底改观。
一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他带着用额度换得的东西来到杰的宿舍楼下,可是不管怎么按门铃都没有响应。猜他只是临时出去,天气又不好,于是弟弟进了楼,在楼道尽头坐下。
两个小时过去,已是凌晨。
杰仍未归,发送的消息也没有回复。可就在弟弟准备顺着楼梯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电梯门一响。弟弟惊喜地想迎上去,却听到了重叠的脚步声。
他顿时一滞,回身把自己藏在门口的黑暗之中,偷眼看去。
两个湿漉漉的身体并排而来,贴的很近,女子衣冠不整,她把头倚在杰的肩上,另一手揽着的胳膊,姿势别提有多暧昧。
弟弟不禁蹙眉。
那不到三十的女子他认识,是杰的任课老师,茵洁丽。
“杰,赶紧开门啊。”茵洁丽嗔道。
“刚刚还不够?”杰饶有趣味问。
“跟你怎么可能够呢?再说,你忍心让我走吗?”她的手不禁向杰的脖子搂去,踮起脚,在他的耳垂上轻轻一咬。
门开了,两人推推嚷嚷进去。
门还没关上就传来男女的欢愉之声。
一呼一吸的热浪滚在弟弟脸上,他的脸青白红交加。
弟弟愣了好久,手足无措。想到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在做的事情,心中很是不舒服。
如果只是女方年龄是男方两倍的情侣关系,他或许还能接受。但猝然一念落下,他的眉深深皱起。
“杰,之前你不去上课,可那些课程过半你都拿到了不错的评价,难道是因为……”
他不敢再想下去,冲下楼梯,淋着大雨跑回自己的房间。
晚些时候,他又返了回来。等到茵洁丽离去,他把杰堵在楼下。
“兄长,解释一下,为什么茵老师会在你的房间?”
杰不慌不忙问:“你先解释下为什么你知道?”
“我昨天晚上来找你,看到了。”他直言道,“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些不错的课程评价都是这样来的。”
“嘛,半对半错吧。”杰没有隐瞒的意思,“我本来就是个特例,我不过是哭着求他们,让他们开条件而已哦。”
“老师怎会开条件?”
“哎呦诶,弟弟啊,别傻了。你是好学生,你自然活在优等生的小圈子里。你眼中的老师一个个正儿八经的,他们可不就得作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而我一上来就当他们是社会人,谈条件不过是稀松平常罢了。再说了,如果不知道那些老师私下有一套,我又为什么要选那些课程?反正不管哪门课,对我来说都没用吧!”
弟弟愣住,就像在熟悉的屋子中找到一间暗室。
他许久才结巴道:“那、那他们……提过什么条件?”
杰咂咂嘴:“茵洁丽让我陪她十晚,这算是麻烦的了。别的啊,比如伯纳斯要我留下一个手指给他当标本,还有一个要取我三分之一的血液做研究,还有一个奇葩竟然只要测试我的痛苦耐受度……这么些不劳而获的便宜事,我又何必吝惜自己的肉体呢?”
“总不会所有老师都会和你做交易的,那剩下的呢?”
“当然是看我哭着赔罪,就放我一马喽!”杰翘着嘴角,作出可怜样。
弟弟沉下脸:“杰,说实话。我能读懂你的表情。”
“你真麻烦啊。那些找过我帮忙的人,我也没傻到要白帮他们,于是找他们帮我处理了。再有就是威胁这些和我交易过的老师,剩下的他们就帮我办了。反正我是战斗科的冒牌货,谁在乎呢?”他双手抱胸,透着小得意。
弟弟的脸色越来越差:“兄长,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啊哈,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像畜生一样长大的呢!现在再怎么样,也是个人哦。”
“你可是凭自己实力进入战斗科的,你不比谁差。求你了,别再……”
弟弟说到一半被打断。
“弟弟啊,如果我不依靠这些,我明天就会被踢出战斗科哦。那时候我成了普通学生,你会不会接着和我说‘兄长,你不比谁差’呢?”杰再次笑起来,“战斗科有你,我在不在、我用什么办法在,谁在乎呢?”
“我在乎。”
弟弟深深地凝视他。曾几何时,杰和自己说话也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
杰斜眼瞥着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求你改邪归正,做个好人”的眼神。
杰索性抛出这句话:“你要是看不惯,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好了。”
弟弟身子一颤。
“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学院?”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呢——你别管我了。我好也罢,不好也罢,和你无关。你就好好地过自己的吧!”
杰抬起眼,对上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眸。他的眼睛有和自己一样的色彩,可深邃得让人恐惧。像两个黑洞,只要一望便有什么被永远地吸入。而且他的目光很重,有实感地压在身上,让他欢腾的心不堪重负。
杰很不喜欢这种目光。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侧过头,眼不见为净。
许久,弟弟开口,声音已然没有温度。
“你变了。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杰一笑:“不认识我?你照照镜子不就得了?”
“你不能认真一点吗!”弟弟怒道。
“哟,你看着我就能看到自己笑开花的样子,我瞅着你全是一副苦瓜脸,你说谁吃亏?”
弟弟气得发抖。
杰漫不经心道:“别闹脾气了啊!说到变化,变的人不是我,是你才对吧。我从被任意料理的家禽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劣等能力者,你呢?你一次课不落,每次考试都和比你大五六岁的人争高低,真是活脱脱一派优等生的作风啊!我早就忘了你以前的爱哭鬼样子了!说到这个,你周围那些跟班,他们知道你才是真正杀过人的那个吗?感觉怎么样?”
“嘭!嘭!嘭!……”
他话音未落,数十个气团的爆破声连续响起,爆破声持续了一分钟才缓缓平息。
两人黑发凌乱,衣冠不整,这是弟弟怒气的宣泄。
“好。我们就分道扬镳。”
弟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弟弟啊,祝你依旧风生水起!以后别带人欺负我这个弱者哦!”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没有回音,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杰有些失望他没有再回转,可这小情绪持续了不过几秒便消失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弟弟逼走,也不想去思考。他唯一确定的是,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活下去,有朝一日,把怨恨用最惨烈的方式还给这个世界。
这个复仇,一个人、两人,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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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四九年,这是他们在北方学院的第八年。随着大量优异的新生进入学院,依旧是三级下的杰终于被驱赶出了战斗科。
同年末,晴凛到了三十岁,她的能力走上下坡路,从五级下退到四级上。学院批准了她离开的请求,这意味着副主席的位置空出一个。
北方学院历来都是两个或者三个副主席,只要能力到了五级下,一般就有资格成为副主席的有力竞争者。只是,进入学院已经九年,四级上的弟弟始终没迈出成为五级下的那一步。分班考试后,副会长的位置终落到别人手中,这让不少看好他的人极为惋惜。不过他毕竟才十七岁,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抱有期待。
有些老师看他止步不前,于是鼓励道:“你还有机会呢!据我的统计,天生四级上的人十有八九都能到五级下,只是时间问题。别气馁啊,看看哪里还能完善的,老师帮你。”
弟弟躬身一礼:“我不会放弃。”
抬起头,少年英俊的面孔已经褪去过去的稚气。肤色白皙,五官俊俏,乌黑深邃的眼眸透着认真。
“哈哈好,那就等着你突破了!”老师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目送老师离去,走向普通科的宿舍。他发了信息约杰晚上见面,不管杰来不来,自己一定会去。
还没走到约定的见面点,他便听到一阵哄闹声。他急走几步,近了,再一看却发现是几个战斗科学生正围着什么拳打脚踢。地上的人双手抱头,左右翻滚着。从那隐隐露出的边角,他马上看出那是杰。
他正想出手,却听到几人的怒骂。
“叫你在分班考试上对我们出手!啊啊,现在怎么不威风了!偷袭搞偷袭,害我们差点就失败,让你用能力!什么‘无效化’?简直就是能力者中的败类。”
另一人啐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战斗科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混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下贱事情。这下你兄弟也没选上副会长,你连这唯一的靠山也没了,看我不打死你!”
又一人骂:“说!你收了什么好处?混蛋,说啊!”
他们的拳脚更加用力,纷纷往不致命的地方使劲儿上。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
领头的学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因为这阵风的风向凭空掉了个头。
“停手。”他低声喝道,“好像是他来了。”
“他弟弟?”另一人一惊。
领头的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杰,随即果断道:“走!”
第三人明显没打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杰:“这次便宜你了,败类,你给我等着!”
“快走!”
领头的一喊,他们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弟弟这才现身,缓缓来到杰的面前。
“哟,好久不见!”
杰把挡脸的双臂挪开,弟弟第一眼便看见那满脸笑意。
“好久不见。”
杰把衣服拉拉好,掩盖住满身淤青,可脸上的笑容一敛,他不识好人心地喝问:“我记得我们已经散了,谁让你帮我了?”
弟弟语气淡淡道:“我约你来这里,见你被打自然有义务帮你一把。对事不对人,被群殴的不管是谁我都会帮一把。”
杰明显更不高兴,冷哼道:“你这话说的。瞧你多厉害,谁都要靠你帮。”
弟弟毫不避讳地道:“我的确很厉害。北方学院四千人,能超过我的不过四人。”
杰哼了一声,没理他。
弟弟继而问道:“最近怎样?看样子,那些勾当你还在做。”
“为了在普通学生中活下去嘛,没办法啊。”杰双手抱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做什么自有普通学生会纪律部来管,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毕竟,你又不是副会长啊。”
“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事情了。机会难得,可我没有资格竞选副会长。”
杰调侃:“哦,那正是遗憾啊!我也想选来着呢。”
没想到弟弟不但不恼,而且开口问出了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我来,就是想问你。”他漆黑的眸突然严肃得让人背后生寒,“你想不想有资格竞选?”
杰一怔,那玩弄的神情稍稍一收。
“你在说笑?”
“看着像吗?”他的声音很冷。被寒风裹挟着,让杰都不禁一抖。
“你有办法?”杰问道。
“这次,想让我管你的事情了?”弟弟盯住他,最终从牙关中挤出两个生涩的字,“兄长。”
杰咧嘴一笑:“嘛,如果是能有那种飞跃,我就接受一下你的怜悯把!”
“嗵!”
一个空气弹甩在他的脸上。
杰猛地捂住脸:“你干什么!”
“嗵!”
反方向的另一个气弹从另一面打了上去,杰被抽地跌倒,密密麻麻的伤口迎上地面。
“你什么意思!刚刚给了我一点甜头,然后用力量来嘲笑我吗!”
杰猛地扑上前去,一拳揍过去。
弟弟身子一撇,而杰只觉得三股的大力从不知名处钻了出来,把他出拳的姿势定住,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弟弟淡淡开口:“刚刚是空气弹,现在是气流锁。我最普通的招式还有气旋和气刃。若是配合流速控制,可以创造高低压中心。这个能力的未来不可限量。”
杰怒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个!用能力攻击我是违纪的,你等着被处分吗?”
弟弟眼神一动,随即三条气流锁链勒紧,杰反抗不了,一点点降低身体,终于单膝跪在地上。
这就是被碾压的感觉。
“不,你需要知道。”弟弟单薄的身子沐浴在夜色中,他的边边角角融入了苍穹之寂。
杰抬起头,不得不仰视看他。
恍惚间,似乎眼前之人的高度已经到达天际,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强者气息,让这地面再容不下他。
弟弟停顿片刻,强势道:“会不会被处分,我决定。”
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突然觉得弟弟很陌生。
上次见面还是杰被战斗科开除。那个时候,弟弟站在远处望着他本就不多的行李被从战斗科的宿舍一一清理出,又一路尾随到杰的新宿舍,看了一眼便走开。
之后两人再无联络。
他不知道半年没见的弟弟突然出现在面前到底是何用意。
没能竞争副主席而失落,于是从自己这里找安慰?
责怪自己以前干的事情给他丢脸了?
还是因为弟弟加入了纪律部,准备把自己的事迹宣扬出去?
看起来都不像。
瞧着杰一声不吭的样子,弟弟道:“我知道,你做出的事情都是为了在能力者的学院存活。你都不敢奢望自己能变强,只要不被欺凌、不被蔑视就好。可现在的你,得不到丝毫尊重,失去了我过去对你的崇拜,同时招致更多仇恨。”
杰眯起眼睛:“这次,轮到你来可怜我了?”
弟弟正色:“以前,我们是唇亡齿寒。现在,我要你回归正轨。”
“像傻子一样去上课?测试?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顺顺利利滚出学院?”
“是的,我要求你和正常人一样。”
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又荡起笑容:“好啊,你保我?”
弟弟上前一步,伸出两指,如同两个铁钳一般扣住他的两颊。他的手用力到杰的后槽牙酸痛,直到把笑脸一点点收回。
弟弟的眼眸漆黑得骇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笑起来意味着什么吗?那不是条件反射,也不是你的习惯。只要你笑起来,无效化就会对自己运用。那时的你——没有感知和理智。”
杰冷笑:“就算是又如何?对自己用力量有任何问题吗?”
弟弟的声音平静得吓人:“‘无效化’是伴随着鞭笞和凌辱而生的,不适合你。”
杰刚想说什么,弟弟猛地松手,随即手腕一抬,右手按在他的前额上。杰刚想躲,突然觉得有什么极热又飘忽不定的东西骤然跃入他的体内。
那股热流到杰的体内便开始四处流窜,不安分地啪啪作响。
杰睁大眼睛,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涌满全身。原本如同水泥板一样的精神容器骤然松动,逐渐变得灵动如风,轻中有重,那其中蓄满着力量——
几乎取之不尽的力量!
“这是……”
杰瞪大眼睛,眸光止不住地发颤。
身体周围的束缚登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周围空气的清晰感知,就像那空气是自己身体的延伸。
弟弟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黑眸微微抬起。
“这是我的‘空气控制’——从今往后,给你了。”
杰被彻头彻尾地惊住了。
“啥,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感受着四肢涌动的力量,看向弟弟的目光变得复杂而不可置信。
这比送上百万大礼还要震撼——
因为他等于把人生双手献上。
杰磕磕绊绊地问:“那、那你……怎么办?”
弟弟摆了摆手:“我把能力给你,而怎么给的,就是我的新能力。两个能力没办法共同使用,我说了,‘无效化’这个力量,就弃了吧。”
他惊疑不定地瞅着弟弟。难道那所谓的新的能力,竟让他放弃四级上的空气控制?
弟弟的呼吸逐渐平稳,他面色依旧苍白,映着淡白的月光。
“我可以把‘空气控制’给你,自然也可以取走。希望你正常地活下去,好自为之。”
杰喉头一动,嘴中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生硬地点了点头。
弟弟郑重道:“你记住我说的话,哪怕是悲剧人物,也可以拥有快乐。哪怕身边全部是人杰,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价值。别人的优秀不代表你自甘堕落,他人的欺凌只能是你进取的动力。”
杰再次机械地点头。
弟弟转身离去,话音在夜色中回旋不停。
“下次测试在四个月后,我在战斗科等你。”
杰傻站了良久才回过神。
他看向自己的双手,每个关节都充满力量,每一个手指都能清晰地感知到气流从指缝绕过的轨迹。他想笑,可突然想起弟弟说的话,他滞了片刻,面孔微微扭曲。
从第一次鞭刑起,“无效化”就开始陪伴他。之后,不管是挨打还是主动出击、被辱骂或者蔑视,只要有疼痛、只要引起仇恨,他就下意识地用出这个能力。
对别人用,他们如陷泥潭,输入力量和控制能力的阻力顿时增大。对自己用,神经被堵塞,感知逐渐迟钝,自己便少了痛苦。
杰知道“无效化”有用,便笑起来。
无心的自己只感觉一片茫然,于是继续笑着。
到现在,无数次的重复后,只要他一笑,那能力便自然而然地使出,成为顺理成章的条件反射。
此刻的杰是狂喜的,但他强忍着不能笑。
想和谁分享这份喜悦,可他成为普通生后一个朋友都没有。他无奈一挥手,三道气流直冲上天,其中一个正中一只飞鸟的羽翼,大鸟惨叫一声便直直坠落,它的翅膀上被穿出一个洞。
杰愣了片刻,随后激动之情难以自已地上涌。
现在的他——
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地苟活。
他觉得自己要流出泪来,可他突然回想自己这一生,似乎只哭过一两次,他的哭全部被笑取代。
现在连笑都不行了。
他的脸上好像罩着一个悲喜面,最终扭曲在一起。
好难受……
好难受啊!
瘫倒在草地上,月色朦胧,风声虫鸣。
他想起那个和弟弟躺在医院的夜晚,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样的相伴,再也不可能重现。
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