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仅仅是一颗丹药的事,但这些凡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蝼蚁,所以李早成能醒过来是最好,不能活过来也并不用在意,不过是没有仙缘罢了。
仙女第二天又偷偷给了自己几颗丹药,之后便少有交流,似乎并不想和自己过多接触。
东方义并不在意,他给李早成吃了一颗仙药,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算来东方义的运气是极好的,仙人给的丹药已经让他多活了三天,可他自己清楚,他已经撑不了多少天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他只要活着……活着罢了。
他依旧跪在帐篷外,来来往往的仙家弟子对他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搬运着越来越多的尸体。
“嗯?”胡长老看着东方义有些诧异。
“师傅,是大师姐给了这凡人一颗灵药,这才让他又多活了几天。”小道童解释道,眼中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大概是大师姐对东方义的好意让他心中不爽。
胡长老闻言便不再多看东方义一眼,修道近两百载,这种奢求仙道的凡人见过不知多少。自命不凡的有,抛妻弃子的也有,仗着祖上因缘的有,拉人情建庙送财的也有……形形色色,千千万万。
然而没有仙缘,纵使你万般所求,苦苦挣扎,就算有仙人照拂,终究任是一无所获,不过竹篮打水而已。
道可道非常道,云药山前的石阶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求仙问道的凡人。带着孩子的妇人以死相逼,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跪不起,三朝元老率大军压山,六国君主送疆土示好……如此这般也难窥仙路。
仙缘是缘亦是造化,强求不得。
可如今这又算什么?这不下山的弟子才会如此一惊一乍,随便送出灵药,乱沾因果。
简直朽木不可雕!
想到这,胡长老心里对她的印象更是差了几分,快步走开了。
玉灵路过,看见东方义仍然跪在原地,忍不住提醒道:“你不要再跪在这儿了,毒雾实在恶毒异常,你已无活路,趁着机会开心一点吧。”
东方义微微抬了抬头,沙哑地说着:“不……仙人还有机会!我成仙便还有机会!我还能救活我的爹娘!我还能……求”
说着便伸出手,想拉着玉灵的衣角,求她给自己一条生路。
唰——!
手臂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在远处。东方义在地上哀嚎着,鲜血直流。
众弟子看了看地上惨叫的东方义,有的微微叹口气,有的嗤笑一声,又继续帮忙去了。
“你这是为何?”玉灵皱着眉,看着执剑的小道童。
“区区蝼蚁,救你一命已是恩赐,还敢如此厚颜无耻奢求仙缘?”小道童冷冷得看着地上的东方义,收剑转身对玉灵说道:“师姐,你仙途璀璨,还是不要自误的好,这凡尘因果最是麻烦。况且若是掌门知晓,责怪起来,这岳城怕是不复存在了。”
玉灵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东方义,终究是没有再说话,转身正欲离开,却又是顿了顿身子,蹙着眉:“听说往东数百里有座乐佛仙庙……你去那,或许有一线生机……”
声音很小,却正正飘入东方义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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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吗,德才。”布衣少年站在树下,看着宁德才。
“嗯!塔主要我去上域!去生尘院!小东,这次的大比你也表现地不错,再努力一下,你也可以的!”宁德才背着行囊,笑着说。
“那里很远吧,听说在天上呢。他们……知道吗?”吴东没有回应宁德才的鼓励,他清楚自己的资质,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他早就清楚了,看见大比上那些天之骄子,他们一举一动仿佛都闪着耀眼的光芒,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连对比的资格都没有……
“……我还没有和阿苗他们说,不过我会经常下来看看的!塔主答应我了!”宁德才并没有因为分别而难过,他相信自己很快便会衣锦还乡的,就像去都城求学一样。
吴东没有说话,弯腰坐了下来。天边的云彩很浓,忽而被风吹散了,曾一起站在这说着遥远虚幻的梦想,期待有一天也能站在云的那边,指点江山,如今自己却还在原地,只能坐在这小山丘上,和朋友分别……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吴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天边的云彩。
“嗯!”宁德才点点头,没有说话,那是二十三年的默契,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喂!”吴东甩过了一个东西。
宁德才伸手接住了,是一个简陋的小木雕。
“小苗刻给你雕的,说是让你别忘了回家的路。”
“嗯!”宁德才一笑,握紧了手中的木雕,“等我回来!”
“……走吧你!时间不早了。”吴东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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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村,十年后:
“凡人终究是凡人!你这样成何体统!请时刻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莫丢……”
白衣男子抬手示意黑衣老者停下言语。
“塔主……他这……”塔主发话,老者不得不停下了,但这空气里浓浓的血腥着实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他很想祭出灵火,把这片废墟烧个干净。
“谁干的!”宁德才质问旁边的黑衣少年,额头青筋暴起,双目溜圆。
“回……大师兄,我等奉命下域查看,前日才送来些珍馐果浆、衣帛肉食,众人听闻大师兄要回来很是高兴,吴东兄弟还和我等喝了几杯,看天色已晚……城主便要求我们在城里休息一夜,不知怎地……回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听城主说……是有荒兽自余国边界袭来,前往叶国无尽山,路过此处……”
“有荒兽袭来城主没有通知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没有打听清楚!”宁德才心中悲痛欲绝,大口呼着气,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血肉残肢,他只觉得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
“为什么!!”他大声喊叫,地上的尘土灰烬都被吹散,天空的乌云也被震开了。
老者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塔主太宠溺宁德才了,允许他如此失礼,正欲制止他。却又被塔主抬手止住了。
老者强压着怒火,笑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人只是诱饵,若是大肆宣扬荒兽过境,又有几人留在这?到时饥饿的荒兽定会涌进城来,踏平此处!死几个不值钱的山野村夫,又算得了什么?”黑衣老者不屑的看着宁德才,这种行为他早有耳闻,听说在下界并不少有。他是仙人之后,出生上域,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被塔主从下界带来的凡夫俗子。
果然,就算修习了仙术,骨子里仍然是下界愚蠢的俗人,为几个废物方寸大乱,丢人现眼。
宁德才听闻,身形一怔。突然爆喝一声,一剑刺出,一道白光迅速向黑衣老者袭来。
黑衣老者大惊失色,没想到宁德才胆子如此之大,居然在塔主面前伤他,
黑衣老者慌乱中往后退去,侧身一闪,却是被击中了左手,剑气瞬间攻入体内,疯狂得绞杀着体内经脉灵气,他立马封穴暂时止住住伤口,又慌忙祭出仙剑准备应对。
这是要杀他?!
宁德才轻轻一跃,向黑衣老者提剑飞快刺来。老者横剑格挡,宁德才剑尖抵住老者剑刃。
“死吧!”
宁德才运起灵力,微微一弹,老者的仙剑竟是碎裂开来。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长鸣,音涛阵阵。
“太阿剑!!”老者大惊失色,面目狰狞,没想到除了无尘剑诀,塔主居然还把太阿剑交给了他。宁德才天赋本就可怕,又是暴起伤人,如今仙剑在手更是凶狠无比。
老者慌忙惊呼:“塔主救我!”
“德才,你过了!”白衣男子只是轻轻一句,好似闷雷炸响,宁德才只觉脑海一阵翻腾,四肢也失了力气,剑掉在地上,失了光彩,散了剑气……
男子看着惊慌失措的老者,递了颗丹药,又看看地上失神的宁德才,微微叹气:“何苦,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终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宁德才捡起剑,化作一抹流光闪去。
“塔主!他如此放肆,居然还妄图袭杀长老!若不严惩,置我仙门颜面于何处啊!”老者捶胸顿足,被小辈损了面子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若是传出去他这执法堂堂主怕是终生落人笑柄!
“颜面。”白衣男子一笑,“如今几大仙门族派,唯我玉阶塔后继无人,一年不如一年,连续三届凌虚大比止步十六段!门下弟子炼药炼丹也越来越差!连续三百年,三百年没有见过九品丹药!
三百年!”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看向宁德才远去的方向,“但他可以”
老者沉默半晌,问道“他这是去哪?”
“杀人。”塔主笑道。
‘老者记得塔主上次笑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宁德才刚刚被带上上域。塔主很看中这个年轻人,收他为关门弟子。
当时他问塔主,难道要把玉阶塔的未来交给一个优柔寡断的凡人么。
塔主笑着说还早,他的心还不在这,等等,再等等……
那时时机不到,或许现在到了……’
……
宁老爷子睁开了眼。缓缓摇了摇头,抬起干枯的手指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微微一叹,不由得感慨: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往昔。
如今他白发苍苍,皮肤也干瘪和布满褶皱,脸上的岁月刻出了沟壑,眼中的豪情也泛出了浑浊,他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