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一晚冷风,一道漫长的冷夜里,武孙玉兰渐渐被冻醒,迷迷糊糊中,她便爬上了白邙的床榻,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中,紧紧抱住了白邙,直至天明。
次日,老妪惺忪的披着袍子,欲进灶房煮饭之时,却发现厅中武孙玉兰已不知所踪。待到她一启开屋门时,忽见眼前一白。
一夜间,山中如银装素裹,林木皎洁,玉树琼枝,满地璀璨茵茵。
天地苍茫无暇,湖光清耀似镜。偶有朔风吹冻枝,片片白絮跌落林间,如白鹤委地,悄然无声。
原是昨夜间,大雪已飘零,直至巳时初刻,漫天飞羽,才渐渐停歇下来。
而此时,自木居去林间的一条木栈之上,却可看见一行浅浅的脚印。原来早已有人踏雪出门去,雪停犹未归。
老妪眯了眯眼,俨然一笑。一入灶房后不久,银白深林处,渐渐升起一抹炊烟。
“老婆婆,我回来了!”
闻见一声呼唤,老妪坐在火炉前回头一望。林间狭隘的小道上,那处一袭红衣映雪,正是武孙玉兰外出归来。她见到老妪时,十分有礼的打了个招呼。
待行到老妪跟前,武孙玉兰一边哈着气、搓着手,一边从怀中摸出一道布包,嘻嘻一笑。
“这是何物?”
老妪不解问道。
武孙玉兰抖落了肩上的融雪,已有几分湿漉的长发,在这大雪寒冬里,紧紧粘成了结。
她偏首,小心翼翼的拆开了布包,待老妪探眼去看时,只见一只人参豁然出现在武孙玉兰的手掌上。
品相看来,圆芦须肥,颜色纯正形态自然,怕是有百年的幻变,才能有得眼前这株人参,价可抵百金。
老妪不禁惊叹,只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滋养补身,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除邪气,却是那调理伤病的上佳之选。老妪看罢,又瞧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的武孙玉兰,心中顿时明了,不由垂头笑道:“难得卯时大雪出门去,我道是作甚,原是为心上人。倒也是个真情的丫头,快拿去煎给你的白大哥服吧!”
“这...参是如何熬法?”
武孙玉兰十分尴尬的笑了笑,不想是自小娇养的她,便连烧水都不知从何下手,更别说起火熬汤。老妪倒是十分爽快,见到武孙玉兰为难,便伸手将参取来,呵呵笑道:“小丫头,看你这一身衣裳已有不少破烂处,这融雪也湿了头发,如此寒日里,莫要染上风寒哩。”
“无事呢,老婆婆。”武孙玉兰笑道。
“我房里还有一些年轻时候的衣裳,在木箱中,你便去换身暖和的袍子,再将头发擦干些。这里我老婆子替你熬上便是了。”老妪伸手,捋了捋武孙玉兰的发尾,弯眉道。
“多谢老婆婆。”武孙玉兰见老妪相助,不胜惊喜,便即作礼道谢,而后轻快的入了屋子,往老妪的内屋跑去。屋子中启开箱子一番寻觅,倒也看见许多美丽精致的衣裳,她只在试了几件后,便挑了一件青花凤尾长袍,轻轻的披在了身上。可就在穿衣毕,一转身时,武孙玉兰瞧见了老妪的梳妆台上摆放的许多整整齐齐的各色胭脂水粉,和眉笔数支。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铜镜前,取来梳子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细细的打量着铜镜中的面容,看得久时,武孙玉兰心中忽觉不畅;她这轻咬嘴唇,摇首间望了又望,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或有甚么地方不太美丽,思来想去,终是挽起手来,淡抹胭脂水粉、画眉齐梳头,自顾梳妆打扮起来。
这是武孙玉兰生平第一次梳妆,亦是武孙玉兰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有所不满;从前她看见母亲台前浓妆艳抹、衣着光鲜,整日里妖娆妩媚时,倒觉得十分抵触,便觉得所谓“北地胭脂胜如金”,不过是些俗物罢了,如是俊俏的脸庞,怎生消得用外物点缀。而如今,这一年方二八、面容清雅秀丽的女子,竟也开始坐在镜前摇首轻叹。
“丫头,参熬好了,温一温,端去喂那公子服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唤。武孙玉兰听罢,十分惊慌的“啊”了一声,连忙起身来,将方才用过的胭脂妆盒整整齐齐摆好,这才挽起衣袍跑出门外。行到老妪跟前时,老妪忽一见到武孙玉兰穿着的这身衣袍,不由双目缀闪,一声惊叹。
一缕青花半点纱,青丝如璃自芳华。婀娜娉婷犹似水,摆步轻灵细尾长。
这件青花绣凤细尾长袍,是当年竹清风所赠,如今老妪见到武孙玉兰穿在身上时,一如挽手纤纤、秀雅绝俗,犹是站在这一庭白雪阶上,仿若仙子,清光耀动,好似有一股冰清神洁之灵气。
“真如我当年一般,好似、好似。”
恍惚间,老妪双目盈盈,看着武孙玉兰时,如见到当年的自己,庭中舞剑、湖旁赏花、再拾起一壶清酒,躺卧在竹清风怀中,倒上一杯,与他共饮下。
武孙玉兰见到老妪此番模样,不由轻唤了几声:“婆婆!”,老妪忽然一笑,擦去面上的晶莹,巍巍颤颤端起那碗参汤递过来,道:“快拿去给他喂下,再凉了便失了功效。”。
武孙玉兰接过碗儿,连忙“哦”了一声,便回到屋里,扶起白邙后,一勺一勺轻轻吹了,给白邙喂渐渐服下。
半个时辰后,老妪端进房一碟青菜,一碗清汤,半盆白饭。唤来武孙玉兰后,两人庭中对坐,共食一桌。两人渐渐谈论起此彼,甚说起从前往事,期间有笑有愁。直至窗外山风渐起,林梢雪花簇簇飘零。未时初刻,老妪出门打理菜园去,武孙玉兰昨夜这一晚冷冻加之卯时外出,此刻早已是昏昏沉沉,便靠着堂中火炉,渐渐眯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