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嗯哼!”
叶三峰见众人背后与他指指点点,心中生出许多不忿,先是使了些许内力,沉闷的咳嗽了两三声,想是要给这些个食客提醒一二,见到众人仍是议论嘈杂、毫无收敛之时,昆仑老刀不禁怒上心头,只见他左手拍桌而起,但闻见“噌”的一声,眨眼间,一道凛冽寒光掠过众人面前,只将这满堂食客惊了一颤,往这边一瞥眼时,却看到一把银晃晃的长刀,赫然立于昆仑老刀之桌上。
众人受惊,不敢高声言语,纷纷背过头去,使得方才嘈杂的店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叶三峰见到,这才作了罢。
“姑娘慎口,这饭菜可随口下肚,话却不能乱说。”白邙探了一眼邻桌,便伸手示意女子落座。叶三峰见罢,也舒了口气,两人一同坐下。
女子落座后,先是低头沉默了半晌,再抬眼见到昆仑老刀与白邙交谈甚欢时,忽然拔腿要走,只不过叶三峰这里眼疾手快,还未等她起身,便又一伸手拍在女子肩上,将她按在座上。
“你看你看,你还说我乱说话哩?既是救本姑娘,我已脱险,何故扣我于此?”
女子怒挑眉,稍稍挣扎了一番无果,当即嘟嘴气道。白邙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女子,不到片刻,却又被叶三峰唤下道:“小兄弟,这女子刁蛮的很,又会耍那些个小机灵,不要睬她。”,白邙听罢,复点了点头,仍与叶三峰食菜饮酒,只是这期间想起这女子不知是何遭遇时,白邙偶会浅皱眉头,露出些许沉思,但见得昆仑老刀不答,白邙亦觉不好多问。
再过半晌,菜肴尽,酒坛已干。昆仑老刀不知是晌午饭后里疲乏,还是这酒劲上头,此时双面泛红、双目微醺,他一手仍扣着女子的肩膀,而后竟坐在长凳之上,运着十分匀称的呼吸气,恰如闭目养神。
白邙轻轻唤了三两句,见到叶三峰并未回应,便召来小二,将帐结过,取了一壶清茶,在一旁候着昆仑老刀小憩。这期间,白邙不禁稍稍瞥眼望了望桌边的女子,却不料那女子忽然转眼,二人正目光相触,惹得白邙连忙返头。
女子似乎知道白邙正偷偷看她,像是有些想问想知道些什么,却又无从下口,这便看见昆仑老刀正在闭目养神,不禁耸了耸肩膀、挪了挪屁股,身子一斜,稍稍向白邙靠近了几分。
“公子救我。”
女子贴面,双目似水,面如挑花。她微微启开一抿浅红的薄唇,向白邙这边道出了一声轻语。
白邙举着茶杯,一回头时,正与女子贴面。两人对视了片刻,白邙才放下手中杯儿,轻声唤道:“昆仑前辈不是那好恶之人,擒你在此,必有缘故,教我如何救你?”。
“公子若不救我,我定必死无疑。”女子一声哀叹,见到白邙未动容,她不禁眼眉低垂下来,面上瞬显出一抹忧郁与哀愁。
“必死无疑?姑娘何以然?”白邙听到此处,不禁皱眉紧问。
“不妨告诉公子知,此时此刻,我已身中剧毒。此毒无人可解,我唯有在七日内回到家中,求得我母亲相助,倒还可存一丝活命之机。我如今不过十六岁,只怕便要殒身在此,再看不见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女子浅浅抬头,话一尽,从那清澈如水的闪烁眼眸处,竟滴下几滴泪下,其容也哀,显得十分凄婉可怜。
“即是如此,何不说与昆仑前辈?前辈若知,岂会强留你于此,耽误你性命?”
白邙忽然紧张道。
“你信我还是信他?”
女子听罢这番话,忽然一把抹去了泪。只气道:“你若信这老头,那便当我甚么都没有说。总之我便有七日之命可活,此去我家中,还得三日路程,若本姑娘未能在此之前到家续命,那便是身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他日若泉下相见,看你有何面目。”
“这...”
白邙心中知道眼前女子精怪,只不过听了这番言语,仍是有些半信半疑。只是不知昆仑老刀既救下她,又为何扣她于此。白邙心中思虑了许久,想是有缘相逢,若真如这女子所说,倒不妨开口像昆仑老刀求个情,即使是未果,日后也可省去心中许多愧疚。
想到此处,白邙又忽回想起前些日与麻雀际遇,此时一番番涌上心头,如历历在目。白邙心中一番挣扎,终是“嘭”的一声,将茶杯重重的掷于桌上,露出了一脸苦笑。
“可笑是我这一般杀手之流,竟日日里怀着善念。一边杀人、一边忏悔、一边救赎,真是罪孽!”
白邙心中默叹一句,再抬头时,昆仑老刀俨然正襟危坐,他双目锐利,神情肃然,一瞥向那女子时,直吓得女子连忙缩身了回去。
“前辈,可是晚辈扰到了您?”白邙低首一边问道,一边为叶三峰添了一杯茶。
“小兄弟,我见你心事重重,是不是刚才这小姑娘,又跟你说了甚么鸟话?我俩虽是忘年相交,但我老儿总归是性情直爽之人,但有何事,你只管说来。”叶三峰松开了扣在女子肩上的手,接下这杯热茶,闷声哼道。
“这...”白邙听罢,犹豫再三,遂是向叶三峰开口道:“前辈,我听这姑娘说,她已是身中剧毒,只怕是七日内须解,否则性命不保,倒也不知道她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当如何?”昆仑老刀双目微张,哼道。
“前辈,此事我本是不知终末缘由,不该掐头去尾,过多相问。然若是如此,晚辈心中稍有不解,前辈行走江湖,早是单骑烈马,放刀天涯,既然救之,不妨先放她去了,若有甚么忧心,待她续命之后,再擒来亦可。”白邙道完,见得叶三峰似有不悦,随即抱拳施礼,才紧跟着道:“晚辈冒昧,还望前辈勿怪。”
“哈哈哈哈....”白邙正忧心昆仑老刀是否要责自己时,却不料昆仑老刀听罢,只是一番大笑,神情亦舒展了许多。他挤了挤白眉,愉悦道:“想不到小兄弟,外表似冷硬,却是个心善之人。如今这世上,有你这般修为兼心善之人,无多矣。”
“前辈..这是答应了?”白邙喜道,顺时望了一眼身旁女子,只见她面上亦微微泛出了些悦色,一双清眸,似翘目以盼。
“小兄弟,不瞒你说。多年来,我一直有一桩此生之心事未了,如今在江南一带徘徊数日,终是决定了结了它。只是此后,我老儿便只怕要到昆仑之巅,封门闭世,从此不入江湖。只是吾平生有一所憾,吾集毕生之精力,苦修莫邪刀法一甲子,虽得大成,然而黄昏老朽,却无落下子嗣后人,唯想在闭关谢世、与世长辞之前,收得一位亲近弟子,授其莫邪刀法,也不枉得祖宗的一番绝学无人继承。今日恰巧来苏州城外,遇着了这位小姑娘,我老儿一番查探,见其心智聪慧、且骨骼经脉奇佳,必是个习武之才。只不知她随着何人习得一身下三滥的邪功,不经教化,便想收下她成为我门前弟子。奈何她性燥且十分顽劣,故扣她于此,欲训上一两日,再与她说道。”昆仑老刀哈哈一笑,白鬓如霜。
“原是如此。”白邙听罢,顿然感叹,而后又道:“前辈既知她身中剧毒,又欲收下她为闭门弟子,定有相救之法?”。
“是也!我知她身中剧毒为何人所施,便知如何相救。若要救她,我三日内便能擒来解药。只是怕以她性情,不愿做我门下弟子,故以此要挟上一番,看她是否服软。”叶三峰笑道。
“哼,老头儿,你可知女子难言与信?我便是答应你,日后亦可反悔。你若奈何?本姑娘乃是堂堂江湖一派之后,他日是要继承家业,又岂会做你这单门弟子?”女子忽然插嘴,一声不屑哼完,遂翘首摇头,当得知昆仑老刀下一番功夫,只是要收她为徒之时,女子不免一番自大起来,双手抱于胸前,显得十分得意。
“不怕,你若应了我,我便即日携你同行,择日便先废除你这身功力,再教你闭关三五月,到时候你学都学了,自然便成了我的弟子。我老儿有生之年便可困你,至于辞世之后,那我便管不着那许多了。”叶三峰听罢,嘿嘿一笑,反而挑眉问道:“你如今身在我手,怕是连这道门都出不去,又如何继承你那一派家业?”
女子听罢,当即一怔,撂下了双手,又细细想了一番,见到昆仑老刀并未动容,又遂转头一把扯住了白邙的衣裳,着即慌道:“公子救我,你与这老头似相交至深,你若求情,这老儿或可应承放我归家。我可不愿做他的甚么关门弟子,整日闭关修炼,如今我自顾逍遥,四处游耍,快活得很。”。
“不瞒姑娘...我与昆仑前辈,曾只有一面之缘,不过是饮过一回酒。纵使我多言几句,恐也无济于事。况且昆仑前辈乃当世宗师,如今要收下你为徒,传授毕生绝学,那是多少人都遇不着的事儿,姑娘何不应承了去?前辈是个德厚之人,定不会委屈到你。”白邙瞧见昆仑老刀在一旁不语,这才轻轻将这女子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拉开来,委言道。
“老娘说了不做就是不做,你若贪图他的绝世神功,为何你不去做他的门前弟子?”女子听到此言,不禁瞠目一怒道:“你若是不想帮便也罢了,老娘不求你。”
“这...”白邙听罢,一时语噎,又见昆仑老刀只举杯品茶,虽闻见女子所说,却对此事不发一言,白邙再三思索,终是抱拳上前,一番委言道:“前辈...是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这姑娘无心为前辈弟子,强收下了,只怕也难遂前辈心愿。世间良才万千,前辈何不另觅一人?”。
“世上良才万千,我老儿亦不会刻意去寻。正是合时而止、缘至则生,今日即是遇着了,我便只收下她,若不然,我宁可她毒发身亡。”昆仑老刀一声闷哼,见到白邙眼中失落时,又不禁泛起了一抹笑颜,他掷杯抚须,十分深沉的道了声:“除非...”
“除非甚么?”
白邙与女子均闻见昆仑老刀似有松口之意,不禁异口同声呼道。
“若这小丫头不愿做我徒弟,那小兄弟愿做我徒弟也可。虽然小兄弟资质不算上佳,但已有一身浑厚内力,日后随我修习,倒可省下一截子修行之路。”叶三峰嘿嘿一笑,语气十分轻慢。
“这...”白邙听见,深沉许久。
“不瞒前辈,我主习家族刀法,如今又拜入别派门下,已是身不由己,恐已不能再拜前辈为师。”白邙缓缓坐下,低声叹道。
“正是刀剑之祖逍遥仙谓,天下刀剑,同为一脉。我老儿又不废你刀法,你便只作修习两道,说不定到时修炼入心,将你这一门白氏刀法,与我这莫邪刀法,互融互通,再生更高层次,岂不妙哉?”叶三峰一边说道,神采洋溢,倒似有那么几分憧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