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划九州,腹地洛阳,北依邙山,背靠黄河。
是谓:普天之下无二置,四海之内无并雄,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毕竟繁华。
酉时时分,西阳门下,城门大开。一条宽阔街道,从城外延伸入内,虽是沥青石砖铺叠,却亦显几分坑洼。两旁店肆林立,暮风拂柳絮,残阳余晖挥洒在这灰白深厚的城墙和楼阁飞檐之上,似流光清耀,夹带几分朦胧和诗意。
入城大道外,行人熙熙攘攘,商贩、游子、胡人,粼粼而来,即是在这入夜时分,城内仍旧一番嘈杂繁华。
“驭~”
忽听得马儿一声长鸣,马头一仰,瞬时止步。这驾马之人一声长喝,声如沉雷,颇有几分气势,引得不少行人返头,欲看这勒马之为何人。入面之时,只见得却是一位长须落落、面容精炼的老者,领着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并肩的花甲老妪,驻步城门外。
“过了这洛阳城,须往北再行一千里,方得回庄。小姐此番远行,可让我等老儿,一番好寻。”,梅俏生一手拽着马缰,下马时,又轻笑道:“咱家小姐毕竟不一般,十七八岁便敢独自云游,愣是不怕遇着什么坏人,胆子大得很。”
吴梦奇“噗呲”一笑,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翘头道:“那是自然,本小姐可不是甚么绣花枕头,日后还须执刀跨马,踏山践雪,行侠仗义,做这江湖第一女侠哩。你说是吧?破剑儿。”
“是是,梦奇姑娘是乃女中豪杰,他人怎地比得。”吴白衣低头呵呵笑道。斜阳洒在他刚棱侧脸,不觉之间多了几分英气。想是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如今下马步行,身形步履间,倒显得十分轻盈。
“喔?小姐倒是要做个女侠,那庄主能允你否?女子也,日后是要嫁人相夫教子,我主怕是还等着抱个外孙呢?”兰倚洛笑道,这一句话倒是将吴梦奇的脸憋得通红,只见她一番跺脚,是要反驳,又不得反驳,本想说这句:“本小姐大可日后不嫁人!”,却犹豫再三噎了回来。
“咦?哪个说女子便要嫁人随夫呀?我见兰婆婆您这把年纪,也不照样未寻个夫家?”吴梦奇忽地双目一转,咯咯笑道。
“嘿呀,你这个臭小姐,耍起你兰婆婆来了,看来我得教训一番你罢?”兰倚洛听到这句,未有半分恼意,只撇嘴故作生气,便要去挠吴梦奇,吴梦奇被这一挠腋窝,不禁一阵嘻嘻哈哈,口中直喊:“兰婆婆我认错哩,不挠了。”,吴白衣与梅俏生看得,纷纷摇头掩笑。
十里长街,这几人随着人潮行进,不多时候,便听到几声吆喝传来,梅俏生一仰头,只见一座木栈儿门前,几位小二迎上前来,再一看门上之匾,乃书:“瑾轩楼”,梅俏生这便明了,微微垂头,只朝三人道:“此处繁华,我等便在此打个尖,垫垫肚子,再去寻个僻静的地儿歇息。”。随后店小儿便接过了马匹,领着几人入了店去。
要说那瑾轩客栈在这洛阳城中已算是小有名气,木楼高五层,店内十分宽敞,灯火通明。一楼茶水酒桌,二楼听曲赏花,三楼四楼皆是雅阁,供来往之人叙谈商议诸事。此间时候,一楼几近满座,大厅内众人说话声嘈杂,梅俏生倒喜欢清静,只吩咐小二道:“四楼雅阁一间”。小二一声吆喝道:“好嘞,贵客请随我来。”,便领着客人们上了楼梯。
辗转两层,几人到雅间落座,吴白衣轻扫了一眼,这木栈四楼,只见着零零散散几人饮茶对话。锦绣华衣,穿着皆为大方。
而一些服侍客人们的女子约摸十余人,也只是在桌旁候着,等候客人吩咐。一位侍女见到一行人上来,随即上了茶水点心,待梅俏生点了些酒水肉菜,便被打发了下去。
不多时,肉菜便已端上了桌儿,正在几人吃肉喝酒时,突然听到邻桌一声惨叫,但闻刀剑出鞘声,一抹鲜血洒在了这桌帘子上,吴梦奇正吃着菜,见到此景,不禁“啊”的一声惊呼。梅俏生迅速放下酒碗,一把将帘子拉开来,只看得邻桌孤零零坐着一人,披着斗笠,正独自饮酒,而他脚下,正是一具刚被断头的尸体,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梅俏生这时皱眉张望了一番,便只一把拉上帘子,扭头道:“莫管这些闲事,我等继续吃饭。”,便坐了下来继续饮酒。吴白衣倒是走了几年江湖,甚么血腥场面也都见过,自是无碍,吴梦奇便只瞟了一眼,此时仍旧一阵恶心,哪里还吃得下甚么饭,便放下了筷子,撇嘴故意喊道:“如何打架也不挑个地儿,要来此恶心本姑娘”。
那邻桌剑客听罢,左手一横,摸出一锭纹银往后一丢,“咣当”一声便跌在吴梦奇这桌上,只冷冷道:“无意叨扰,若有嫌,请诸位移步他处。”,梅俏生听这一句,声音沉稳,其声穿透十足,却也晓得是个练家子。
“拿去你的破银子,本姑娘没了兴致,到哪吃饭都没兴致。”吴梦奇心中一恼,便拾起银锭仍了回去。那邻桌之人伸手接了,仍是自顾饮酒吃肉,不作言语。
“真是个怪人。”吴白衣心中正觉奇怪,此时忽听得“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传来,不多时候,一行持剑的青衣男子上楼来,便将那邻桌之人团团围住。领头的凤眼细眉,倒生得俊俏,众人见到他,便只指着那杀人男子唤了一句:“三当家,万老板便是说的此人,这厮来次三五日,每日霸座饮酒,却从不给钱,若是小二叨扰两句,便要杀人,狂妄至极。”
那领头男子稍稍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只见他斗笠遮面,酒桌上一把靑虹长剑,长发披肩,较为不同的是,这杀人者右边衣袖空空荡荡,却是个断臂之人,如此想来,此人耍的乃是一手左手剑法。
“在下洛阳龙门帮虞飞燕,未请教...?”领头男子哼道。
犹是过了半晌,仍不见那人回应,虞飞燕不禁显得几分懊恼,一把抽出腰间长剑一指,喝道:“阁下即来洛阳下脚,难道不曾听闻江湖十七派之洛阳龙门帮?此瑾轩楼乃我龙门帮所照顾,你在此霸吃霸喝,杀人放血,便是不将我龙门帮放在眼里。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将酒钱命钱,一并付了,吾龙门帮自是大度,当不予你计较,否则,便让你今日走不出此间!”。
断臂男子听罢,斜偏了一下头,撩开长发,似不慌不忙端起桌上酒壶,又满上一杯端近嘴前时,便是一声冷笑道:“哦?倒想请教龙门帮三当家,这酒债倒可用钱作抵,可这命债,当如何消受?”。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你杀的乃不过一小厮,命如草芥,你便交个三百两纹银,剩下的,便毋须多管了。”虞飞燕见断臂男子松口,这才得意的将剑收起,一阵大笑,显得十分威风。
“酒钱我自结账,那命钱,便用你的命来抵罢!”断臂男子淡淡一言,说要取人性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虞飞燕听了,晓得来者不善,当即大怒道:“你说甚么?”,便要挑剑上前刺去。
只是这剑锋刚亮,众人便听到“嗖”的一声风响,再定睛看时,只见得一只翎羽箭已射入虞飞燕颈脖之中,虞飞燕瞳孔一阵涣散,手中长剑跌落地上,一把捂住血流潺潺的伤口,话还未说得出口,便“噗通”一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