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曾经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男人指向远处依然矗立着的,残缺不全的巨大广告牌,上面画着两个身着宇航服的面容姣好的男女背对着星空中的某个庞然大物:星城——人类的明天…….上面的标语仍然依稀可见。
“但是他们却抛弃了这里!”男人猛灌了一口啤酒“那一天,他们慌慌张张地离开,留下我们在这里等死,他们承诺会马上回来,会回来接我们……..”男人说着又灌下一口酒“骗子!没有一艘船回来!没有一艘!他们留我们在这里等死!等死!”男人激动地将拳头砸向桌面“但是那群王八蛋没有料到,我们活下来了!几百年!我!们!活!下!来!了!”男人举起酒杯,动作幅度之大使得里面的啤酒都洒了出来,不过男人丝毫不在意:“敬工程师!”酒馆里的其他酒杯也纷纷举了起来:“敬工程师。”
吧台上,一位瘦高的青年正在接受着大家的恭维,见状他也微笑着举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几口:“承蒙大家的热情接待,本人不胜感激。星城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除了我们的努力,各位拾荒者也功不可没。在此,本人二级结构工程师达达尼安代表工程师协会敬各位一杯。同时祝愿我们在接下来的周期内能够继续合作愉快,今晚的花费将由协会全部报销,请诸位尽情狂欢。”
“呜呼~~~”
“耶!”
“不愧是协会,出手就是阔气!”
“老板!再续一杯…….”
“等等,刚才那杯也报销吗?”
“你个呆瓜,工程师大人都说了报销一整晚的费用。”
“现在是晚上来着吗…….”
“哈林和刘呢?这时他们俩应该闹得最欢呀?”
“死了。”
“什么?!”
“是昨天死的吧。大概以为进入‘环城’就没事了,结果被串成了肉串,回收队里好几个人都吐了个稀里哗啦…..”
“妈的!这群该死的‘劫掠者’,现在连环城都敢进了?”
“算上巡逻那三个,这个月已经死五个人了,上头的悬赏已经下来了,估计很快就要组织讨伐队了。”
“上次讨伐队带回来的货跟之前仓库里少了的可差太多了,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坑的是那群工程师……”
“什么?!我说林克那小子这几个月出手怎么这么大方,上次在‘妈妈家’一口气点了三个人,不过就他那小玩意连半个人都搞不定吧哈哈哈哈……”对于拾荒者来说同伴去世如同家常便饭,充其量不过酒后的玩笑话:“话说这次的讨伐队什么时候招人呀?”
“这次就算了,听说那帮工程师学精了,这次有‘学徒’随队。”讨伐任务本身的危险程度非常高,若是没有油水,没人愿意为了几颗子弹去卖命,不过偶尔也有好战之徒愿意接,毕竟“拾荒者”这个集团本身就是由一群亡命之徒组成。除了被“劫掠者”埋伏,“同伴”间背叛、火并也是常有之事。
“那还是算了吧…老板!杯子空了!”‘老乔的小屋’是位于12区郊区,靠近环城的一家小酒馆,老板乔曾经也是一位拾荒者,在意外失去一条腿后便退居二线,来到公会附近开了这家小酒馆,其制作的略带苦味的啤酒受到了拾荒者们广泛的追捧,也有其他区公会的人专程到这里喝酒。对于拾荒者来说,每次死里逃生后坐在简陋的皮椅上喝一杯特制啤酒乃是莫大的享受,酒馆也成为了公会聚会、庆祝的不二选择。本次庆功宴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这里。
“……”在酒馆的角落里默默坐着的少年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可以坐到这里吗?”圆桌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个讨厌的身影毫不客气地坐到对面“这不是我们的功臣吗?来,老板!给他上一杯好的,这杯不劳烦工程师大人们了,我要单独‘请’他。”来者是罗比,人称“讨厌的罗比”是一位对自身顽劣的个性毫无自觉的拾荒者。
“…我不喝酒…”少年拒绝了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
“什么?”罗比透过墨镜,打量起少年:仍略显稚嫩的面庞与周围那群面带横肉、各种伤疤的亡命徒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倒是与那群瘦弱狡诈的工程师有些相像。黑色卷发的末梢有些发黄,脖子上系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披风,其他则是全部身着公会的最低配备(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已经严重磨损的胸甲,护手,左膝带着护膝,应该是受过伤。)轻甲下面穿的是黑色的衬衫以及有着诸多缝补痕迹的灰色裤子。腰间的用于装枪的皮套应该是手工制的,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几个名字和一些祝福的话语,不过显然在事先没有确认好尺寸,制式手枪被很勉强地塞在里面。少年静静地坐在那里,因该说是老道还是没什么精神呢?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灰色的建筑,这让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罗比有些火大。
“那你需要……”
“不需要,谢谢。”快速的回答,拒绝得态度很明确。
“我说你呀……对前辈是不是不太尊重呀?!”罗比将两只脚重重地抬到桌面上,脚尖对着少年,桌子上的饭菜被打翻在地,杯子也被打落,里面的牛奶洒的到处都是。少年面对挑衅不为所动,周围的热闹的人群停止了骚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注视着两人。
“不过走了几次狗屎运,就不把前辈放到眼中了?”
“……”
“问你话呢?!”
“…饭…”
“什么?”罗比凑向少年。
“饭洒了…”
“你这!”恼羞成怒的罗比挥起拳头。
“好了,到这里!”挥起的拳头被一个满是伤痕的,粗壮无比的黝黑手臂拦住。“李想是我请过来的,怎么?要请我也喝几杯吗?”
“切,布莱恩吗?”罗比甩开布莱恩的手掌。
“今天的庆功宴可是庆祝我们这半个周期以来的成果的,一个委托也没有接的你出现在这里,对我们是不是也太不‘尊重’了?”
“对呀,你在这里干什么?”
“只会吓唬吓唬街坊的胆小鬼出现这里干什么?”
“滚出去啦!”平日里看不惯他的众人纷纷附和。
“哼…算了,一群稍微有点成就就沾沾自喜乌合之众的聚会我本来也没打算参加。”
“什么?!”
罗比旁若无人地来到李想身边,弯下腰,在耳边恶狠狠地说道:“这次算你运气好呢,不过别以为会到此为止呢,如果识相的话,就把‘地图’交给我。”
“…我没有什么地图…”
“希望你之后也能这样嘴硬呢。”丢下几句狠话,罗比推门走出了酒馆。酒馆也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没事吧。”布莱恩坐到刚才罗比的位置,他是某个拾荒者小队的队长,与李想有着多次的合作,他也不止一次地邀请李想,想要将这个沉默寡言却有着极高潜力的新人拉入自己的队伍,进行培养,不过都被:“加入队伍会影响能够接受的委托……”这样的理由回绝了,今天也是他硬拉着本要回宿舍的李想来到这里的,结果喝起酒来把新人忘在了门口。随便找地方坐后又被人找茬,实在是让人老脸一红的丢人事。
“没事。但是饭菜…”李想看向地板上被打翻后被人踩的到处都是的蘑菇鸡蛋盖饭。
“哈哈哈哈,你不在意就好!”这位身穿土黄色马甲的大叔发出爽朗的大笑“反正今天有那群工程师请客,老板!来两盘烤肉!”
半个小时后狂欢仍在继续,布莱恩大叔拿起酒杯跑去跟其他人划拳去了,估计也不太会回来了。早早吃完饭的李想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窗外的“天幕”也已经切换成夜晚的星空。“现在走应该没有问题吧?”大叔或许会生气,但应该不会说什么。李想看向正在吧台与人放声大笑的布莱恩,从正门走的话可能会被看见,今天受到的关注已经够多了。李想起身,绕过嘈杂的吧台,朝酒馆的后门走去。
打开酒馆的后门,从乌烟瘴气的酒馆出来,迎面而来的清风让李想神清气爽,当初星城的建设者执意用绿化生态代替传统的空气过滤系统,虽然极大地增加了建造的难度及成本,但这座城市遭到抛弃,失去补给后的百年间,幸存的人们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这个系统。新鲜的空气也是其持续运作的结果。
“呸!一股油味!这群捡垃圾的喝的是什么东西!”后门所在巷子尽头的台阶上,二级结构工程师——达达尼安正在大吐苦水:“我可是一名二级工程师!工程师!!协会竟然让我来打发这群乐色,随便派个‘底层的’来打发一下不行吗?”他的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短发少女,应该是随从的“学徒”,少女恭敬地站着,听着自己的师傅发牢骚:“我可是25岁就成为二级工程师的天才!协会里那群老东西畏惧我的才能,打发我到这种‘边境’,成天让我干些底层人干的活,我!可!是!一!名!工!程!师!他妈的……”虽然嫌弃酒难喝,但还是喝醉了,发泄完一通的达达尼安倒在少女的怀中睡着了,嘴里还嘀咕着:“~我可是工程师~~我可以再次优化结、结构~~~”
“!”少女注意到了正在离开的李想“刚才的事情,还请当作没有看见。”少女低头拜托道。李想见状点了点头,随后走出了巷子。
自从150年前的第一次“崩塌”开始,这座曾经有着51个区域的太空都市如今只剩下18个区域能够供人生活。最近的一次崩塌发生在10年前,也是唯一的一次多个区域的共同崩陷。位于底层,人口稠密的两个生活区域(第23区与第24区)与一个农业区域(第19区)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发生坍塌。先是用于显示昼夜变化与稳定气压、隔绝宇宙的“天幕”突然脱落,不少人在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便被掉下来的“天空”砸成肉酱。路面连带着楼房,农业板块连带着上面的作物、牲畜被巨大的离心力以及气压差抛到太空中。少数侥幸穿着气密衣,因为冲击昏迷的人们在清醒后发现自己所生存的城市离自己越来越远,且以无法返回,无线电频道里充满了各种绝望的哀嚎。
在19区与18区交界的环城,此时挤满了大量前来避难的居民。混乱的人群中,一对母子正在做着最后的诀别。
“你在这里等着!”母亲半跪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儿子,仿佛要把一生的量都看足:“再说一遍?”
“去12区,日冕环道,玛丽孤儿院,找院长。”
“找到院长后要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她。”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嗯…”母亲还是不太放心“如果妈妈没有回来,就跟那边的警察叔叔这么说,知道吗?”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妈妈你要去哪里?”男孩用力拉住母亲白色的袖子,这种白色的工作服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代表了所穿之人的身份——工程师。
“听话,妈妈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乖——”母亲将手放到了男孩黑色的卷发上,用力揉了揉,随后便转身离开,任由男孩无助地哭喊挽留,消失在人群中…….
“妈妈……”行走在废弃高架桥的李想望向远方:天空以某一处为界,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星空。那下面便是曾经名为19区的区域,李想曾经的故乡。如今那里已经完全废弃,和大多数的“崩塌”区域一样,一小部分被抛入太空,绝大部分坠入“地基”。而地基便是拾荒者的工作地点。
“妈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母亲从那天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自己也按照指示来到了孤儿院,孤儿院的生活虽然拮据但每一天都很快乐。但母亲为何离去的疑问却一直困扰着少年,也是其选择成为“武装拾荒者”的原因之一。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幻影,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身穿灰色兜帽服的背影出现在风化严重、凹凸不平的断桥处,李想提问后,背影抬起手臂,指向某个位置,随后便消失不见。
李想能够看到,听到,感受到某些他人不可知的事物,这便是他的特殊能力,刚刚来到孤儿院的李想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怪小孩”,不过聪明的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并加以隐藏。曾经的他认为这不过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在成为了拾荒者,“幻影”的指示无数次帮助其死里逃生后,李想才慢慢相信了这个他人“不可知”的存在并非是自己的妄想。“幻影”总是以兜帽男的形象出现,他的指示通常能够带来利益,偶尔也会因此陷入危险。“幻影”终究是没有实体的存在。“他”只负责指示,至于去不去,由你决定,至于“幻影”的目的也是未知,他会在你进一步交流时消失,也无法看清兜帽背影的正容。也许这种奇妙的合作关系再持续一段时间,“幻影”会告诉他自己的目的,李想这样想着。不过“幻影”有时也会指向某些现在无法到达的方向,自己成为“拾荒者”后,将来也许能够有条件前往那些目的地。李想一边盘算着,一边爬下靠着桥墩的长梯,桥下依附着桥墩搭建的简陋的螺旋状建筑便是他现在的居所——拾荒者公会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李想与往常一样早早第到达了公会,与往常不同,今天的公会大厅有些喧闹,一群人围着大厅里的某个队伍正在大声吵嚷:“喂,别的区的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拾荒者的区域隶属十分明确,跨区抢生意是十分严重的挑衅行为。
“听着,我们只是在此稍作停留。没有其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我们这个地方你想‘停留’就停留吗?也太不把我们放到眼里了。”
“你误会了…没法沟通吗?”
“大伙掏家伙!教育教育这些没有礼貌的!”气氛剑拔弩张。
“都住手!!”洪亮的声音从接待处尽头的会长室里传来。门被踹开,一个小胖老头气喘吁吁地冲出来,他冲着公会的拾荒者大声呵斥道:“还不是因为没有油水的任务你们这群王八蛋都不接,只能委托其他区的队伍来这里执行‘讨伐任务’,还好意思教训人家?!12区分会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会长来了!”
“没意思…”
“溜了溜了。”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开,“会长”的权威除了来自于这个头衔,更多地是本人在这个公会中所积累的威望。奥威尔这个小老头便是这个“武装拾荒者公会12区分会”的会长。洪亮的嗓门,矮粗胖的体型是他的标志,不过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优秀的拾荒者就是了。
结束了吗?李想走入公会大厅,他本身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何况拾荒者之间的冲突往往会对周围造成危险。所以他特意在门口等到冲突结束再进来。
“喂!李想你…”会长发现了李想的身影后突然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自己惹了什么事吗?李想飞快地转动脑筋却一无所获。
“会长我…”
“这位是本次环城讨伐队的队长马克!他想见见你!”会长把刚才参加对峙的区外队伍的队长拽了过来,名为马克的青年没有多数拾荒者蛮横、粗俗的性格,中性的面孔透露出些许知性:“你好,李想,久仰大名”马克伸出手来与李想握手。
“好了你俩慢慢聊!”会长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做事风风火火也算是会长的风格了。
“要去里面的接待室聊吗?”
“不用了,在这里说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李想,我希望你能够参加本次的讨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