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尚书出了宫,便心急火燎的往府里赶。幸亏高将军平日里一直深居简出,见过他真容的人应该不多,此时劝他出去避避风头应该还来得及。其实在收留他们几人之时他便预感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真的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快到昨夜团圆酒的醉意都还没有完全消散。
回到府中之时,却见筠娘早已在正厅中焦急的等候。
“筠娘,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丁尚书大步跨入厅中。
“筠娘也恭候老爷多时了!”筠娘施礼道。
“噢?你也有事找我?”丁尚书微微一怔。
“请老爷过目。”筠娘走上前去,将一封书信递于丁尚书,信封用火漆封口,上书“谨上丁尚书阁下教头高原封”。
“高将军?”丁尚书接过书信扫了一眼,疑惑的问道。
“嗯。”筠娘轻轻的点了点头。
丁尚书拆开书信飞速的看完,急急的问道,“将军何时走的?”
“早上筠娘去给将军送早膳,便只见到了这封留函。”筠娘轻声说道,“昨晚我见将军心神不宁,与将军言谈中得知将军欲出趟远门,大概是老爷一早便去了宫里,将军等不及老爷回来,这便留书告辞了。”
“唉,贪杯误事,贪杯误事!”丁尚书捶捶额头,懊悔不迭,“将军此行艰险,我若早点起来,定能见将军一面,或许便能劝阻于他。”
“高将军行事谨慎,武功又极好,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筠娘虽不知信中说些什么,但如果昨晚不幸猜中的话,高将军所行之事当然是艰险无比,但此刻人只怕早已出了罗颉城,也只好温言安慰丁尚书。
“筠娘有所不知,”丁尚书双眉紧皱,“老夫刚从宫中回来,通缉高将军的画像已经到了我家陛下手上,高将军此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什么?”筠娘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是说,高将军的画像?”
“陛下急召老夫入宫,便是为了此事。”丁尚书说道,“贵国皇帝发了公函请求我朝协助缉拿要犯,画像上正是高将军!”
“这可如何是好?”一向内敛的筠娘也不禁急了起来,“本以为到了罗夏便安全了,再说过了这许久,风头也该过去了,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阴魂不散!我昨晚真应该阻止他的!”
“筠娘别急,刑部缉捕文书从制定到下达还要来回折腾些时辰,再递到地方各州府又需要些时日,将军一时无虞。”丁尚书到底老成持重,“再说此刻将军应该还没走远,不妨请断刀等几位壮士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对对对,我这就去找铁郎,他骑术最好,也最是谨慎。”筠娘急急说道,转身便走。
“等等——”丁尚书叫住了她,“若是找到了将军,请他暂时不要回罗颉城,我朝陛下答应了贵国皇帝协助缉拿……”
“洛朝不能去,罗夏也不能回,那他能去哪里?”筠娘急急问道,嗓音中已微微带了哭腔。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丁尚书若有所思,“实在不行,便一路往西,出海。”
“出海?”筠娘一愣,她从没见过大海,对出海更是完全没有概念。
“对!”丁尚书说道,“乘船出海,往西走月余便是东丽国,到那里就安全了。”
“筠娘记下了!多谢丁老爷指点迷津!”筠娘深深施礼,刚走到门口忽又转身问道:“老爷,通缉令上只有高将军一人么?少爷小姐他们会不会有事?”
“公函老夫没有亲眼见到,画像却只有将军一人,陛下言语中也没有提到其他人,”丁尚书说道,“请筠娘放心,阳儿意儿现在是老夫义子,老夫定然全力护他们周全。”
筠娘再度深深施礼,转身快步而去。
高将军立于船头,凉风徐徐,些微有些快意。没有了羁绊,本以为孤身一人的感觉会让自己心无旁骛,现在看着两边河岸穿梭的车马和人群,河面上来往的船只,码头上努力卸货的劳工和吆三喝四的雇主总让他想起少爷小姐和筠娘,甚至那四个该死的臭烘烘的家伙。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在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些剪不断的丝丝牵挂,就像一只沾满了蛛网的野兽,虽然不影响行动,但这些黏黏的玩意贴在身上总让你觉得有些不适,有些分神。想起以前做斥候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人游走于高岗大川,出没于山林小径,那时候的自己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唯一的想法就是刺探敌情完成军令,这种极高的专注让自己多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那时候的自己像极了一头独行的猛虎,在夜色和丛林的掩护中冷冷的窥视着己方的猎物,一旦时机成熟便果断出击,从未失手。正是这种出色的果敢和专注让自己一路从一名最普通的斥候提拔到戍尉然后一路升迁。
往北是逆水,船行的不快,好在高将军也不急着赶路,便任由船夫慢悠悠的摇着橹。行到第二日,水面越发宽阔,不时有大只的白色水鸟掠过河面。
水面上略微有些薄雾,葱绿的河水被船头轻轻撕开,两道柔柔的水纹在船边轻漾。除了吱呀的摇橹声,便只有两岸林中的啾啾鸟鸣。
宁静的水上清晨。
船中湿气较重,高将军睡的并不安稳,很早他便起身立于船头之上,也不跟船夫寒暄,只是静静的望着这恬静的河面晨光。
薄雾中隐隐出现了一个黑点,慢慢越来越大,待离得近时,却是一只竹筏从对面缓缓漂了过来,筏上站了两人,都做劲装打扮,背上背了兵器,看样子是洛国江湖人氏,筏尾还有一个穿了水靠的撑筏人。
筏上三人一直在盯着小船看,高将军心中疑虑,不愿招惹是非,拉低了斗笠垂了头回到船篷之中。不料那筏子忽然转向径直朝着小船靠了过来。
船夫刚要叫骂,一见对面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生生忍了回去,紧摇几把橹,一船一筏几乎是相擦而过。
“喂!那条船,停一下!”忽然从身后隐隐传来呼喝声,是从那条筏子上传来的,不知怎的,那条筏子竟然远远的调转了头,似乎要追上来。
“别理他,赶紧走!”高将军低声喝令船夫。
船夫连连点头,加紧摇橹,小船速度陡然加快。
“喂!叫你停下!听见没有!”呼喝声逐渐增大,竹筏子也加速追了过来。
船夫拼命摇橹,怎奈筏子轻盈,撑筏人显然也是身有功夫,不多时筏子便追了上来。
“喂!叫你停下你是聋子吗?”筏头上一人当先跳过船来,用刀柄指着船夫。小船吃力,登时晃了一晃。“跑什么跑?你们是干什么的?”
“奶奶的,叫你跑!害的爷爷们好追!”另一人在筏子上骂道。
“好汉……这位大爷雇了小人的船,小人只是个船夫……”船夫哆嗦着回道。
“你是干什么的?要去哪里?”那人转头向船篷里喝问道。
“去胡林镇见个朋友。”高将军不回头,冷冷的答道。
“朋友?什么朋友?听口音是北边来的吧?转过头来让大爷看看!”
“在下的朋友,你又怎会认识。”高将军依然不动。
“我叫你把头转过来,听见没有!否则……”
“否则怎样?”高将军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别怪我的刀不客气!”呛的一声,刀已拔出了一半。
“你想看什么?”一张刀疤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冰冷的眼神像一把新磨的钢刀。
“就……就是他!大哥……大哥……就是他!”那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入水中。
筏子上那人听闻顿时一步跳到船头之上,两人将各执兵刃,将高将军一前一后堵在船篷之中。
船夫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跃入水中,筏子上那个穿水靠的家伙也不见了踪影。
“寒川派的宵小,也敢打本将的主意!”高将军冷冷的嘶哑嗓音让人毛骨悚然。
“既然认得本门,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船头被称之为大哥的人硬着头皮说道。一上来便被人看穿了家门,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至少说明对方知己知彼,而自己除了画像对上了号,其他一无所知。
“谁派你们来的?”高将军眼中精光一闪。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爷爷我实在想不通你这张丑脸怎么就值一千两黄金?”船头那人嘿嘿笑道,“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我们兄弟三人可是要发大财了!”
“一千两黄金……呵呵呵呵!阉贼!果然是看得起你爷爷!”高将军无法大笑,只能半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长串破音,像是对这个身价很满意。话音甫落,高将军已经长刀出鞘,一挥手便将整个蓬顶削开掀飞了出去,就像划烂了一片床帏一般轻易。
寒川派两人都是心头剧震,“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否则就算你躲过了今天,也躲不过十五!”手持钢钩的大哥心知遇上了硬茬子,只好先从嘴上找点气势。
“有本事尽管来拿!”高将军长刀斜斜指向船底,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寒川派两人互相递个眼色,忽然一上一下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