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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与我离苦解脱门 令我速到常明界

第二日,大军拔营向南。

且说平仲苦思得计,借打猎之机将杨可世带出大营。其于半道离队,径直向东南而去。杨可世改作百姓装束,不多日便到得处州城下。其时处州正为明教所据。当下形势,两浙明教大部已灭,所剩,仅浙东南一隅。其时官军未至其境,教军竟如火之燎原,发展至十万之众。

处州城门盘查甚严,杨可世只得据实回报:“我自严州而来,须见你们俞头领,有紧要情报告知。”便有士卒为其前导,两人上马,一路往县衙而来。且看那街肆林立,人流如织,一派繁荣景象。众人大多白衣白袍,系各色头巾,服饰无有华贵,但干净体面而已。

士卒将杨可世领至县衙偏厅后便即离去。杨可世坐不多时,便有一戎装女子并几个随从进来。那女子蒙着脸,但目光如电,而身形挺拔,英姿飒飒,不是别个,正是杨绘。其身边一随从道:“这是我教妙姑,处州兵马总管尊座。”杨可世起身作揖道:“在下杨可世,见过妙头领。”

杨绘示意让手下回避。杨可世又道:“我奉姚平仲将军口谕,自严州宋军大营来此。俞头领既不接见,不知阁下能处置大事否?”提到姚平仲,杨绘心中一凛,便问:“姚将军乃宋廷大将,损我教众无数,如今何以军情相告?你且据实招来!”一双凤眼犀利有如闪电,盯着杨可世的眼睛不放。“这……”杨可世心中打鼓,眼光游离,心道:“姚将军啊姚将军,好好做你的朝廷大将不行,偏要同情这明教作甚,如今却叫我好生为难。”横下一条心,回道:“我便据实相告何妨。我姚家军旦日拔营,向处州而来,意在剿灭残,不,是扫荡魔,不是,是……”杨绘笑道:“意在翦灭我明教。我便知此战难免。杨将军还有别个情报相告么?”“没有了,姚将军就吩咐了这个。”“将军且到馆驿歇息,明日我送将军离城。”“不不不,可世此次冒死前来,还奉了姚将军之命,协助明教守城,此刻明教有用得着杨某之处,但说无妨。”杨绘略加思索,道:“也好,将军且自休息,来日我将登门求教。”“不敢当。”两人寒暄罢,自有士卒领杨可世到馆驿不提。

别了杨可世,杨绘即刻修书一封致俞道安。书道:“报我教水明子领枢密院事俞道安并仙居吕师襄头领:秦凤兵马总管姚平仲麾下牙门偏将杨可世此刻在我处州馆驿。其人来报姚平仲口谕,秦凤军主力此刻已向处州而来。姚将军若不负我,处州可掣敌旬月。俞将军若战,则尽速拿下温州,若不战,且宜迅即退避山林;仙居吕将军同此处置。台州或攻或守,亦请吕将军决断。待处州城破之日,宋军东向,则后事未可知也。”杨绘又誊写一封,交予邮吏以快马火速传报明教两位头领。那邮吏岂敢怠慢,带两名随从,三人三骑火速离城,向东奔乐清而去。

话说此刻俞道安正在乐清县城,屯驻白鹤寺。以明教队伍发展壮大之势,俞道安早有拿下温州之意。看过书信,俞道安心意已决,立时升帐点卯,传令诸将校,道:“此时我明教虽于帮源峒遭受灭顶之灾,圣公蒙尘。然以宋廷之暴虐,我教振臂而呼,其浙东、浙南之民仍应者如云。此上天之意也!且固步自封只能愈战愈窘,开疆拓土方能扭转乾坤!”诸将纷纷响应喝彩。俞道安继续说道:“接我教妙明长老手书,宋军大部已向处州进发,处州可掣其旬月。传我将令,我军明日拔营,渡瓯江,进龙湾,于南向攻打温州。务必一举拿下!”众将群情激昂,各自领了将令,即刻回营备战不提。

话说杨绘坐镇处州,整饬城防,只待宋军到来。如此又过了两日。这一天,杨绘正邀了杨可世喝茶,聊些家常及宋军与西夏战事。有探马回报。杨绘道:“杨将军不是外人,但报无妨。”探马报:“宋军已至处州地界,但为数不多,粗略数计,仅千人而已。”杨绘闻此,怫然变色,拍案而起,喝令:“来人!将杨可世给我捆咯!”杨可世却不是软柿子,凛然道:“我有何罪!我只是如实报信而已,军中后来之变,岂是我能预料的?且不说我甘冒性命之危来此报信,我拼了前程不要以报姚将军,没成想,却落得如此下场。”杨绘略假思索,问:“你且如实说来,姚家军中如今何人主事?”“广平郡王赵构主事。”“此前你却未何不提?”“我怕横生枝节,所以不提,只按将军所言如实禀报而已。且此行实为不易,乃姚将军以打猎为由掩护末将出营,来报头领。”杨绘顿足道:“你误我大事!”说罢摆摆手示意将杨可世放了,继续在馆驿中好生招待。这边将城中大小事宜交付副将江风,留八百士卒予之守城,并嘱其切切留意杨可世举止;自己点足五千人马紧急拔营,急行军往温州而去。

翌日午时,杨绘所部到达温州外围,只见明教大军围城而未攻,心下稍安,命令手下兵马就地结营,自己则丝毫不敢停歇,率几个随从匆匆策马直入俞道安中军大营。没成想,一场激烈的论争正在这里进行。杨绘甫入营帐则看到丞相方肥与俞道安同列上座,心中打个冷战,寻思道:“方丞相不是在帮源峒为韩五生擒,解往东京了么?怎会在此间出现?”

杨绘二话不说,径直来到方肥跟前作揖道:“请丞相恕卑职铠甲在身,不便行礼!”“免礼,免礼!”方肥回道。杨绘又见过俞道安。俞道安问:“妙姑何以在此间出现?处州有何军情?”杨绘当着众将的面,道:“末将之罪,罪当斩首,且容末将道来。”杨绘顿了顿,继续道,“此前姚家军来处州报信者,未将宋军之人事更迭如实相告。其时赵构已然夺权,于秦凤军中主事,大小军务,须由不得姚平仲处置。故其略施声东击西之计,先期稳住俞先生及我,以千人佯攻处州,其主力必奔仙居吕将军而去,此刻吕将军危矣!”俞道安接着杨绘的话,道:“妙姑所言不差,我们也是刚接到吕师襄急报,说姚平仲主力已届台州,我军围台州不下,反被宋军所围。吕师襄疾呼求援。而援与不援,丞相与我意见相左,此刻正与众将商讨。”“妙姑向来机敏,此次如何便看错了人?算错了形势?”方肥冷笑道。杨绘为之语塞,道:“但请丞相处置。”俞道安打个圆场,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明教已历大劫,当此用人之际,休要再害了自家兄弟!”方肥道:“我看妙姑风尘仆仆,想必昨夜一宿兼程吧?不如众将去用了午饭,也让妙姑休息片刻,大家午后再议不迟。定要议出个头绪来!”众将应诺,纷纷下去用膳。

这边俞道安拉了杨绘回到自己帐中,详细询问此事由来。俞道安问:“以你观之,吕师襄部,我军当救不当救?”杨绘答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多说了。往而救之,内外夹击,尚有胜算;如若不救,继帮源之后,下一个覆亡的便是吕师襄部。到那时,我军势孤力单,明教离灭亡也就不远了。”俞道安叹息道:“当日在青溪,我悔不听你之劝,自大轻敌,致有兵败城破之灾。若不是听了内子的苦劝,换上妇人服饰,又由内子拼死掩护,又安能逃脱此劫。至今想起,仍羞惭万分。而内子之死,不赖缘悭,实为我之所害。”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良久,又道:“老夫这条命,是为明教留着,虽死何妨?可如今丞相主事,帐前又哪有你我说话的份儿啊?”

末了,杨绘问俞道安:“我知当日帮源陷落,我军将士战死及降宋被坑杀者,近二十万众。丞相并圣公等三十九人被执,解往东京。如今丞相何以在此?”“个中缘由,我亦不解”,俞道安没奈何道,“只是依丞相所言,他是乘守执不备,私自逃脱。晓行夜宿,间道来此。初来时,已是蓬头垢面,有如乞丐一般。”“朝廷钦犯守执之严,你我不是不知。以丞相一人之力,又何以逃脱十数万宋军的罗网?圣公家小即将赴死,我教尚且无力相救,然而,丞相单凭一己之力却能独自逃脱,个中蹊跷,直叫令人生疑啊!”杨绘道。俞道安则说:“疑与不疑,若无实据,他便还是个大大的英雄。丞相声名不高,但职位素著,于是来此一呼,竟也应者如云。我的军力,怕是要分一大半给他了。”杨绘问:“先生何不以伏魔御剑号令诸军?”答曰:“伏魔剑已为丞相所有。”杨绘笑着摇摇头,道:“先生真乃忠厚之人。”又问:“先生失落么?”答:“只为明教计,不为个人计!”杨绘赞道:“先生不愧是教中圣贤!”俞道安苦笑着支开话题:“丞相以吕师襄不是我教嫡系,并不欲发兵相救。”“丞相怎会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此事非寻常道理可以晓谕,我亦以此力谏,奈何收效甚微。”

两人聊着聊着,随便用了些饭食,不知不觉中,军事会议再次开启。方肥道:“温州,东南大邑。我军初涉龙湾,城中宋军惶恐,此刻正宜攻城。时不我待,待宋军回过神来,这温州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得下来了。攻克此城,只在旬日之间。若下此城,则我军威大振,我立足且稳,其时再与宋军姚平仲部争雄,救吕师襄于水火不迟。到那时,我军既有根基,也有士气,更何惧之有?我方肥亦将继圣公之后,再度搅动江南,叫宋廷昏君睡不安稳!”方肥说罢,众将皆喝彩。杨绘道:“依末将愚见,宋军姚平仲部乃西北劲旅,非寻常郡县厢兵能比;我教军虽众,实为各地乡勇,揭竿而起,素无训练,更无历练,胜则蜂拥向前,败则溃如山倒。以此之民兵,搏彼之劲卒,虽众又何以恃之?姚平仲对我教素有好感,未必以死相搏?然其军中实掌大权者,广平郡王也,赵宋与我明教不共戴天,其可惜我士卒乎?如今之势,且宜相救吕师襄部,解其灭顶之灾,再宜化整为零,隐遁山林,避宋军锋芒,保存实力,以待他日东山再起,才是正道。”有将领道:“妙姑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方丞相是有福之人,此次逃出虎狼之穴,这是天不亡我明教也!我等只须跟着方丞相拼命,来日必能重振东南,划江而国!”众将深以为然,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杨绘叹了口气,道:“丞相所言,克温州则救台州,此话可作得数?”“作得数!”方肥道。“好!”杨绘道,“多说无益,请丞相即刻布置下去,尽速攻下温州,末将愿为先锋!”明教中尽人皆知妙姑勇悍,若以死战,无有不克。方肥亦不敢侮慢,即刻分派下去,整饰队伍。全军埋锅造饭,以待入夜攻城。俞道安道:“细作来报,温州城南空虚,可于此向强攻。”众将领命。

酉时至,明教全军列队而出,同时收拢包围圈。杨绘率五百轻骑突击南门,其一马当先,气贯长虹,一杆银枪如灵蛇闪动,挡者皆死。五百骑皆死士,见主将勇猛,更是士气百倍,一路掩杀过来。其时温州守官新近更迭,城防大权全在都统制郭仲荀手中。郭仲荀看城南事急,急命先锋张理和李振率兵出南门迎敌。

守军越过八接桥与杨绘五百铁骑相遇。那守军哪里是杨绘的对手,真如切草割麦一般纷纷倒地,余者争相逃命。张理退至八接桥。人多拥挤,桥乃断,马失前蹄,张理落水溺亡。李振则慌忙后退,与败兵一道逃入城中。杨绘一直掩杀到南门之下。城上箭矢擂石纷纷而下,杨绘不得不率骑兵退出射程之外。杨绘下马除去重甲,仅以皮甲为防护。待不多时,兵步至。杨绘振臂高呼,众士卒荷长梯,负车炮,秉火万炬,直叩城下。杨绘亲冒矢石,缘梯而上,众军士为之鼓舞,皆以死战。不多时,杨绘已率众人杀上城头,与宋军短兵相接。此时火光四起,烟雾浓重,喊杀声如怒涛拍岸,声声不绝。

近旁一箭楼高悬帅字大旗,频频射出冷箭。明教将士往往应声而倒,而一文官模样的人披头散发,正自指挥后备队伍增援守城。杨绘杀红了眼,带了人便往箭楼杀将过去。宋军抵敌不住,纷纷后退,挡者倒地。不多时,杨绘等人便杀上箭楼,那守官逃蹿不及,已被杨绘左手抓住,右手短剑便朝心窝刺将下来。正当此时,杨绘一眼认出了此人相貌,眼前这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不正是自己的父亲杨士焕么?

“爹……”杨绘喊了一声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杨绘心头不觉翻涌出多少父慈子孝、离情别绪来。经过了生离死别,此时蓦然相见,恍若隔世。四行热泪相对,两人都已泣不成声。杨士焕道:“绘儿,真是我的绘儿么?你没有死?”“爹爹,绘儿没死,绘儿得义士相救,又有娘亲悉心调理,绘儿便好了。”杨士焕许久才点点头,欣慰地笑道:“终于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爹爹死也瞑目了。绘儿,来,给爹爹一剑,此刻爹爹是温州知州,你是明教头领,战场上须留不得情面。”“爹爹何时从平江迁至温州了?”“朝廷已知你母女二人与我之干系,此一调任,意味深长。”杨绘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娘原本想要见爹最后一面,奈何遣人寻你不着。”杨士焕问道:“前日听闻帮源陷落,你娘她……”杨绘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道:“娘自尽殉教了。留下一些长短句,娘与爹缘定三生。”杨士焕听罢流泪叹息。杨绘感慨道:“绘儿与娘造的是朝廷的反,终究还是拖累了爹爹。”杨士焕环顾四周,急切道:“快,快,给爹爹一剑,爹爹须保全忠节,也要成全绘儿忠义。”此刻箭楼内双方正自混战。杨绘只说了一个“不”字,奋力挡开了一记冷刀。无奈收剑时却不提防杨士焕以双手之力奋力将剑拽向自己。只听见“噗嗤”一声,短剑深深刺进杨士焕心窝,杨士焕含笑而逝。

杨绘抱着杨士焕的尸身,怔怔地看了半晌,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此时宋军中有人高喊:“魔教主将阵亡!”不安的情绪即刻在红巾军中蔓延。宋军都统制郭仲荀率重兵至城南增援,明教渐渐败退。有亲兵死士将杨绘缚于背上,缒城而下,明教溃退。宋军守住南城,清理战场不提。

是夜鸣金之后,俞道安赴营中探视杨绘,杨绘尚自抱头痛哭,不停地自责道:“爹爹,孩儿不肖。”俞道安问左右,左右将大致情形告知。俞道安尚有不解,怎奈杨绘伤心过度,已自不甚清醒,不久便睡去。

杨绘这一觉沉沉睡至翌日午时,醒来方觉身上几处伤口隐隐作痛,亟问左右战事如何。一侍婢道:“我军昨夜未克温州,今日一早再度攻城,详情奴婢不知。”杨绘起身披了软甲,便急急赶往中军大帐。俞道安往帐门迎接,问:“身体可好?”杨绘答:“不妨事。”又问军情若何。俞道安摇头道:“昨夜功亏一篑,今晨复攻,未见捷报。此刻方丞相正在前方督战,我这无用之人只好闲坐帐中了。”不多时,有士兵回禀道:“四门皆无捷报,士卒已退回。丞相道午饭后再行定夺。”再不多时,方肥回至帐中,气急败坏道:“一者我军士气已折,二者那郭仲荀指挥有方。四门皆强攻不下,却如何是好?”杨绘道:“请丞相治卑职之罪!”“你你你”,方肥指着杨绘骂道,“昨夜大好的局势都被你搅黄了,不就死个爹么?先拿下温州再哭不迟嘛!”杨绘听方肥这么一说,禁不住掩面哭泣,愤而离帐。方肥自知失言,却也任其自去。

杨绘也是少年人心性,义气使然,点起手下五千人马,即刻拔营,回军处州。这边方肥自是不以为然。其手握十万人马,并不把这区区五千人放在眼里。

这边杨绘回军,即刻将宋军佯攻处州那一千士卒杀得片甲不留,奏凯入城。副将江风欢喜地大开城门迎接头领入城。两姐妹相拥而泣。江风道:“这些天来,那杨可世倒也老实,每日家除了喝茶便是读读书,使使棍棒,也未见有甚异动。”杨绘道:“我不想再见此人,明日便将其打发离城,若不离开,将头留下。”江风领命,次日便亲自将杨可世送出处州不提。

温州方面,方肥大军将温州围困了月余,损兵折将,一筹莫展。吕师襄屡屡派人求援,方肥却无动于衷。及吕师襄兵败身死,姚平仲引兵西向,方肥才没了主意。此时明教全军上下弥漫着失败的情绪。中军大帐里,方肥默不作声,俞道安则对诸将道:“都道是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吕帅兵败,此时宋兵所指,唯有我军而已。如今温州未克,我军无所依存,而处州弱小,此生死抉择之际也。如今必解温州之围,隐匿山中,据险而守,或有一线生机。”“依俞头领所言,我军当隐匿于何处?”方肥问。俞道安道:“此间向北,有永宁山,山高林密,道路幽深,我军隐匿其间,必可与宋军从容周旋。”众将皆以为然。

既有此议,俞道安则下令全军收拾家当,休息整饬。翌日清晨,解温州之围,全军数万人向北,过瓯江,开赴永宁山中。

杨绘亦得俞道安传报,即与众将议道:“我处州城小兵弱,俞家军若不存,处州亦无可据守也。不若弃城往救,即便死难,亦可全了名节!且西军骑兵骁悍,我军手无长槊,断不可于平地撄其锋芒,不若退入山林,固守关隘,或可抵敌也。”众将附议,即令全城整备兵马,翌日倾城赴永宁山中援应。不愿往者则发给钱粮,遣散回家。明教战不利,往投者益少,军中且有逃亡者。所余三千人皆感戴妙姑恩德,忠心以报之者。遂唯妙姑马首是瞻,皆愿死战。

不多日,宋军于永宁山外围对俞军即将合围,杨绘率三千人于宋军立足未稳之际杀入,与俞道安会合。俞道安见着杨绘,含泪道:“妙姑何至于此?入此间,将有死无生也!”杨绘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入我明教者,本为求证真知,救民于水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教军盛时,数十万之众,如今仅四万有余。你我死后,再无明教。”俞道安一把握住杨绘的手,点头道:“你我死后,再无明教!”杨绘又问方肥所终。俞道安笑道:“丞相借故入闽发展我教,带着一队人马走了,不愿走的就都随我到这山中来了。”杨绘也笑:“日久见人心,古人说的没错啊。”

明教上下众志成城,据险而守。宋军强攻数次,明教皆以强弓硬弩对之,杀伤甚重。然而宋之西军非一般队伍,其军风强悍,兵不畏死,将令所指,皆争先以赴,直至前仆后继。且自将帅以下,人人技精而装备精良。宋军数次冲锋皆穿透箭雨,与红巾军发生肉搏,惨烈异常。有赖明教军士亦人人听命,争相赴死,才挡住了宋军的兵锋。一天下来,杨绘杀得浑身是血,自已也是创伤无数。然而诚如俞道安所言,此间山高林密,据险而守,宋军一时间亦不得寸进。如此又相持了月余。此间物产足用,明教众将士倒也乐得其所。

这一日,宋军派出使者,来到阵前。明教有士卒将使者带入山中来见头领。那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杨可世。杨绘仍蒙面相见。见到俞道安和杨绘,杨可世微笑作揖道:“俞头领安好,妙头领别来无恙,末将受姚总管差遣,到你军中传话。”“哼”,杨绘道,“怕是受的广平郡王差遣吧?”“都一样的”,杨可世道,“郡王与姚总管早已和好,此时胜似兄弟,推心置腹,无话不说。至于杨将军之事,姚总管亦曾向末将提起。”杨绘听闻“杨将军”三字,心中一紧,心道:“此等关系身家性命之事,怎好随便向人提及,平仲你是怎么了?难道你真的变心了么?”

杨可世看到杨绘若有所思,心想话已奏效,便继续说道:“朝廷正欲向辽国用兵,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姚总管所思所想,已在关外矣。奈何明教不平。朝廷亦爱惜你教数万人性命,不想就此葬送山中,故遣末将传话,将大赦明教,唯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俞道安问道。杨可世答:“头领不赦”,顿了顿,继续说道,“俞头领着即斩首,妙头领押解回京。”杨绘闻言拍案而起,喝道:“岂有此理!兀那姚平仲也忒嚣张了去!明教尚未覆亡,我等性命也还不劳他的念想!”

杨可世道:“还望二位头领三思。末将告退。”

副将江风将杨可世送出营门。杨绘烦躁,踱出营门外散心,远远望见江风与杨可世卿卿我我,正两厢告别,心中不由骂道:“才几天啊?这就好上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收拾!”

秋风渐起,永宁山中枯叶零落,一派繁华落寞的景象。杨绘却无意赏玩秋色,倒是营中粮草已经不足支用。秋尽冬来,彼时林中无有草果,便是明教败亡之时了。

入夜,杨绘正在帐中安坐,一张舆地图已然研习过无数次,却仍自看着发呆。此时江风端来茶水,劝慰道:“杨可世将军今日所言其实不无道理。此间数万人早晚是死。你我原本都是大宋子民,此刻朝廷既有招安之意,不若归顺,亦可北上痛击辽国,收复燕云故土。我与杨可世将军颇有交情,又听闻姐姐与姚平仲将军交好,即便姐姐一时被拘,姚将军和杨将军也总会救姐姐出来。总好似数万人……”杨绘没等江风说完,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江风便不敢再多言语,只将茶杯递到杨绘跟前。杨绘道:“怕是你与杨可世不仅仅是颇有交情吧?”目光犀利,直看得江风心头发麻,手脚打颤。杨绘继续道:“快说吧,这茶水里下了什么毒药,也好让姐姐我死得明明白白。”江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江风死罪,江风死罪!请妙姑责罚。”

杨绘叹了口气,将茶杯回置于案上。缓缓说道:“你我姐妹一场,是姐姐将你带入明教。你我出生入死,妹妹你几时有过二心?只那杨可世一来,秋波暗送,你便着了他的道。姐姐我又何尝不看在眼里。却未成想一至于此。”接下来,帐中一片死寂。许久,江风给杨绘磕了个头,道:“姐姐待我恩重如山,若非姐姐,江风只是个孤儿。姐姐且待江风如实相告!”江风想了想,道,“茶里不是毒药,蒙汗散而已,只想令姐姐安睡。如此,我再带了人于子更过后与杨将军接应,拿下俞头领,由他押往宋营。天明之后,传令全军。宋军即解此间之围,我明教上下便可解甲回家。而我与杨将军则会好生护送姐姐赴京。”“妹妹想得太天真了。”杨绘安慰江风几句,问明了接应的细节,点了十数名亲兵,便与江风一道于岗子口小山坡下设伏。

子时刚过,果然对面传来三长三短猫头鹰的啼叫声,江风回应。便见杨可世带了三个随从从林子里探出身来。察看无事,四人急切小跑过来。江风道:“诸事已谐,将军请随我来。”那杨可世想要亲热一下,江风推开,正色道:“此刻不宜。”杨可世只得悻悻地随着江风走路。

忽然两旁明晃晃地亮出十数把钢刀,杨绘并随从亲兵立时将杨可世四人围了。来人胆寒,只得缴械受缚。杨可世嘴里兀自骂道:“果然最毒妇人心,我算看错你了!”江风待要争辩,两行泪已垂。

杨绘命人知会俞道安,简要说明了事由。俞道安连夜升帐,来审那人犯。

杨绘提了匕首,架在杨可世项上,喝问:“此计计出何人?”不想那杨可世轻蔑地笑笑,并不作回答。杨绘心头火起,一把扯着杨可世衣襟,右手匕首已然刺破其项上皮肉,血已涔涔渗出。杨可世面不改色,江风已经跪下,不住磕头道:“妙姑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再怎样,他也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你且饶他性命吧!”又对杨可世道:“官人,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绘姑不是外人,你便都说了吧。”杨绘愤然将面巾解了,道:“可世,你我故交,咱也甭绕弯子,该怎样怎样,你一五一十告诉妹子,好叫妹子死个明白。”说罢一把放开杨可世,收了匕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静听杨可世交待。到这个时候,杨可世也不便再摆姿态,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一早便认出妹子。只是不急于揭穿而已。”顿了顿,又道,“此广平郡王所订计策也。姚大哥整日美酒歌舞,醉生梦死,哪里还有功夫想这许多。”杨绘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俞道安问杨可世:“你等果然取了老夫性命,便会放了明教这四万士卒回家么?”“该当如此,郡王亲口承诺。”杨可世答。“口说无凭,若你那广平郡王愿意移驾于此,与我立下字据,我便随你回营,任由处置。”“这……”杨可世好生为难,心道:“广平郡王何等尊贵,岂可干犯凶险;又不知你明教重信然诺否,若郡王一来,你便拘为人质,却如何使得?”便敷衍道:“好吧,在下愿意一试。”

杨绘流泪对俞道安道:“先生使不得。先生可还记得帮源之难?十数万教众一夜坑杀于宋军之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赵宋朝廷岂有信义可言?”杨可世争辩道:“那是童太师所为,官家已然深深怪责。”“你那深深怪责是什么?是南薰门亲为洗尘,是金银珠玉厚加赏赐么?还是拜太师、封楚国公?”杨可世语塞,想了想,道:“童太师行止,向为天下所不齿,然广平郡王乃皇室宗亲,必不可同日而语者。”俞道安打断杨绘,道:“秋风已瑟,我军无以为继,不若且信他一回,或有生机。‘与我离苦解脱门,令我速到常明界。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俎。’我本是该死之人,苟且偷生而已。以我之死,换四万人之生,何其幸哉!我意已决,妙姑不必多说了。”

俞道安又对杨可世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你且速速回营,将我的话带到,并叫你家郡王立行定夺。”杨可世领命回营,一个时辰不到便即返回,却不见广平郡王。

杨可世道:“郡王已与美人歇息,不便来此。依殿下口谕,在下带了广平郡王印信来此,郡王必不失信于阁下也。”

“也罢”,俞道安道,“将心比心,我若是广平郡王,也必不敢干犯此险。既是带来了印信,也如郡王亲临一般。此刻立下字据,我便与你回营。”

“先生!”杨绘流泪恳求。俞道安只是摆摆手,道:“诸将且传令下去,叫三军依议上缴武器,于明日辰时列队校场,迎宋军入营,接受编遣。”

杨绘见已无力回天,也不再说什么,只与俞道安依依惜别。

这一夜殊是漫长,杨绘辗转难眠,只听到营外不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窃窃私语声,还有兵器轻微碰撞的声响,明教全军上下都在收缴兵器。军士们有的欢呼热议,有的哀声叹息。杨绘也不去细听,只道是明日便有一个了结,也可与平仲重聚了。只可叹俞道安向来高风亮节、宽厚仁恕,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深可惋惜。杨绘思虑良多,到得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杨绘被侍者唤醒。侍者道:“妙姑容禀,此刻有宋军小吏并随从数人正待帐外,来索妙姑,说是依议,即请妙姑就缚。”说罢将囚衣轻置于案上。杨绘冷笑道:“这么快就来了,还忘不了把我给捆了。”杨绘让侍者令来人稍候,自己更衣洗漱毕,来见宋使。

宋使是个懦懦儒生,嘴里念叨着“得罪头领了”,令随从给杨绘上了枷,将杨绘带至两军之前。

只见营内开阔地上,坐满了一队一队的明教士兵,赤手空拳,布衣布履,都已化兵为民。大家看到杨绘戴枷挂镣,都深深叹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可叹一代巾帼,军中悍将,如今却沦为阶下之囚。

宋军士卒环绕周遭,占据着所有有利地形。正是明晃晃刀戟森森,密层层弓弩环伺。两军近十万人密布于山间,蔚为壮观!

再寻那俞道安时,见宋军已在两军之间搭起柴堆,浇上火油,立柱于其上。俞道安被缚于火刑柱上仍不失儒将风范。秋风飒飒,吹起他袍袖翩翩,飘飞的巾帻下满是斑白的鬓发,才透出一丝的悲凉。

“俞头领一路走好!”明教众将士按捺不住伤感,纷纷高喊,为俞道安送行。俞道安则报以点头微笑。

时辰已到,刽子手即将行刑,俞道安唱道:

“庄严摩尼明光佛,起大慈悲舍我罪。

“听我如斯苦痛言,引我离斯毒火海。

“唯希法鑺利刀镰,斫伐焚烧令清净。

“其余恶草及荆棘,愿以戒火尽除之。

“一切光明诸佛等,各愿慈悲受我请。

“与我离苦解脱门,令我速到常明界。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俎。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凌无是处。”

明教上下皆为之和。

杨绘热泪盈眶,环顾漫山遍野的明教将士,心道:“生于明教,死于致道,此生无憾矣!”

彼时大火已经燃起,俞道安歌声渐弱,遂终为大火吞噬,然明教上下唱和之声声声振耳、绵绵不绝。

忽闻号炮声响,宋军刀戟退却,于道口关隘处置以障碍,铁钩木杈纷纷朝内。有宋军士卒将杨绘拽至圈外。号炮再响,一排排宋军神臂弓手环列山丘之上,火光点点,纷纷以火箭射向明教人群。初时明教上下乱作一团,惨叫声不绝于耳。渐渐地,众人手拉着手,静坐于火中,歌声盖过了悲泣,直唱得漫山遍野地动山摇。再后来,歌声渐渐弱下去,终于被野火淹没。

杨绘哭得声嘶力竭,几度晕厥。恍惚中,似看到江风与杨可世拉扯在一起,那杨可世终不耐烦,以匕首刺穿江风心窝。

“江风也死了,明教都死了,都死了”,杨绘心道,“我为什么还不死?”

阴风猎猎,风借火势,直刮得天地戚戚,有如数万冤魂泣诉死生;烈火熊熊,火借风威,直烧得山岩崩裂,好似幽幽山神亦有感时悲。

杨绘于囚车中辘辘北行,她始终没有见着姚平仲,只有赵构那志得意满的笑容,足以让她铭记一生。宋军在官道上迤逦而行,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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