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才知道拥有电风扇的种种好处,这就跟情歌里唱的似的,失去才懂得珍惜一样。雷子为了贪图心情愉快,搞得浑身不凉快,一时头脑发热与电风扇分了手,平静下来细想一下,身心都很不爽。于是带着汗涔涔的身子,估摸着与电风扇重修于好。
这重修于好的过程充满了艰难性,首先是蓝图没有,蓝图没有下手就不明确,就像某些重大事情重大决策大家都要草拟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图一样,反复开会多方认证,觉得事情尚属可行的范围内,实施才有必要。
其次,拆卸手法明显过于暴力,电风扇的皮肉筋骨比不得螺旋桨的真铁实钢,是色厉内荏的花把式,两下折腾,骨质疏松,掉了一地的塑料渣。
最后,雷子的文化程度不够高,再说老师只强调作文的时候可以发挥想象,这让其他时间对惯了参考答案的雷子觉得无所适从。
碰巧雷子又是文科,面对理工科的机械构造,琢磨起来比甲骨文还难,只能勉勉强强照其形象一一拼凑,就跟大户人家的千金选姑爷一样,乱草渐欲迷人眼,蓦然回首,那厮却在灯火通明处。拼凑与消耗的都是一个冗长繁琐的过程。文科生干起理科生的活来,像模但不像样。
雷子还是强捱着耐着性子,逐一拼凑。他在大热天的哈口气仿佛都可以看见云雾,他扪心自问道,我这心啊,是拔凉拔凉的啊。或许破镜重圆也就起范于这种意境。处于保护自己切身利益的考虑,雷子不由得捣鼓了一下,在智力上玩大比拼。
可是耗费了很多精力,陪葬了很多时间,无奈电风扇铁骨铮铮,任性倔强着一旦成仁,拼凑起来便不轻易成功。雷子拼的满头大汗,怒火重重,一边嘀咕臭骂,一边又悔不当初,把失恋之后才该有的心情三维一体全都表现出来了,脑海里的那点科技的细胞被这双边主义所挟持,使用起来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雷子不禁愤懑地感叹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时哪怕来张说明书那也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正束手无策空嗟叹时,他爹晃晃悠悠地起来,晃晃悠悠地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来到雷子身后问他干啥呢。雷子苦笑一下不便明说,雷父心想这孩子,考得太好了吧,没事偷着乐。
于是晃晃悠悠着准备离开,雷子对雷父的意图不知为何,刚没走几步的雷父一脚刹车,回头对雷子说,哎,我说我这肥肉把我给热的,我的御用电风扇到哪儿去了呢?看到没有?
雷子闻言再苦笑一下,雷父也不想破坏雷子久违的开心,自从上了高三之后,见雷子的笑比见个鬼还难,虽然时常把见鬼去吧挂在嘴边,但始终只见僵尸不见鬼,每次都是愁眉不展着的一个腔调,没见着三层肉一样层层叠叠笑的模样。
雷父想,只要雷子不要笑的太忘我,以至于笑出病来,那到时还传染给我,那就尽管让雷子开心一点,笑传病笑传病传说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雷子听雷父咯吱一下重新躺回去睡觉,这才将半掩着的身子恢复原样,重新将电风扇的尸首以示众。
雷子想破头皮挤出一点空间努力联想有关电机、机械、物理学方面的知识,却发现浮现出来的记忆尽是些工业革命的生日、改良蒸汽机的生日和牛顿的爱因斯坦的生日等等等,自己又算不上是他们的粉丝,记住这些除了应付考试之外,屁用没有。
这让他颇感无助和苦恼,苦思冥想间,不禁悼念起应试教育的全面落后和动手实践的完全落差来,觉得只有踏上素质教育这条亘古不变,大彻大悟的光明之路,乘上这片青云,自己方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想了一下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份思想观念非常狭隘与局限,没有觉悟观与大局观,如果将自己搞得太全面发展,不小心弄成了全才的话,那将会直接导致,自己全了几面的才,而使几多人民群众有潜在的失业危机。
再说,专家以后怎么办,专家的光环会黯淡几许,不能逼着有些专家只能在家装家,那样过干瘾也没什么劲,只有将庄稼一样厚道丰硕的满腹经纶反哺社会,为社会发展添砖加瓦,做出贡献,那才是专家的本分。
雷父审时度势地咳嗽了无数下,冥冥之中觉得怎么着雷子好像是在说自己嘛,不论专家还是庄稼,自己都在行嘛。他半起身来向前探了探,一股睡意更审时度势地袭来,将他掀倒。
想到这些,雷子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己的觉悟观和心怀天下的气魄来,在原则与觉悟面前,自己还是拿捏的比较到位的,就跟点穴一样,一点一个准。雷子想到这里,在心里有忍不住再暗暗表扬了自己两下。
但面对落满一地的零部件,雷子却依旧一筹莫展。这时,他老爹又大声咳嗽了三声,雷子回过神来对他这种标志性的咳嗽再熟悉不过了,雷子知道这是他烟瘾憋难受了,身体的自动报警系统开始了工作。
雷子抛却万念,将支离破碎的电风扇横扫入床底,在大衣镜前测试了几遍自己轻松应考之后该有的表情和心情,偷偷摸摸地带了点零钱和他爹的三根香烟,出门散心去。
一到户外,才发现这种天气的散心真的使自己很受伤,散心变成了晒心。举目四眺,田野上下,屋前房后,热浪滚滚,顿时滔滔。
可是雷子还是觉得时空的转换有利于自己身心的放松,何况自己皮糙肉厚,抗紫外线侵袭能力强,即使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外线通通来袭,自己也再没有美白回去的能力。
白与黑在美学上怎么着也算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兄弟,只是一个白的不彻底,一个黑的不明显而已,一白遮百丑与一黑掩百斑的功效一样,实力相当。
雷子忽然觉得自己脸上鱼龙混杂着的痘印的坑洼与散落的黑痣,在这些背景的衬托下,能够不悲观不消极,鼓足勇气正大光明地亮相面世,就是拜赐于这与生俱黑的皮肤。雷子觉得拥有一身健康的肤色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雷子百无聊赖着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罗大佑的《童年》,旋律一散播,回忆一下子又衰退数节,深陷其间。雷子想,童年里有没有满天飞的加减乘除,ABCD,声母韵母这些一听还像个后妈而他爹打死都不会承认的东西。
雷子在烈日下都有些恍惚记不清了,就算有也好没有也罢,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自己动用脑细胞再去挖掘,那不是给心情自掘坟墓吗?
雷子也不想作贱自己的心情和脑细胞,他拐了两个路口,估摸着自己把自己转清醒了,觉得可以不无节制地沉湎于童年时光,再沉湎自己就是返傻归痴是幼稚的行为,还是心灵不成熟的表现这些比较严肃的问题时,雷子终于有了一些生理反应。
他在热风中得瑟了一下,忽的想起了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妈的总算想起这句诗来了,这句诗本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知识渊博要在作文里胡说八道着弄篇散文用掉的,可是这不知藏身于脑袋何处的这句风水诗姗姗来迟,直到考试结束到现在,才在自己脑袋里噌的窜出来,风生水起起妖性,想想真是为时晚矣,不要脸。
雷子噌的窜起一股无明业火,趁着心中明亮,把诗的后半句也噌的想出来了,雷子忿忿地想着,妈的,后半句不是留取丹青照汗青吗?我怎么一时糊涂会想不到呢?自己应该把这句写上去的,那样起码会多得两分啊。
雷子牢骚满怀郁闷了一会儿,觉得万事万物还真的具备定数,自己死记硬背记下的东西尤甚,都跟定时炸弹似的,一段一段地爆炸,让自己身心创伤,真是成何体统,这感觉直让他压抑和窒息。
为了挽救这份感觉,也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他决定以毒攻毒,这么想着右手下意识地插进裤袋寻摸起香烟来。
三支香烟中的两支,已经未燃先陨,烟丝受汗水困扰潮成糊状,不能以挺拔的卷烟姿态吸食于口,自己又不能不显示大方的一面,把糊状捏成团块借助光热作用去除水分,保留香烟的本分,虽然是在无人角落,自己就更不应该散失原则性了。
雷子左手捏着夭折的香烟,右手夹着完好无缺的香烟一支,脑袋一下子又混沌来袭陷入了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