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像晚上失眠时数绵羊一样数着小朋友们的脑袋,不是国际儿童节只是临近国庆的一个时间里,却见这么多小朋友,他们都是回去开学的吧。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一年之中大概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与留守儿童是没有关系的,这部分人还是他们的爹妈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混的进化的比较好的。
他们穿着城郊工厂里爹妈和一些机器设备联手制作的童装,玩着时尚流行动画片里走出来的那些卡通塑料玩具,吃着那些自家灶膛里怎么也做不出来的零食,来,感受一番作为一个城里小朋友基本里面的一些基本快乐,等感受完了,他们也就会多多少少返璞归真,回归本色,于是主动地或者被动地期待着下一个非留守儿童身份的轮回。
实际上幅员辽阔的另一个好处是,铁道部始终有事情好干,不会无所事事。他还看见不远处一帮城管像一群神勇的变形金刚,突然出现,抓着一辆残疾摩的不松手,同时,摩的司机也抓着摩的不松手,大家都对一辆破三轮小摩托车这么爱不释手,它,是一个什么宝贝和东西吗,能给双方带来什么呢?
雷子真想科幻一回,他们是不是都是擎天柱,对着还没来得及变形的摩托车,施展神威……他还听见不远处一个妈妈的声音对身旁的一个小女孩说,等下去买票量身高的时候,要跟那个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铁拐李爷爷一样,要一瘸一拐着有点残疾人的样子,要小儿麻痹症一样的,知道不,懂不,今天妈妈我失误把你的头发盘高了,等下要尽量矮一点知道不,我们要买半票的……
雷子看着听着吃着,看完听完吃完,就晃晃荡荡来到了退票窗口,在挤进售票大厅的时候,他像一个国际巨星造访人间一样,不住地被人包围,不住地有人提问。
他们问,老板,吃饭吗吃饭?老板,住宿吗住宿?老板,坐车吗坐车?老板,车票要吗车票?老板,手机要吗手机?老板,服务要吗服务?老板,带路要吗带路?老板,帮忙要吗帮忙?老板,发票要吗发票?老板,老板,老板,便宜了,便宜了,便宜了……
雷子一时间被这么多叔叔阿姨,大伯大妈,大哥大姐以老板相称倍感荣幸,一时间被这么多热情所包围,荣幸倍增,但事实上,他都不需要这些,他现在只需要两张能改签的车票,于是他满怀歉意地抽身走进售票大厅,排队等改签。
他们费尽周折,结果只改签了一张票,而且还是无座的。雷子和他的行李们注定要被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簇拥团结在一起。
雷子想,站就站吧,委屈的只是自己一点膝关节和坐骨神经的舒适性,就当练马步了。雷子想的轻松坚强,当雷父把他的饭盒塞到他手里的时候,雷子的轻松坚强就再也没有了,他突然有点酸楚,看着雷父迷离恍惚的眼神和花白的头发还有微驼的背,顿感离别之伤感。
伤感过后又顿感自己要努力,努力过后又顿感自己要奋斗,奋斗过后又顿感他若不走那火车就要走了,于是他提起所有行李向车厢走去。雷父说,儿子。然后他上前来与雷子拥抱了一下,接着说,好好努力!雷子回答说,哦。雷父又说,要不要我给你提?
雷子本来想豪迈一下一拍胸脯然后自豪地说,不用。后来发现自己实在腾不出手来拍胸脯,连挥手的姿势也很难做出,他也没有把行李一一卸下来做这些动作,因为火车呜的一大声,已经在催了,他别无他法,只给他爸弯了弯腰,鞠了下躬,他爸以为他要系鞋带,连忙说,鞋带没散,不用系,快去上车,快!然后雷子就上车了。
雷父站在月台上,腰杆顿时挺起了许多,雷子也不知隔着车窗看雷父的姿势,是不是一种视觉误差,他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然后真的感觉是他挺起了很多,最后在雷子眼里亮晶晶的像个信号灯一样闪现不见了……雷子从心里到心底什么也没想,他心情平静,随着火车呼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