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寇知幸整理好床榻，坐在内室外的台阶上，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绳，又摸摸那红绳上坠着的摩挲石。
神游，这几百年来，她最常做的事就是这个，闲来无事时就发发呆，所以她一直尽力的来为自己找点事来做，不想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
可大多的时候，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没有乱糟糟，只是什么都没有。
“幸……姐姐，可以了。”
听到裴辞叫她，寇知幸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直盯着他，眼神中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有些呆呆的感觉。
“姐姐问你个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蹲在裴辞的跟前儿，拉着人家的手，开始问问题了。
寇知幸酝酿着说辞，在口中千回百转，想着怎么样说才会让他答应和自己一起生活，本来刚刚送走土地神之前，还说不想告诉裴辞事实，但将心比心，自己也知道失去母亲的痛苦。
可最令她痛心的是，当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一些什么消息，偌大的碧落，愣是没一个人走漏风声给她，几千张嘴，就跟哑巴了似的。
“你觉得我人怎么样？”寇知幸一手拉着他，一手指着自己。
“挺好。”裴辞有些羞赧，但自己明日就走了，现在坦白貌似也没什么，想到自己以后也就见不到这个姐姐，他心头虽有一些苦涩，却也认为自己已然算是幸运。
“那我问你，以后愿不愿意和姐姐生活在一起？”
“我要去找母亲的。”
“那，如果你一直找不到的话。”
“怎么会找不到？”
“就是，比如，就像，你娘亲能去天上做仙女，也许就特地把你托付给我，认为我能照顾好你，你和她也不用过苦日子了。”这下子可好，越解释越难懂。都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那就是死了。”自记事那几年起，村子里的人就不喜欢他，小孩也跟着一起欺负他，说他的父亲死了，他是个没爹的野孩子，可裴辞的母亲说的分明是爹去天上做神仙了。
简直和听村里爱吹牛的老大叔说的俗套话本情节一样。
“但一定是去过好日子了。”寇知幸没想到裴辞会说的这么明白，也没想到他会信自己说的话。
“就是，不用喝咸菜汤充饥，不用连着好几天不吃饭的好日子？”
这小子怎么怪会惹人心疼？她这几百年，看到的要不就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仙童或公子哥，要不就是懦弱胆小的无用之人。
可遇到裴辞的一天来，他带给她的感观完全不一样，是不用仙识也能感觉到的，让她相处着很舒服的感知。
“如果你以后跟着姐姐的话，也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不用愁吃喝用都这些。”可以过你口中的好日子的。
裴辞的母亲对他不算好，她是会偶尔给裴辞改善一下吃食，可也会在犯病的时候把他关进窖子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弄出来后又打又骂……
他娘精神总是恍惚，念叨他爹，没一会儿口中又骂，说的多了还会流眼泪，接下来又会打他。
寇知幸如果帮他洗澡的话，就会发现裴辞身上的陈年旧伤，最多的是抽伤，有很多的淤青，甚至还有新伤。
“幸姐姐，你有那么多的银子么？养的活你自己么？”裴辞虽然心里有不止一点点的开心，但也时刻担心寇知幸会不会被自己拖累。
“你娘把你托付给我，当然是相信我有能力把你照顾好。”
“我可以帮你洗碗，打扫房间，跑腿，劈柴，我都可以做，我还是有用的。”他并不想让寇知幸认为自己养着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
“你最大的用处就是陪着我。”
裴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迟疑了很久才问：“幸姐姐，我娘……她埋了没有？”
他来秦都镇的这一路上，碰见了许多死了没埋的人，白骨可见，腐臭味令人作呕，血还沾上他的鞋边。
“埋了，好好安葬着。”她见裴辞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并没有去疑问些什么，比如“你都不伤心么？”这些话，这是等于戳人痛处。
“好了，跟我去你房间看看，”寇知幸带他走进这个小内室，再往里面走，穿过小门院就是她的房间。
“之前没料到你会来，这房间就有些简陋了，你又是个男孩子，正好我明日也要去集市，阿裴跟我一起。”
“看，这是书桌，你以后练字看书都可以在这，光线又好……”
裴辞听她絮絮叨叨的介绍着房间，自己认认真真的听着，有可能没听进去多少，光顾着心里想事了。
“最后，都介绍完了，问问，阿裴，你愿意去私塾上学么？去学习很多的知识，就能做更有用的人。”
“能帮到幸姐姐你么？”
“肯定啊，都说了那样的话，你就能做有用的人，我肯定也会很开心。”
“那就可以。”
寇知幸笑眯了眼，捏了捏他的脸，“反正你跟着我，别的小孩有的你也要有，好了，我去洗澡了，你困的话就睡觉，还饿的话，就吃桌上的杏花糕，这个糕点可好吃了。”
寇知幸关门的时候还顺带伸了个大拇指来高度评价赞扬杏花糕。
她出去很久后，裴辞走到桌前捻起一块杏花糕，咬了一口，不算太甜，清清爽爽的，很细腻的味道。
可他的心里却是太甜，身上的伤好像也不是太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