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云翰的窘况,张承业父子俩对视一笑,林云翰这一家子,历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毕竟入赘了张家,那就是要分家产的。
还能当个蝼蚁对待,随意践踏,也就任由他们苟且活着,但是谁知道杀出了一个妖孽林策,不但连连让自己丢人,还让自己小儿子毁了前程,不除掉难消心头之恨。
唐知远沉默许久,终于出声说道:“林云翰盗窃张家金条三根,财物贵重,判杖责三十,流放一千里,五年内不得返回。”
张渊掩抑不住笑意,这回好了,只是小小手段,告他盗窃三根金条,便可流一千里,痛快了。而那些伙计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扯上官司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云翰收押,其他人等都退下吧。”唐知远挥了挥手,有些颓然。
另一边唐子霜奇怪地问林策:“你不是说有办法吗?怎么……”
林策看着春风得意的张承业父子,若有所思地笑道:“放心吧,好戏来了。”
张承业父子相视一笑,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在众人一脸轻松地准备走出大堂的时候,唐知远却猛地站起身,拿起惊堂木,重重地往公案上一拍。
“砰”一声,惊起满堂回响,紧接着便听到唐知远的一生断喝:“偷盗者也敢走?!跪下!”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唐知远唱的哪一出,但是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
他们其中一个人急忙惶恐地跪倒在地上,腿脚颤颤巍巍的不受控制,仔细一看,正是刚才说话的细碎胡子。
“绝了。”在场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生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即都将崇敬的目光投向唐知远,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先让人放松警惕,以为自己能够逍遥法外,然后在这一击惊堂木与大喝的配合下,对方自然来不及思考就做出了反应,不由得让人竖起大拇指。
而唐子霜则是将同样意味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少年,原以为对方不过有些才学,毕竟能够写出话本来,但也仅此而已,这些东西从来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这一个案子当中林策看问题的角度,以及对人性把控的程度都让带给她太多惊讶。
张承业最先反应过来,指着细碎胡子厉声说道:“万平,我们张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盗窃金条,而且还栽赃嫁祸?要不是明府明察秋毫就让你逍遥法外了。”
万平此时腿脚发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前一刻他还想着结束之后去倚翠楼喝两杯,下一刻他就跪在地上成了阶下囚,人生的魔幻程度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是你叫……”万平颤声出口,却被张承业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能认命般说道:“不错,是小的鬼迷心窍,偷了金条,等到账房搜查的时候塞进林云翰的包袱里,以逃避罪责。”
“狼心狗肺的东西,险些让我妹夫遭受牢狱之灾,传出去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我搞的鬼呢。”张承业说着一脚朝万平胸口踹去,万平摔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粗气。
张承业还想上去动手,但是被唐知远拦下了。
“万平盗窃钱财并栽赃嫁祸,两罪并罚,杖责五十,流一千里,十年内不得返回,林云翰无罪释放,退堂。”
张承业冷冷看了一眼林云翰,他发现方家父子简直就是他的克星,近日来,对付他们从来没有顺利过,真是越想越气,拂袖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了出去,张渊等人也急忙跟上。
衙役上前解开林云翰的镣铐,林云翰也准备往外面走,但是一抬头就见到了微笑冲自己招手的林策。
“爹。”林策喊了一声,同时也吸引了唐知远的目光,但是当他看过来时,却发现那里不只是林策一人,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在。
唐知远问道:“子霜,刚才那张纸条是你递过来的?”
“不是,是林策想的法子,托我帮忙转交而已。”
唐知远目瞪口呆,自己的女儿从小跟在身边,各种书籍、卷宗没少看,刚才那个破案的手法虽然惊才绝艳,但是如果发生在唐子霜身上,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偏偏却发生在林策这个外人眼中的庸才身上,这就令人吃惊了。
唐知远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张承业啊张承业,你们一家子绞尽脑汁要培养出读书人,结果却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错把璞玉当石头。”
更加吃惊的是林云翰,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会不知道吗?别说是断案了,就是放在家里的《春秋》让他读了五年也没读出个所以然来,一转头就被告诉自己的傻儿子是个断案能手,而且还救了自己的命,这换了谁都傻眼。
林策上去搀住林云翰,林云翰则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策儿,长大了。”
说罢冲着唐知远施了一礼:“多谢明府主持公道,不然林某真是在劫难逃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必多礼,若是令郎,我这名声怕是毁了。”唐知远想想刚才的情形,心有余悸,名声险些毁于一旦。
“明府言重了,林策不过误打误撞,还是多亏明府明察秋毫。”
林云翰淡然说道,自己也不是傻子,那种情况已经近乎证据确凿,也就是林策这一招回马枪出了奇效,否则这罪是逃不掉的了,自然怪不了唐知远。
林策轻声叹了一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策儿,不得胡言。”林云翰惊诧地看了一眼林策,低声说道。
“说得不错,当官不能为民做主,那便是失职,今天若不是令郎的计谋,本官就判了冤案了。”
说罢又面露惊奇:“只是以往听说令郎些许木讷,没想到两次相见,竟然是大智若愚,连孟昶的戒谕辞都有涉猎。”
林策也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见唐知远当真了,有些尴尬地笑道:“草民随口说说而已,县尊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做那种事。”
林云翰和唐知远再客套了几句,便提出告辞和林策一同出了衙门。
而唐知远却看着林策的身影出了神。
“爹,你在想什么呢?”唐子霜伸出手在唐知远面前晃了晃。
唐知远良久才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张渟剽窃的事情吗?原先我以为林策只不过是恰巧揭穿了张渟剽窃的事情,但是今天看来却没有那么简单。”
“说不定真是他瞬时将文章记了下来,再污蔑张渟,谁诚想真牵扯出了个廖顺。而且竟然能在方家忍受这么多年羞辱,小小年纪,才智心性都超乎常人。这样的人,若是能成朋友再好不过,成了敌人,那就难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