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一种欣赏,一种有节制的妄想,不只一个人。
新媳妇真漂亮的声音被场下轻声传播开。那种脸色——脂粉擦的恰到好处,细腻的粉嫩中闪着略微的光亮,主要是那双眼睛,微醺着,就已足够撩人心魄,别说全打开将是多么耀眼夺目。那两道眉毛与眼睛的距离又是那样合适,是自然清秀的状态,不是纹绣的。细细看还能看到轻盈的眼睫毛。那光滑适中的额头,那略有些圆嘟嘟的脸庞,挂着喜悦与幸福。那颀长的脖颈,那样挺拔、纤致的身形……男人的目光还会寻到她的胸,她的臀,她的大腿、小腿,及至她的脚踝,这样完整看来才是充实的美好形象。虽然是严冬时节,新娘子为满足猎奇观众的愿望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成为最美新人的骄傲换穿上轻柔的婚纱,在给自己作最完美的展演。
鲁义是默默真情感叹,为新人突出的容貌陶醉,然后欣喜地收回脸。他不会像俗人张口夸出来,但他会暗自比对看到过的其他美女。齐兰英算一个,方妍算一个,在上海地铁上看到过两个印象虽模糊了但确实感叹过。而此时这位新娘子绝对不差分毫,尤其此一时刻更是上升云端,鲁义便忍不住再去寻觅她的一颦一笑。
仪式只有半个小时,具体环节看了也就忘了,赶紧再从这份特别的欢愉中抽出身来,指挥宾客重新做回原来位置,然后号令开席,鞭炮再次响起,饭店服务员便鱼贯穿行、上菜,刚才混乱的局面安定下来。
乡村百姓还是更加重视酒席的质量,好烟、好酒、好席面将是离开后的谈资。现在男人们都不贪酒了,尊重自己也是尊重主人,吃饱喝好赶紧撤退。所以席散的也快。一桌散带动所有,鲁义刚才抓紧吃口饭,看人形骚动赶紧起身代主人送客,一边也是梳理秩序。普通客人先走,来时是坐饭店车的还是饭店送回去。而所谓新亲这回也是相互认过,杨忠夫妇以及最近亲属包括杨华郑重送出来。接着是新郎、新娘的年轻朋友,不舍得离开,还要继续闹一闹,鲁义也就不再管了,他等着把杨华、杨新兄弟送走就和杨忠一块回村里。而一对新人晚上直接回城里洞房。这儿的仪式就告一段落了。
新娘眼神中总有一份收敛,是少女的羞涩,是对未知世界的展望。这个世界不只有丈夫的蜕变,全新的家庭生活,更切实的社会生活,然后跟着整个社会的大潮流——是不由自主裹挟其中,或多或少都要受着影响。顺者,傲立潮头;逆者,不是简单的淘汰而是再抽搐地接受。新娘子的这份收敛是一种美。她本身就很美了,美中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开而未开之时最值得期待。
那一天瞬间过去六年,她已是一个五岁男孩的母亲,她已近三十岁,但是她身体里仍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从不曾觉得岁月冷酷,也不觉得三十岁的女人就要被社会淘汰,而是以为三十岁的女人更有魅力。她的眼神中总是绽放出异样的光,虽然照镜子也会疑惑些许细微皱纹的生出,也会有感伤,也愈加珍惜。她的皮肤具有天然紧致的特点,她感到骄傲。因为常常和潘阳一起,开阔了她的生活视野,也改变着她,蜕化着她,骨子里妖娆的一面被唤起。而女性从来不该只作含苞的花朵,全部释放开来才是完整的经历。她自觉正在这条路上,所以她根本没“老”。
冬天把女人包裹起来,把生活包裹起来,好玩的减少了许多,可是做梦再美也抓不住,尝不着,气得摔了被子,爬起来,精心修饰,没人欣赏就给自己看。从容,正好精雕细琢,精益求精,正好发挥并表现出最美的一面。虽然还不满意但心里其实已经美美哒,镜子中与她本来很不同了,那是模板的自己,那是理想化的木偶。但她并不喜欢木偶,她希望更风采一些,步出自己的樊笼。当然也害怕,害怕走出再走不回来。而这樊笼其实就是家,是必须要接受的宿命,是安定这两个简单的字。
她正想着并反复化解着矛盾,手机铃声响了,拿过来看是潘阳打来的,再听是约她一块滑雪。本来没什么兴趣——公园有一块雪场,有时带孩子玩去,但今天孩子没在家。不过总比独自窝在家里好,何况是跟潘阳在一起,还能接受她的一份快乐呢。她便穿上滑雪服等待潘阳的到来。坐上车却发现不是向公园方向,问道:“这是上哪啊?”“星湾。你以为去公园啊,哪是天使的领地,咱姐们能跟天使抢地盘吗?”
星湾原在城市之外,有一块漂亮的沙滩,每当夏日到来都会吸引人们洗浴、游玩,逐渐成为度假区,然后周围也建设了几个楼盘,吸引外地人也有本地人投资居住。沈璐到不曾向里面走走,到了冬天更是与它绝缘。
“今年星湾新建了人工雪场,供人游玩,你还不知道呢!真是OUT了!现在不比夏天人少。”潘阳再解释道。
到海边吹吹海风,观观海景当然好,但真的会人山人海吗?沈璐脑子里画了问号,便也更想去验证。
汽车开出市区,沿海大道愈发空旷。蓝天、白云、大海、礁石,平滑的公路、整齐的白线,这种兜风就很美妙了。然后到了城外城——夏时总是一心奔赴海滩倒没注意,星湾逐渐扩张着。居民区的规模俨然形成了,街道竟也设置了红绿灯,车停下来仰头看周围的大厦,潘阳说:“有钱人才会来这居住,真正的海景房,等明姐儿也弄一栋。”沈璐还击她:“去吧,干什么,咱还没老!”
车子再开动,到达浴场,夏时热闹的沙滩上果然铺了偌大的人工雪场,来玩的人虽没有潘阳说得夸张倒也是热火朝天,严冬不寂寞!
两人租了滑雪板,从堆起的雪山滑下,寒风中飞行尤为惬意。两人又在赛道上划了几圈,身子热起来便停下来休息,到场边喝热饮。
这时潘阳先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再指给沈璐看,沈璐吓了一跳,那分明是叔丈杨华。而令她尤为激动的不只是看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还有大人物身边带着一个年轻女子。叔丈身着端庄的毛呢大衣,旁边女子也裹着紧致滑雪服,正要到雪场中来,似乎正亲昵告别。沈璐注意看到那女子的侧影,很年轻,很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也很有几分清纯姿色,但是她脑海里还是产生了所谓龌龊的想法。所以害怕被叔丈发现,正不知怎样躲避,潘阳却大方走上前一边扬手招呼:“杨叔……”杨华的目光便投射过来,他并不记得潘阳,但一下看到了沈璐,却也没有表露丝毫的异样。潘阳已经到他身前,再道:“杨叔,您贵人多忘事,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潘阳,沈璐的闺蜜,以后可要您多多关照!”说着躬身递上名片。杨华接过名片,然后礼貌地和她握手,一边细细打量。潘阳是个美人,尤其爽朗的性格更叫人喜欢,于是由衷回道:“小潘啊,这回一定记住了。”沈璐硬着头皮早跟了过来,先羞涩喊一声:“叔!”叔叔却尤其大方,招呼刚才在身旁的女子小于过来并介绍:“我们局里新招聘的大学生,你们年轻,一块玩吧!”潘阳还要挑逗:“叔,您也不老,一块玩吧。”杨华还是保持矜持:“你们滑吧,我看着就好。”
小于便带头进了雪场,然后三个女人少不得要聊一聊。小于却也矜持,有礼貌,不主动发问也绝不多说一个字。于是三人又自然分出距离,潘阳便偷偷问沈璐:“你说她跟你叔丈会是什么关系?”“你想什么呢?关咱们事吗?都怪你,偷偷躲过去不就结了,害我都不知怎么说话!”“看你不想那块儿了,是你自己不单纯吧,人家就是上下级关系,一起玩又有什么不行?我还想有个上级这样关心我宠着我呢!”“别八卦了,赶紧滑一会赶紧走,你没看我多尴尬吗,然后回去就啥也看不见了。”“我偏不,我偏要看一看大人物都怎样应付这局面。”“不行,赶紧走,别说我跟你翻脸,我不能再让你害我了!”“别急吗,你这样走不是更让老叔疑心?听我的,自然一点,这样才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璐方才脑子很乱,现在倒也明白了。有什么呀,不管叔丈跟那女子有没有特殊关系,有什么呀,这社会都正常吗!人家都没有特意背人,自己又瞎猜什么。所以也想开了,转头寻叔丈还在场边看着,然后也发现对自己的目光。这目光中倒也没有厌恶,而是一样的关切。
三个女人又凑到一起,然后一起滑向场边守候她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