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义犯事了。他以前出过场打过架,也曾把人打惨,但都没进过派出所。认识派出所的人还是因为开麻将馆,为了方便获得信息,营业时也好把握尺度别找麻烦。可是却为一件小事被抓,他心里一万个“妈妈的”呼啸而过。
小茹和小琪瑞(现在上学了应该叫大名晓龙了)一块到街上溜达。虽然村子里车辆较少但是妈妈、姥姥、姥爷还不曾放任小茹自己出去。只是这天齐雅茹突然有事就托付给齐兰英,而齐兰英看着小茹和儿子一块玩得高兴就放松了警惕,两个孩子玩着玩着溜出了麻将馆,然后也不敢走大道,只顺了南道走。晓龙上学后已会自己找同学玩,鲁小茹一下子独立面对明亮世界充满好奇不愿回去催着再走远些,蒋晓龙便顺从她,一直到了村里出名的狡性人李寡妇家门口——当年就是由于李寡妇的阻拦这条水泥路没有铺成。
李寡妇是精明过度的人,生的儿子却有些缺心眼——就是智商低些。好在面相随了妈妈,浓眉大眼,地阁方圆的;里子却随了死去的爹,楞,和生人说话三、五句挑不出毛病,第六句就合不到辙了。干活没巧劲,却知道耍滑——这点还不如下井被砸死的爹呢。也二十好几了,总得找个事干,李寡妇求人靠往叫他试过几样,可是干不了几天都被遣返回来。到底是鲁义将就他,留他在包工队打零工,工资也一分不少他的。
李寡妇自然心存感激,看到小茹到家门口玩,就热情出外招呼,还想带到屋里。小茹和晓龙不认识她当然不进去,李寡妇再摘了树上枣子给他们吃。小茹自小被教育不能拿别人东西,所以又摆手拒绝。李寡妇还觉得她童声可爱,没生气,便把枣子都往晓龙手里塞。偏偏晓龙犯了犟脾气,使劲甩手,一边说:“我们不要别人的东西!”枣子都散落到地上了,李寡妇脸色就挂不住了,数落道:“小王八羔子,老娘的好心当驴肝肺了,不要就不要呗,干嘛扬啊!”小茹听她说“王八羔子”知道不是好话就曲了鼻子。晓龙更是回骂道:“老巫婆!”喜欢骂人的李寡妇反倒听不得别人骂她,伸手就轻拍了晓龙脑袋一下,还继续数落:“小小年纪怎么学会骂人,真是有人生没人教育!”她心底早不服气蒋清泉、齐兰英两口子,所以先前骂的“小王八羔子”也是有所指的。
晓龙更加恨得歪起脖子觑她,反而是小茹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拉他走一面说:“回家告诉我爸、你妈去!”
两个小孩走了,李寡妇也没想后来会发生什么事,还以为惹自己有点不痛快——本来想讨个巧却扎了针,而这小针还要往深里扎。
小茹和晓龙回到麻将馆时齐兰英正着急呢,把刚才一伙麻将也搅黄了刚要出去找。她可知道小茹在鲁义心中分量,若出半点差错她可承担不起。转头看见孩子们都回来了,毫发无损,心头大石头落地,当真拍手笑了,问:“你俩上哪玩了?”然后才注意到俩孩子都噘着嘴、蹙着眉,两副伤心模样,再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就是有两颗大枣树那家老太婆骂哥哥一的。”鲁小茹先告起状来。
齐兰英马上想到了李寡妇,随即也顾虑那是不好惹的主,一边下意识问儿子:“她骂你什么了?”
两个小孩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按理齐兰英的火气就应该消一些。但是有鲁小茹一块的缘故她心里的火气反升腾起来。而且她齐兰英也不是当年的齐兰英了,不想再被村里异样眼光翻着看,所以就应该翻过那座邪山。
她心里主意定了,单等鲁义到来,领着小茹小手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把你家小茹带好,让她受委屈了!”
鲁义先纳闷齐兰英怎么说这话,再看闺女小脸果然阴着一层不高兴。
“怎么回事?”鲁义要问清楚了。
“晓龙带小茹到外面玩,到了陈闯家门口,被李寡妇骂了。也怪我没看住叫他们跑了出去。然后我也没问清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回来就一直噘着嘴。要不你问吧,要怪就怪我!”
齐兰英明着往自己身上揽,实际是添油加醋。
“多大点事!”鲁义本来放下了,可是小茹见爸爸不当回事突然甩开他的手,不满意地投去愤恨的泪光。鲁义这下受不了了,厉声向齐兰英令道:“看着点!”就自己出去了。
他不晓得齐兰英的挑拨吗?他的智商没这么低。所以也不全是急中丧志。齐兰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能说比齐雅茹重要,但是另一种情感寄托,或许可用方妍提到的蓝颜知己相比。齐兰英让他去冲,他就应该去冲。
蒋清泉急忙追出来,再要拉住他,同时劝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因为小孩子,李寡妇那人又是有名的不吃亏,你这样去别一下说激了!”
他骨子里隐忍,所以愿意为了安定做些其他方面的牺牲。
“哥就是去摘那根刺,你别管!”鲁义既然去蒋清泉当然拉不住只好闭嘴随着走,这也是他的优点,不磨磨唧唧,不惹事倒也不怕事,且勇于承担后果。
鲁义把刚才话说出来心里也换一份轻松,他确实有更大的目的,他想让村子变得更好,就要扫过李寡妇这样死守个人利益的障碍。
两人来到李寡妇家门前,屋里陈闯下班回来正跟妈妈一起吃饭,抬眼扫到撂下碗筷迎出来,提前招呼:“义哥、泉哥你们来的正好,一块吃饭吧,我去买酒!”
李寡妇在后面可看出点问题,阴声阳气接道:“大儿子,先别买酒。你得先问清楚人家是寻衅还是滋事呢?”
陈闯的智商可就听不懂妈妈的话意了,所以就杵在原地问也不是动也不是。
“也不是寻衅也不是滋事,”鲁义走这一路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有些话想跟嫂子唠唠。”
“唠呗!是进屋还是就在外边说?”李寡妇可不怕事,不然寡居多年气也气死了。
“就在外边说吧,没有背人的话。”鲁义当然懂得进屋就被动了,这光天化日之下预防一些阴招,“嫂子,我对闯儿够意思吧?”
他想先打出感情牌。
“什么够不够意思,他给你干活,每天灰头土脸的,是啊我儿笨,干不上俏活,你付给他工钱,天经地义,我也用不着感谢你八辈祖宗吧!”
听她这么说显然不上线,再早可是求着鲁义接纳和照顾。现在到场儿上,李寡妇可不想丢了气势。
“好,”鲁义摇头嗤笑一声,再说,“那咱就直接说今天的事,我们两个孩子到家门口怎么就讨了您的厌,还骂上了?不有那句老话吗,看父敬子,您骂孩子不是打大人的脸吗?我想问一声我鲁义怎么就惹到嫂子了?”
“你别嫂子嫂子叫了,你大哥若在你们也敢这么虎虎山山杀过来!我就跟你先讲今天的事,我本是想孝敬你,才给孩子枣子吃。你可以问问这周围谁能白得我东西,我李寡妇可是会看眉眼高低的。但是两个孩子有教养不要,我可没骂他们。多大点事啊,两个大老爷们还堵到我寡妇门口兴师问罪。让大伙都听听,现在鲁义是多么霸道!”
现在她像全抓住理了。而门外属实围了些人,要看这场戏如何进行下去。
这时齐兰英刚好赶过来——齐雅茹做完自己的事赶忙来取孩子,齐兰英就把晓龙也交给她然后自己赶过来助阵,刚好接过话来:“我说李婶,我知道你喜欢孩子,可是你们老辈儿骂的方式——现在孩子都有自尊心了——就不对了,我们也不能说别的,以后注意些就行了!”
齐兰英这么说李寡妇哪接受得了,她寡居多年,又是很有些姿色的,跟村里一些老辈名人也是有些不需说清楚关系的,所以更瞧不起齐兰英,以为有家有口的还招什么风!于是声色俱厉吼道:“是谁跟我说话呢?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这村里谁不知道谁呀,还有脸教训别人!我骂了,我就骂你家孩子小王八羔子,我骂得不对吗?”
这可就过分了,齐兰英就要冲上去撕捋,蒋清泉急忙把她抱住,鲁义也示意她退后,然后凛然道:“李嫂子真是对我们有意见,我明白了!陈闯,明天到队里把工钱结了,我保证不克扣半分,然后咱们大道一边。我鲁义名人不做暗事,今天事记下了,咱们长了见!”
说罢转身同时招呼清泉两口子一起走。
李寡妇心里也不是滋味,最初是好心换来的却是决绝。但是她的嘴就像猪刚子一样硬,咬牙再说道:“什么意思,蝎虎谁呢?蝎虎我李月寡妇扯业,我真就不怕!怎么我们家闯儿白吃你们的了,他是给你们扛活每天累死累活,说一声就打发了?太不把我们当人了,都别走!”
鲁义迟疑一下,还是向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