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言掌柜,此番多谢。”
宁昀接过酒坛,点头致谢。
似乎担不起这句谢,老言紧忙摆手:“宁公子您可别,这不是折煞老头子我吗。”
老言脸上的褶子平缓下来,神情严肃许多。
见他左顾右盼,犹犹豫豫。
宁昀置好酒杯,说道:“说吧,没有外人,不必避讳。”
“宁公子,您让我查的都有了眉目,皇帝陛下二十年没有出宫,果真是经那次刀山一战后,受了不轻的伤。还有就是,栖霞峰峰主,出山了。”
“嗯。”
宁昀点头,未有讶异表现,显然早有预想,接着给老言也倒了杯酒。
这个无门无派,从自己还是藏剑山一名小小弟子便跟在自己身边的老言,与他关系极好。
最重要的是,老言这个人很重情谊,他认定的人,要跟一辈子,只是这一生太过平庸了些。
即使再平庸,勤修苦练一甲子,如今也是六段剑,在外人眼中望而怯步。
届时,请君来再也没人敢对这位衣衫朴素的老言不敬,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他空手接下五段剑师的白刃,实力该有多恐怖?
让他们想不通的是,为何总有那么一两个高人,总是故作寒酸。
就连之前的店小二招呼客人时,也忍不住向此间瞟来,端着茶碗的手颤颤巍巍。
李杜更加坐实先前猜想,原来昀哥儿坐在府中便能了解天下事,靠的都是这位言先生。
没想到言先生那座小小的酒馆,还是个情报冢。
白先生、言先生这两位手眼通天之人,都与宁昀有私交,这便越发让人对宁昀敬佩,仿佛天地间无他不能做的事。
“从小就经常到言掌柜那做客,总是掌柜掌柜的叫,便很好奇你到底叫什么啊?”
童谣的关注点向来与常人不同,就比如问秀秀的秀是不是绣花的秀,总能想到奇奇怪怪地问题。
经他这么一问,就连宁昀也来了兴趣,从几十年前开始叫他小言,到现在叫他老言,还当真不知其名。
言掌柜蓬松的头发随着他憨笑摇摇晃晃,所幸没有泥垢,仿佛湿地里自由生长的细弱乱草:“不瞒各位,我本名叫言之,以前总被人调侃言之有理、言之凿凿,索性就把之去了,单字一个言。”
宁昀不忍嗤笑:“还是老言好听些。”
“宁公子,如若无他事,我便先告辞,我这一身粗装鄙服,的确染脏了这家华贵的店,影响到别人生意,不妥。”
“这本书你留着,对你多少有些用处。”
宁昀搓搓手心,像变戏法般,一本剑谱出现手中。
老言接过剑谱,眼角微微湿润,他未曾想过,在残阳暮年,油尽灯枯,还能得到这本晚云收,有生之年还能突破六段剑,怎不激动?
他踌躇良久,最终在原地深鞠一躬,佝偻的后背微微驼起,让人觉得心酸。
宁昀紧忙扶住他的胳膊,若在前世,他断然不会在意这些礼数,那是因为高高在上久了,随之,将这些当做习惯。
可如今跌落凡尘二十载,他食尽人间烟火,受过人间百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便觉得这样一个老人,给自己行礼,太过沉重。
不足百年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这才有无数人不甘老死踏上修仙的道路,即使飘渺无望。
甚至让人怀疑到底有无仙人,就连曾经的刀圣,也陨落在仙途的雷劫之下。
却没有人望而生畏,因为这世上真的存在过仙,符箓之仙抱朴子,煅兵之圣徐夫子,便是两个最完美的例子。
……
高傲的青虎被磨灭的毫无狠戾气息,丧失异兽之尊,前膝跪地,低头迎接迎面走来的贵人。
宇文叵棘面目冷峻,身周散发着一种皇室独有的无上气质,仿若天地间所有事物见到他都要屈膝。
他踩着青虎的肩胛,登上后面的车厢,将帘子放下,沉声道:“走,去舅舅家。”
他的母妃王苓便是王玄山的胞妹,而且他这位舅舅也不是个俗人,值得他前去拜访。
林穆御剑而行,在前方引路,青虎车的速度并不比他慢多少。
一前一后肆无忌惮的驰骋,只因为他们没什么可忌惮的,一个被陛下无比器重的三皇子,放在任何地方都有足够嚣张的权利。
凯风自南,路人惊骇的看向一剑一车余下的影子,莫不感慨,他乘风而来,逆风而行。
林穆在外候命,宇文叵棘就这样走进王府,没有如潮的仆人朝拜归迎,甚至连扫落叶的仆人不曾抬头看他一眼。
这不是宇文叵棘第一次来了,第一次来时,那个看见他惊愕到尖叫的仆人坟头草都一米高。
忽闻练剑声从侧院响起,那是王景泽所居处,他放浪形骸大笑走去:“都说表弟纨绔不思进取,不曾想还有这般用功的时候。”
闻声便识人,王景泽这一生,只认这个表哥为努力的目标,并不奢望能超越他,而是努力接近他。
王景泽单手收剑,作揖道:“表哥每次来都悄无声息,下次提前告诉表弟,也好给您刷一些实打实的招式,而不是这些花架子。”
自上次王景泽被宁昀挫败后,再未出府,一直在府中苦习剑法。
“舅舅那么厉害,若是你剑道真的疏忽,可真就把他老脸都丢尽了。”
宇文叵棘想了想,伸手向前方空气中一抓,银枪赫然被他抓在手中:“恰好今日来了兴致,不如就陪表弟过两招。”
说罢也不给王景泽喘息时间,银枪挟裹罡风如游龙强袭而来,王景泽瞳孔巨缩,以生平最快的反应横剑胸前,险之又险。
“不错嘛,再来!”
宇文叵棘银枪迅疾回撤,于腰间回旋,扬花一挑,回马再一枪。
他所控制的力道刚刚好,在王景泽最极限的接受范围,这样虽说无比辛苦,但最能锻炼一个人,各方面。
在世人眼里,宫中那位三皇子天赋绝伦,仅仅二十四岁的年纪,功力便达到五段,当年剑仙五段时,也要比他大上一岁吧。
却没人知道,宇文叵棘每天都在以这种挑战极限的方式修炼。
能对自己下狠手甚至是死手的人,千万不要试图去招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