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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徐宁妙计取贼寇 红娘误人自啼哭

次日,徐宁忽然到厢房找到红娘:“今日带你出去玩玩。”

红娘坐在床上,冷哼道:“你会有那么好心?”红娘扭过去身子,想起这几日受的委屈,悲从中来,恶声道:“你杀了我七叔,我跟你不共戴天。”

“你七叔那么好的武功,怎么可能死?”徐宁走到床前,拉来一把凳子坐上去,“我只是轻轻地砍了一刀,怎么可能会死?”

红娘怒哼一声,身子扭正,道:“你抓了我我认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皱一下眉不是一条好汉,不需要你假惺惺装好人,你这副嘴脸看的我恶心!”

徐宁笑了一下,道:“都说山东儿女多奇志,想不到你一个个小小的女娃也这么有骨气!”

“哼!”红娘没有搭理他。

徐宁站起来,道:“跟你说了,不会为难你,就是让你在这里住几天,时间到了我自然就把你送回去。”说完他伸手拉住红娘的小手,往外走。

红娘猝不及防。当时男女之防大于天,徐宁突然的举动让她脸红心跳。跟杨虎两个人几乎青梅竹马,但也没这么亲密过,顶多不过是一起说说话而已。男女之防是从小就深深地刻在她脑子里的,所以才会被徐宁的举动吓一跳。

出了徐府,徐宁还是没松开。红娘一边走一边挣扎,但徐宁好像忘记这事似的,一边给她介绍宁海的风土人情:“你瞧,这条街叫军户街,现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是军户。你们家里是马户吧?我记得马政主要就是在你们那一带。”

“现在才刚三月出头啊。你瞧这里的花都已经盛开,那个白的嘛,叫白玉兰,这个黄的,叫迎春花,瞧见没,就那儿的那一株,河边上,真漂亮啊,要是能画下来就好。”

“诗书上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你知道这一句妙在哪里么?妙就妙在烟花二字上。江南的春天,真的是太漂亮了,你瞧那边的满天星,还有这儿的,桃花。”

徐宁拉着红娘往前跑,到了桃树下,道:“桃花其实才是最漂亮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徐宁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伸手折下一朵桃花,插在红娘的头发上,道:“真美呀。”

红娘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徐宁。此时徐宁虽然已经松开她的手,她却也没想着跑,双手扭在一起,非常紧张。

徐宁柔声道:“别紧张。我只是带你出来玩玩儿。你应该很少来江南这边玩吧。”

“嗯。”红娘的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低着头转了个方向,假装欣赏犹如一片霞云的桃花。这桃花不知道是谁种在路边,临着河水。初春时节,冰水初融,春风中略微带着一点寒意。

“走,我带你去栈桥上看看。”所谓的栈桥,其是只是海湾旁边的一个长桥。据说是某位前朝的官员修建,这里的人都称为官桥,不过时移世易,那些人都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座栈桥,成了宁海唯一的旅游景点儿。

栈桥游人不多,两人沿着栈桥走了一个来回,坐在旁边的一个茶肆里,喝茶听海。中午,徐宁带着她去吃了宁海特产,牡蛎与泥螺。徐宁道:“这东西据说五月与八月的最好,你来的不巧,下次你选对时候来,我请你吃。”

红娘心扉渐渐打开,逐渐的也忘记自己其实身陷囹圄,真当做是来放风郊游来的,一路上渐渐笑声多起来,只是徐宁有个毛病,一到人多的地方便牵起她的手,让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人少的地方反倒是相敬如宾。

两人在宁海逛了整整一天时间,晚上回到徐府,徐宁请红娘一起用餐。周绾绾、刘溪桥也都在。徐宁在后院凉亭中设餐,四人团坐,命人青梅煮酒,喝了两杯,徐宁笑道:“这几日红娘受委屈了,明日你便可自行离去。”

红娘闻言一滞,今天玩的太过忘乎所以,直到现在才想起自己身份。她放下筷子道:“好,那明日你不许派人跟踪我。”

“怎么会?今日就算是壮行酒吧,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红娘闻言冷淡,道:“最好你别落我手里,否则我定百倍折辱你。”

“哈哈,放心,我一向都非常谨慎,不会落在你手里。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我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齐老爷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瞧你年纪也不过跟我差不多,偏偏说话老气横秋,好似你活了两辈子似的。”

徐宁摇摇头苦笑,道:“你还真说对了。”

“寨子里那么多人,怎么会还不如你?”

“不是说不如我。而是因为你们没看到问题的本质。山东人民是很苦,但是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红娘道:“怎么没有,废除马政就行!”

徐宁摇摇头,“我不跟你抬杠。你现在年纪也小,看不到也属正常。山东的问题不是马政。朝廷的马政确实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但如果废除马政,蒙古人顷刻之间便能南下,到时,大明朝该怎么办?所以,即便是你们真的成了,也没有合理的解决办法,依旧会走到这条老路上,只不过,可能会换一个地方,换一户人家罢了。”

红娘闻言大怒:“你胡说!七叔说了,当今残暴,各地贪官污吏横行,草菅人命。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嗯,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徐宁举杯道:“今日给你送行,不说别的。你们的路,可能我没办法改变,但相信我,将来一定会更好。”

言罢,徐宁一饮而尽。这顿饭吃到掌灯时分,方才散去,原本围在红娘房间附近的暗哨,全都撤了。入了夜,红娘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不大痛快。

闭上眼脑子里总是想起徐宁说的话:“你们没有解决办法,还是会走到老路上来。”这句很打动她的心,从小她就目睹过多的生离死别,人间惨状。所以她才对七叔他们的话深信不疑,但徐宁只用了一句话,就击碎她的幻想,是啊,该怎么办呢?

废除一个暴政自然很简单,可是那么容易能废除么?

她迷茫了,七叔他们总是在说朝廷如何如何残暴,却从来没说过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呢?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觉得徐宁应该知道这个办法,只是他不说。想要套出来,那也就难了。

到了子时,她还是睡不着,想想这几天的经历,犹如做梦一样。不知不觉她就起了身,披上衣服,走到庭院中,果然房子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监视她。此时月光如水,桃花灼灼。

她被桃花吸引,走到树下,仰头看着。一直看了半晌,感觉身上有点寒凉这才回去,回去之后她便决定离开这里,去找七叔,她穿好衣服,直接就出去了。院子里果然没有一个人把守,出了徐府,她拔腿狂奔。

次日一大早,徐宁刚刚起身,门子便回报说张师爷来了。徐宁匆匆洗漱完毕,赶到客厅,张师爷见到他立刻说道:“你猜对了。昨日据安排的探子回报,红娘进了老虎滩。”

张师爷口中的老虎滩,其实就是贫民区。徐宁笑了笑,道:“那基本可以断定,最起码崔敬亭是在老虎滩。”

“嗯,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把老虎滩守着,让他们自己出来。”

张师爷皱眉,因为老虎滩那边的贫民区不是一个小地方,他们没能力守住。其实上官仪的意思是,派人直接进去搜捕。被张文宗阻止了。因为张文宗最清楚,当初已经派衙门里的人去那儿搜查过,一无所获,如今再去,结果也不会变好。他们还是找不到人。

“这……”

“昨天我在街上,带着一个女孩儿,你看到了么?”徐宁笑着说道。

张师爷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疑惑地抬眼瞟了一下徐宁,这会儿正在说正事,你扯这个干嘛?但又不得不回答,于是敷衍道:“看到了。”

“那是崔敬亭的侄女。”

张师爷登时瞪大眼睛,细细思索一番,哈哈大笑:“我明白了。这就赶紧去布置。”

“要不动声色,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否则一切都落空。”

张师爷道:“明白。”

待张师爷走了之后,徐宁忽然急命家丁准备几天干粮,以及两壶水。周绾绾此时也起了身,见他慌慌张张地,连忙问道:“怎么了?”

徐宁道:“已经发现了崔敬亭的踪迹,我估计也就是在这两天,他们就要有所行动。单靠县衙那边的人,不大可靠。对了,你再去命人通知一下李铁柱他们几个,让他们在北大桥那边等着我,吩咐他们每个人都带上两天的干粮。”

周绾绾蹙眉道:“你要远行么?”

“不用,顶多只是两天。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另外不要对外人说我不在,就说我在照顾王守仁,任何人都不见。”

吩咐好后,徐宁便立刻出发,到达北大桥的时候,其他几个人也都到了。比如薛师道、吴承宏等,见了徐宁,一齐问好,徐宁道:“现在,我们要执行一个任务,这个任务至少需要我们两天的时间,不能跟外界有任何联系。你们若是有谁不想做,现在立刻提出来,否则到达现场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这是要出门,没想到是这么个事情,沉默半晌,李铁柱道:“反正我是跟着你了,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行。你们呢?”

有人表了态,其他的人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于是纷纷表示可以。看人员整齐,徐宁便带着他们出发。他们并没有从大道上靠近贫民区,而是从沙滩上绕了过去。

“现在,退出也晚了,我先分组。”算上徐宁一共十一个人,分了四组,徐宁自己跟一个小兵叫丘道乙的人在一起,另外其他每组都是三人。分配完毕,徐宁把三个带头的叫过来,拿出三根烟花道:“发现问题就及时通报。”

“还有,你们要记住!这次不是演习,我们所面对的,很大概率是山东活阎罗崔敬亭,他功夫高强,而且十分残忍,想必你们也都听说,所以见到他之后,千万不要动手,每个人都有画像吧?看准之后立刻通报消息,其他人看到消息之后,立刻赶过去,共同下手。”

众人一听不由凛然,原来是捉拿崔敬亭,这要真是捉住,那可是大功一件。

徐宁把每个人需要藏匿的地点分配好。因为他们人太少,所以只能藏匿关键位置上,其他地方则有衙门里的人把守。

“最后还有一点,如果谁不听话,可以立刻斩杀!这是命令!”

薛师道不解,道:“斩杀?这是不是太过了?”

“这是战场,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有可能造成前功尽弃,甚至可能会带来惨烈的死亡,所以,为了不害死你的兄弟,也为了不害死自己,杀掉,出了事我担着。”徐宁说的斩钉截铁,根本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众人只能领诺,带着人悄悄地靠近贫民区。

整整一个下午,谁都没有动过。徐宁最担心的,就是这些队员不大听话,但他也被逼无奈,只能用这些人,其他人更加信不过。唉,还是得有一支自己的力量啊,徐宁如此想到,他准备这件事过去之后,立刻亲自组织一些人马。

入了夜,空气还是有点冷。跟在徐宁身后的丘道乙已经冻得牙齿直打颤。徐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些稻草,你盖身上。”

两个人埋伏在房顶,幸好这里还避风,否则会更冷。

丘道乙道:“不用。我能顶得住。”

徐宁一直盯着前方路口,没吭声,入夜之后,看不大清楚,所以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前半夜一直都没动静,到了子时,两个人都困得睁不开眼,这时,突然东南方向的天空上多出了一朵烟花。

“走!”徐宁精神一振,亢奋起来,布局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刻。他跳下房子,飞快地往东南方向奔去:那是吴承宏带着人埋伏。当他抵达的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徐宁呆呆地看着,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方这里许多人打着火把在打架,有些是官差,有些则是海盗,崔敬亭带着红娘跟杨虎两个人,浴血奋战。

“怎么回事?”

徐宁并没有直接入场,他得先搞清楚状况,这三方人马来回混战,分不清谁跟谁是一伙的。

吴承宏嘿嘿笑道:“徐总旗你真是神了。俺正在这里打盹儿,忽然听到东边有动静,俺就想这么大晚上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肯定就是总旗你说的什么活阎罗。我正寻思着怎么才能弄清楚,谁知道不远处埋伏的有衙役,他们先蹿了出来。还打起火把,俺们一看,果然是崔敬亭,嘿嘿还有齐老爷,不过总旗你没下令,俺也不敢上前,要不然早就把他们劈成碎片。”

吴承宏说着还挥舞一下斧子。

徐宁从他的话里只听出一个大概,不过最关键的信息已经得到:齐老爷也在这里。这让徐宁大大松口气,这时,薛师道与李铁柱两人也带着人马赶过来。

“上!齐老爷也在这里,主要目的是抓住齐老爷!”徐宁简单吩咐,人便冲了上去,这里的衙役大约有十几个人,别看他们人多,但真不顶事,别说打不过活阎罗,就连那些海盗都打不过,要不是那些海盗被崔敬亭牵制,他们早就被冲散。

徐宁闪身加入战团,立刻大声喊道:“七叔,你已经成功把他们引过来,快快退下,大批人马立刻就到。”徐宁的话声音很大,全场都听到了,忽然见那海盗群中有一个大喊道:“好你个崔敬亭,我还当你是个汉子,原来也是朝廷鹰犬,哈哈,算我看错人了,给我杀,这老狗身上有伤!”

这么一喊,十几个海盗只留下两三个对付那些衙役,其他人全都朝着崔敬亭三人赶过去。

崔敬亭力挡两刀,抬脚踹翻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下,全仗着杨虎与红娘两个人支撑。崔敬亭以刀拄地,朗声道:“好你个徐宁,倒是我小看了你,想我活阎罗一世英明,竟然败在你的小沟里翻了船,好好好,果然少年英豪!”

杨虎拼命斩死一个人,怒道:“好你个徐宁,设计陷害七叔,吃我一刀。”

说完他竟然丢下崔敬亭,高高跃起,那刀裹着万钧之力,狠狠劈下。徐宁横刀在头顶,死死架住他的攻击。

呛——两刀相击,迸发出火星。

两人俱都手臂一震,退后两步。徐宁挽个刀花,抡起刀来狠狠地朝着杨虎劈下去。两人你来我往地斗起来。按说杨虎比徐宁要逊色不少,但他是含愤出招,每一刀劈下去,恨不能将徐宁劈成两半儿。

徐宁暗自纳闷,自己不过是伤了七叔而已,至于这么大仇恨么?这个时候难道他们不是要先逃走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大声喊道:“务必活捉德成!他勾结海盗,刺杀朝廷大员之子,罪大恶极,罪不容诛!谁能捉到他,赏银百两!”

众人一听轰然应好,现在形势更乱。

抽空徐宁观察一下,自己那几个兄弟加入后,立刻成了一股有生力量,本来那两三个海盗足以应付十几个衙役,但吴承宏率先杀过去,犹如一尊天神似的,抡起斧子砍死一个,血花四溅,登时把那两三个海盗吓住。

接着薛师道等人加入,形势更是一边倒,但这个时候他们想要逃走已经晚了,被那几个兄弟拦住,一刀一个全都结果了。

徐宁方才大喊赏银百两,李铁柱他们几个立刻意会,让那些衙役去追,他们则在这里帮徐宁。

这一伙海盗本来跟崔敬亭杀得有来有回,此时腹背受敌,完全抵挡不住,不一会儿颓势尽显,被李铁柱一刀捅死一个,他们的心态彻底崩溃。

徐宁与杨虎战成一团,起初杨虎气势十足,但很快他就撑不住,力气渐渐小下来。趁着他一个不注意,徐宁突然一个侧身,一拳击中他的胫动脉。杨虎登时倒在地上。

“拿下!”李铁柱伸手摸出一团绳子,将杨虎捆起来丢到一边。

“虎哥!”红娘尖叫一声,恶声道:“徐宁,你不得好死!”

徐宁道:“都莫伤了红娘。”

那群海盗渐渐萌生去意。徐宁急忙加入战斗,众人合伙,杀死了五六个海盗,其他的都跑了,这时徐宁也顾不上那些海盗,自然有附近的衙役们去抓。他已经被崔敬亭缠住。

但崔敬亭已经战了大半夜,再加上身上有伤,哪里能挡得住这么多人的攻击?不到片刻功夫,便被徐宁拿下。红娘最后才被徐宁放倒,不等她起身,一把刀就架到她的脖子里。红娘破口大骂不止。

这时,张师爷终于赶过来,见了徐宁大声道:“徐总旗,怎么样?抓到了几个?”

“一共三个。齐老爷已经让你手下的兄弟们去抓。”

张师爷大喜,连忙过去一看,正是崔敬亭三人。他抚掌大笑,道:“徐总旗这次又立下大功一件啊。”

徐宁微微一笑,道:“仰仗知县大人布置的好。”

张师爷拈须一笑,也不点破,道:“得正好将几人先押解回去,待次日再做理会。”

“师爷小心一些,这几几个人的功夫都很高深。”徐宁说道。

张师爷道:“徐总旗放心。江洋大盗我也算是有点心得。”

徐宁拱手作别,这里已经没他们的事,所以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红娘被拖上囚车仍旧大骂不止,后来徐宁听说,红娘又哭了起来,不过这都是后话。

张师爷兴高采烈地先命人将人送回大狱,又增派人手看守,只待来日押解进京,听候圣裁。

齐老爷最后被一个衙役在柴房发现,同样押解进了大牢之中,上官仪兴奋地当夜摆酒款待众多衙役,自然不用再提。

崔敬亭自知难逃一死,倒也光棍起来,在牢里安心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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