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耳中听到从窗口传来的一阵阵拳风以及击打木人的声音,李尤睁开眼睛,知道是父亲已经起来晨练了。
迅速穿衣起床,一番洗漱之后,李尤穿着简单的背心长裤,也下楼活动身体。
走到屋前的平地上,父亲李志忠正在打着家传的八极拳。只见李父动如崩弓,发若炸雷,八极硬架的一招一式被李父打的得松而不懈,快而不僵,真正是身如弓,拳似箭。
作为一名历史系学生,李尤曾经对自己的家世做过一定的考据,并且将整个过程与结果写作了自己的假期实践作业。
据李父口述,李家祖上来自河北沧州罗疃村。河北沧州自明清两代起民间就有尚武的风气,到了清末民国时更是名扬海内外,成为闻名的武术之乡。走出过许多武术名家,如“神力千斤”王子平,神枪李书平,八极拳师霍殿阁等等。
下辖的罗疃村是八极拳的发源地之一,出过李大忠、张景星等八极名家。民国八极大家神枪李书文正是出自二人门下。
而据李尤考证,他家祖上大概是四代以前,为避战乱而从河北迁徙到沪城,在这东海之滨的渔村中安顿下来,直至传到他父子这一代。
而在河北沧州罗疃村的家世,详细已经不可考,只是知道自家传的拳术传自八極名家李大忠独子李贵章。
当初李尤出于考据家世的原因,还专程赶到河北,找到了罗疃村李家,试图寻根溯源,但结果不如人意。四代人,足足一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当时的老人都已经故去。
最终李尤只是调查到当年神枪李贵章收徒三十余人,其中半数本村人,李姓只占三个。在这三人中确有一人携家小迁居南方,并且此人颇受李贵章器重,一身八极拳硬架和李家祖传贴身靠已经深得真传。
至此,李尤结合自家经历,基本可以断定这家李姓就是他老李家的渊源所在。但是这家人在河北本家的血脉却在这一百多年间早已断绝,这使得李尤对自己家世的考据之旅不得不告一段落。
抛开当年的假期作业不谈,李尤开始热身,先是练了一遍八极拳架。
八极架,系八极拳的基础功夫,也是八极拳的重要组成部分。统计27势,每势均有独立招式,招式不同练法也各异。势与势间,勾挂连环,变化巧妙,莫可预测。
八极拳著名的八大招如:“阎王三点手”,“猛虎硬爬山”等绝招其实就暗隐在八极架中。只要八极架练得纯熟精深,再经师傅稍一点拨、拆解和试手,八极拳中的八大招自然掌握。
但是另一方面,八极拳架也是典型的易学难精。尤其在入门上,八极拳入门极快,俗话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一年打死人”。
恰是因为八极拳入门方便易学,稍经点拨就能学会一些杀招,初学者往往容易失手伤人。但要想将八极拳练得再上一个层次,真正达到收发由心,登堂入室乃至宗师水准,没得几十年水磨功夫和相当的悟性是不可能的。
李尤从六岁开始随父亲李志忠习练八极拳,至今已经快二十年,先后学会了八极架,金刚八势,六大开,八大招,贴身靠、六合大枪以及辅助八极拳刚柔相济的大小劈挂掌。
遗憾的是,逐渐长大的李尤因为学业工作的原因,难免在武艺上有所松懈,至今只是在李父的要求下,每日至少习练一个小时的八极架和金刚八势。
至于各类影视剧中八极拳著名的八大招,李尤很早就在李父的教授下,掌握了各种发力和招式的精要。遗憾的是,二十多年来竟是无处施展,只是在每日的八极架中感悟习练。
只见这时李家屋前的空地上,父子两人各自练着自己的八极拳。李尤练了一遍八极架,又开始习练金刚八势。
金刚八势是八极拳中开法的基础。八极拳主要核心除了著名的八大招,另有六大开,包括顶、抱、担、提、挎、缠六种技法。
《八极拳经》中讲述六大开:“一打顶肘左右翻,二打抱肘顺步赶,提挎合练单扬打,顺步腰身便是缠,翻身顶肘中堂立,打开神拳往後传。”
而六大开的基础就在这金刚八势之中,李尤大致也明白父亲的用意。现代社会需要用到八极拳两大核心杀招“六大开”、“八大招”的机会着实不多。
而这样的杀招偏偏是要在不断的实战中演练体悟的,这其实也是传统国术在现代社会的最大悖论。
因而让李尤钻研这两大绝招实在没有必要,而且年轻人也志不在此。所以李父只是要求李尤不能把基础的八极架和金刚八势放下。
一方面这二者长期习练下,强身健体功效显著,另一方面八极拳杀招核心八大招和六大开的相关关窍其实早已传授,李尤其实已学会六大开和八大招,并且在不断夯实的基础上,对二者的领悟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深得多。唯一的缺憾也只是没有实战罢了。
这时李尤已经开始打第二遍八极架,刚打到一招进步撞锤。只听见脑后一阵拳风,赶忙抖胯合腰,转身避让。
定睛一看,却是李父一时兴起想跟儿子切磋一番。看到李尤躲过自己的偷袭,李志忠撇了撇嘴,“闪得不错,但是闪避回身以后你看看你,你的架子呢?刚才我要是继续进攻你下盘,你就输定了!”
李尤看着自己老父,不禁苦笑,一边摆开架势,看来这一趟是躲不过了。上一次这副场面得是快十年前了吧。
那还是高中时候,在一次切磋中,自己被父亲一招寸拿,拿住了双臂,年轻的李尤不服输,灵机一动,硬是用了还不纯熟的八极缠法,想摆脱擒拿乃至反制李父,但由于发力不准确,愣是把自己手腕整脱臼了。
那次切磋后,父子两人都受到了姚兰李玉母女俩的严厉批评。从此李父再没有与李尤实战切磋过,每日早上父子俩都是各练各的,偶尔进行一些简单的拆招练习。
“你先进招吧,让我看看这十年来你有没有一点进步。”李父说着还朝儿子勾了勾手掌。
李尤也收起杂念,心里也想称称自己的斤两。怎么说也是小二十年勤练不缀的功夫,心里还是颇有些自矜的。
看着对面的父亲,发现他正一副上身正直,十趾抓地,两膝微蹲,松胯伫腰的姿势,李尤不禁神情肃穆。练了近二十年八极,李尤深知父亲这种状态正是暗合八极拳松而不懈的要领。
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在进攻时露出些微破绽,立马会被父亲发若炸雷的八极打法,连消带打,几招之内制服。
因此,李尤选择了较为直白的打法,展开直接了当的攻势。只见李尤先是以金刚八势之一的“五岳朝天锥”起手,身体半蹲,腰腹发力,重心前移,双掌交叠,直直推向李父的下颚。
李尤这一招,可以说真正做到了身如弓,拳似箭,速度迅捷无比。三米的距离一个垫步加一个大跨步就赶到,眼看他交叠的双掌即将打向李父下颚。而这时候的李父只是微微侧头,单手举起,准备用八极缠法阻挡进攻。
却不料李尤突然重心抬高,本是腰腹发力向上的推掌,双掌一分,竟是改为肩肘发力的开法,直接攻向李父的胸腹。这一招正是八极拳八大招中的“左右硬开门”!
对儿子的变招,李父稍显意外,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他,已经施展开的八极杀招不可硬接。于是不得不含胸拔项,脚下步伐施展“三盘连环”,向左闪身。同时双肘举起,一招“左顶右拉”,右手拉开李尤左掌,左肘却也是攻向李尤胸腹。
面对父亲的闪避与反攻,李尤反应迅捷,右手手腕微震,正是当年那招运用不当,导致自己脱臼的“八极缠法”。时隔十年,这时的李尤使来却是轻描淡写,微微一震,劲力相冲之间就消解了李父的攻势。
同时身体一转,反身左手握拳,攻向李父的侧腰,却是一招变化了的反身撑锤。这一招本是金刚八势的第一招“撑锤”,一般都是正面使来。而李尤灵机一动,借右手缠法的反推劲力,猛地转身,却是打了一记反身撑锤的变招。
这一变招显然也是李父意料之外的,情急之下,已经是来不及闪避。不过到底是浸淫八极拳术数十年的老拳师了,面对李尤一招避无可避的反身撑锤,李父愣是不退反进,深吸口气,选择用较为抗打的小腹硬吃李尤这一锤。
同时左脚微抬至李尤膝盖高度,使出了八极拳腿法中的正面蹬腿。而李尤也是反应快速。简单的双腿微分就躲过。却不料自己能变招,经验老道的李父自然也能。
只见李父原本的正面蹬腿也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招数却是腿法中的“跺法”。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之间,父子两人在霎那近身之间各自出招变招。李尤出手四招,分别是“五岳朝天锥”,“左右硬开门”,“八极缠法”以及最后的“反身撑锤”。
而李父也是四招,分别是步法“三盘连环”,顶法“左顶右拉”,腿法“正面蹬腿”以及“跺脚”。
父子俩短短一个交手间,迅速的攻防拆当,最终却是互有胜负,李尤的撑锤正中李父小腹。李父的跺脚,李尤也是实实在在的受下。而这恰恰是八极拳实战的特点“贴身短打,迅捷无比”,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稍一疏忽,就可能被连消带打,攻得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