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一间很普通的酒铺,既不是好地段,也没有好门面,所以寻常时节,非常的冷清。
酒铺门口挂着一面破旧的旗子,因为年代比较久,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门口的藤椅上,缩着一个白头发的老头,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虽然初冬的太阳并不怎么暖和,可看老人的神色,似乎非常的享受。
悍马车停在酒铺门口,大耄轻扬,君天行走到酒徒跟前站定。
阳光被黑色大耄挡住,老人有些不满的睁开眼。
“干什么,没看见老头子我在晒太阳嘛,去去去,边儿上玩去!”
小乙眉头一皱,脸色有些恼怒。
君天行抬头,扫了一眼这所普通的有些过分的酒铺。
“酒徒前辈倒是好兴致,堂堂北境之王,竟然会跻身市井,甘心当一个普通的卖酒老叟。”
君天行眼神有些戏谑。
“五年前黑狐部落发难北境,千里草原血流漂橹,帝国整整十万战士埋葬在了草原寒关之下,是帝国近年来打过的最大一场败仗。”
“如今看来,这场败仗不仅让北境之地被鲜血浸红,更是打断了北境王酒徒的脊梁。”
小乙神色有些奇怪。
老大难不成忘了,今天来这里可是找酒徒帮忙的,不说两句软化也就算了,怎么开始揭人家短了?
这个历史小乙自然清楚。
五年前的酒徒,还是理所当然的北境之主,和乔百龄两人坚守帝国北疆,对抗着草原游牧的侵袭。
三十年的发展和巩固,将临安府打造成了千里铁壁,岿然如山。
但是五年前的秋天,以草原黑狐部落为首的游牧联合数万轻骑,突袭帝国北关,酒徒率领北疆战士迎战,却以一种不合理的败势,损失了十万帝国将士。
酒徒毕生第一次大败,直接丢失了大半个北疆之地,若非君天行当时带兵过秦关助阵,恐怕连帝国天险秦关都要失守。
之后,酒徒百里便将北疆交给了徒弟小白狼,开始了天下云游。
这是酒徒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也是整个北境最大的污点。
酒徒苍老的脸微微抖动,一股广袤的劲风在周身缠绕,徐徐而散。
“小娃娃,老头子这些年本本分分卖我的酒,可没有招惹过你,你跑到我铺子门口打脸揭短,是不是过分了些。”
君天行双手负立,哼了一声。
其实他心里知道,当年的事情并不能全怪酒徒百里,而是京都的政治分歧,导致延误了战机,天下人所共知。
不过这老头心中的愧疚,显然更多一些。
“百里,你应该比我清楚,北疆虽说在小白狼的掌控之下,已经慢慢收复了不少失地,但你那徒弟锐意进取,脑子不冷静,很容易被别人利用。”
“况且,守护秦关是你毕生的心愿,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北疆风雨飘摇?”
这是君天行的心声,早在第一次遇到酒徒的时候,他就想说这番话。
如今两位皇子的权利争夺,已经渐渐侵蚀到了临安府的稳定,若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必然会影响到北疆的战事。
凭借小白狼一人,不足以稳定北疆。
“哼,不需要你这娃娃教训我,老头子打了大半辈子仗,临死前养老享清福的权利,可是帝君陛下亲许的,谁都剥夺不了。”酒徒翻了翻身,冷哼一声。
“赶紧滚蛋吧,趁老头子我还没有真正动怒之前。”
君天行飒然一笑。
“如果真的要养老等死,何必坐守在江州之地?”
君天行大耄起伏,身上有一种高位者的厚重威压扩散开来。
“你比我清楚,帝承天和帝世天的权利争夺,已经渐渐进入白热化,将手伸到临安府甚至北疆都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帝国边陲被拿来当做皇位争夺的筹码,将会成为整个东华帝国的灾难。”
“你难道真的忍心自己耗尽半生打造的北疆铁壁,被当做押宝的玩具?”
酒徒紧闭着眼睛,不过微微颤抖的脸皮,已然说明他心底的不平静。
君天行继续说道。
“江州作为临安府的大门,是两位皇子插手北疆的必经之地,卡死了这个点,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杜绝北疆被两位皇子染指的风险。”
“所以,江州之地,不可丢!”
酒徒烦躁的起身,大袖挥动,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来挥去。
“真是麻烦的小鬼,扰人清静……”
嘀咕着说着,一边转身钻进了酒铺,大门砰然关闭。
君天行眼神幽深冷寂,神色不变。
许久之后,毅然转身。
“将主……”小乙疑惑的挠头,两人来这里不是为了知道是谁绑走了姥姥和小姝吗?为何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废话,甚至对此来的目的提都没提就要离开。
这算什么回事。
“通知天网,寻找姥姥和小姝的事情不可怠慢。”
“至于酒徒,呵,不过一个被败仗打断了脊骨,失去了战心战意的老鬼而已,北境之王?哼……”
酒铺当中,酒徒攥着酒葫芦,大口大口吞咽着热辣的酒水。
苍老的双手青筋暴起,剧烈颤抖。
“该死的小混蛋,跟个女人一样,说话真特娘的恶毒……”
酒徒丢开酒葫芦,气呼呼的骂道。
“不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绑了姜家老太太吗?跟老头子我打哑谜?娘蛋滴,说的这叫什么话……”
身边的小侍卫低眉垂眼,沉默不语。
他清楚的知道,一向风尘嬉戏不动如山的老人,已经被君天行的几句话击穿了心底防线。
正如君天行所说,北境铁壁,是老人一生的心血,虽说因为京都某些意志的碰撞,导致了五年前的惨败,可老人的心,没有一天不心系草原战事。
少主虽然风华绝代,可毕竟是个没吃过败仗的年轻人,老人如何放心的下。
眼下,整个临安府最重要的江州,已经被两位皇子渗透侵蚀,风雨飘摇。
无论是太子帝承天获胜,亦或者二皇子帝世天得逞,都将会影响到整个临安府的完整性,继而影响到北境之地。
所以,正如君天行所说,江州,不可丢!
“先生,是否要将君天行需要的东西,送过去?”侍卫小心翼翼的问道。
酒徒拧着眉头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办?那个腹黑的小混蛋,已经指着老头子鼻子骂软蛋了,我还窝的住吗?”
“老头子虽说还有一些本事,可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北境之王,偷摸搞些小动作尚可,真要和两位皇子对着干,老头子我可没那本事!”
“既然君家小子想死,那就成全他!”
“奶奶个熊,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