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中蓦然一静,就像惊雷过后的死寂。
而柳明元的话,无疑便是这落地惊雷,震得无数人眼前发晕。
韩建峰脸色陡然间变了,左手紧紧攥起,砰的一声砸在右手手心处。
“这该死的老东西,竟然整出了万民书?这是想逼死君大人吗?”
万民书,从某种程度来讲,代表的可是整个州城人民的意志,别说一个帝国将主,就算是一城城主,一府府主,甚至一国君王,最忌讳的莫过于这种凝聚在一起的民意。
而柳明元,恰恰是利用自己在江州的影响力,凝聚起了江州民意。
“东华帝国开国百年,这似乎是第二份万民书吧?”夏祥忠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对,第一份万民书还是三十年前的京都,后相徐有成聚帝国民意挟持上一任帝皇陛下,以求出兵大日,以解帝国东南虎狼威胁。”
“不过后宗因某些顾虑并没有答应徐相的,强行罢免了徐有成的相位,而其代价,便是退让帝位,方才有了如今的帝皇陛下。”
韩建峰眼神凝重。
“连后宗陛下都挡不住民意的胁迫,更遑论一个破军将主,柳明元……其心恶毒啊……”
“也不知君大人,要如何应对……”
卫言视线落到柳明元手中的万民书上,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莫名的光彩。
他自然知道,这份万民书的背后,是秦朝风推波助澜的结果。
他只是有些没想到,原本和君天行走的极近的秦朝风,竟然会选择如此一个破釜沉舟的方式,来对付君天行。
这些京都的贵公子,没有一个善茬啊。
“柳老,这万民书可不是寻常的东西,这样一来,影响是不是太恶劣了一些?”卫言眼神闪烁,出声问道。
柳明元和赵宝辰等人将万民书摊开,然后拄着拐棍慢慢跪下。
身后的世家各族代表跟在几位江州名宿之后,还有最外围的江州百姓,接二连三的跪了一片,以头触地。
“为了江州社稷,为了江州百姓不被神明责罚,老朽就算是以身殉法,也要将君天行这个屠夫赶出江州。”
卫言点头,神色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如此,民意不可为,那便让君天行离开江州吧。”
卫言视线扫过黑压压跪满了人的广场,眉头微微一皱。
“君天行呢?为何没有来?”
身后的城主府大堂当中,明静脸色难看的奔了出来,俯首在卫言身旁,脸色青白交替。
“城主,君天行带人去了神庙。”
“他要毁掉神庙!”
“什么?”
卫言脸色陡然间大变。
江州城最高处,神庙门口,君天行一席黑耄飞扬,烈烈而响。
笔挺而修长的身形,在冬雪的映照之下带上了一丝孤独。面容冷峻坚毅,轩然如玉。
“老大,柳明元和赵宝辰这两个老东西,果然又再次发难,甚至不惜拿出了江州百姓的万民书……”小乙咧咧嘴,哼道,“老大,要不要我派人去弄死这两个老东西,特娘滴,实在让人感到窝心。”
君天行眼眸微眯,许久之后摇摇头,“没必要。”
“我不是后宗陛下,他亦不是曾经的后相林有成,他的万民书,对我没用。”
小乙点头应道,“老大,卫言等人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消息,正带人赶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柳明元等江州百姓,声势很大。”
君天行站在神庙之前,岿然不动。
“哦还有一个消息。”小乙皱皱眉,低声道,“今早送陈啸过来的白龙卫遇袭,除了陈啸之外全部战死,攻击白龙卫的是红河芦岛上的水匪,目标应该是陈啸手中的玉碟。”
“水匪?”君天行轻嗯了一声。
“对,这帮水匪的头领名叫孙胜,数年前集结了一大批人马聚集在红河芦岛上,打劫沿河的一些商船,偶尔也会侵犯周边的城镇。”
“白龙战军和红河战军曾经出动了好几次围剿,不过因为芦岛水路复杂,最终便没了结果,反倒是几年下来,被孙胜拉拢汇聚了数千人,成了临安府最为严重的匪患窝点。”
“这次对白龙卫出手,可能也是听说了玉碟的消息。”
君天行双手负立,双手指节叩击,目沉如渊。
“陈啸被抓走了?”
“这倒是并没有,关键时候,有一个黑衣高手出现,劫走了陈啸。”小乙眼神有些奇怪,“根据天网得到的消息,这位出手抢走陈啸的高手,很可能是那位前几日进城之后失去踪迹的,白鬼游方。”
白鬼游方?
君天行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白鬼游方劫走陈啸之后,一路朝着江州城而来,孙胜带着数千水匪紧绰其后,暂时没有放弃的打算,按照这个脚程,恐怕再有半小时,就要入城了。”
“原本驻扎在城外的红河战军,似乎有野战拉练任务,已经离开了驻扎地。我已经通知了张彭,让他带警司署的人前去看情况了。”
君天行眉头微微耸动,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这次对咱们出手的,应该是秦朝风无疑了……”
“秦广成之所以被调离驻地,恐怕是秦朝风担心今日之事,被咱们借了红蛇战军的东风吧。”
“呵呵,果然不愧为秦帅的孙子,有些本事。”
君天行微微一笑,视线从虚无中汇聚,最终落到了数丈之外的恢弘神庙之上。
而在身后一步之外,数百灵位摆在一座灵坛之上,层叠而起,带着无边的阴森之气。
“动手吧!”
等卫言等人仓皇赶到的时候,原本富丽堂皇恢弘壮丽的神庙,已经在数辆推土车的铁铲下,被夷为平地。
坍塌的破败残迹之外,数十位神庙祭祀战战兢兢的围在一起,眼中充满了愤怒。
当然,更多的是惊骇。
更远处,还有挤满了的香客,游人,他们无不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曾经江州最为繁华的建筑,一寸一寸被破坏,直至化作一抔混合在一起的泥土。
仿佛,心中的某样东西破碎了一样。
分崩离析。
不少人下意识的跪倒,浑身颤抖,一些年纪更老的人,甚至眼神都失去了神采。
唯有君天行屹立在残桓断壁当中,拄着寒芒毕露的军刀,神采斐然,大耄飞扬。
天光晦暗。
我自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