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烨听到了崔氏的一番话后,顿时有些慌了。
崔氏此时的面上已经是十分的不善,双手紧紧地扯着帕子,淡淡的看着赵烨。
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却是被夏侯文渊拦住了。
“赵公子啊!这结亲本就结的是两姓之好,讲究的是个门当户对,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有苦苦相逼他人同意之礼,你们赵家虽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也应该是书香门第的知礼之家,有些话我不好说出来,弄得大家面上难堪了对谁都不好。”夏侯文渊终究是要比崔氏沉得住气些,淡淡地对赵烨说道。
赵烨再傻此刻也明白了夏侯家的意思,当下不由冷嘲的笑了一声道。
“原来堂堂的江都名门,竟也是这般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做派,原便是我们赵家看错了你们。”
崔氏一听,气得差点没站起来,不过被夏侯文渊狠狠地瞪了一眼后也就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那里。
夏侯文渊并不恼怒,淡淡的看着赵烨,随后哈哈大笑,然后反问道。
“那赵烨公子,容老夫问一句,前几年朝中奸臣弹劾我们夏侯府,说我们家在江都结党营私,私自召集军队,欲窜掇皇子谋反,陛下听信奸臣谗言,欲问罪夏侯满门,敢问你们赵府在哪里,若不是朝中交好的几家鼎力相帮,我夏侯府只怕现在早就是一座废墟了,而雨妍,便会沦为官奴,贱奴,敢问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保得下她。”
“你何苦给他讲这些,我们夏侯家对他们赵府已经仁至义尽了,可谁知道他这般不识礼数,原就是看错了的。”崔氏道。
赵烨一愣。
夏侯文渊看着他,继续道。
“雨妍自幼锦衣玉食,是本官的掌上明珠,不曾让她受到过半点委屈,你如果真的爱她,那么我问你一句,你是否能让他日后不被权贵所辱,一世荣华,锦衣御史,不必看她人脸色。”
“我”赵烨开口道,却是一时间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是啊!他能给雨妍什么呢!雨妍若嫁给她便会被除掉官眷沦为平民,他们赵府虽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可是到底只是从医的平民,雨妍嫁给了他便不再是官眷,他真的能护得了他一辈子吗?
夏侯文渊见赵烨陷入了沉思,脸上闪过一丝苦楚,当下也不好在紧紧相逼,只当他年少轻狂,不谙人间世事罢了,当下便拉起了崔氏的手拂袖而去。
夏侯雨妍躲在屏风后面,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几次想冲出来跟父母争论,却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量,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赵烨,只能默默的离去,如同风儿那般悄无声息。
赵烨失魂落魄的走出夏侯府,却是看见祖父早就候在了门口。
赵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儿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忍,当下最后悔的莫过于将儿时的他带入夏侯府看诊了。
他轻轻的走到了自家孙儿的面前,抚摸着他的头,面上满是慈爱。
“孙儿啊!这事怪不得人家,那家的父母不想给女儿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夏侯家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又何苦这样逼他们,有时候,放手何尝又不是一种爱呢!”赵老爷子道。
赵烨点了点头,随后撇开赵老爷子,慢慢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留下了赵老爷子独自一人在那里叹息。
次年三月,便有京城的文昌伯长孙佩携其夫人一同到夏侯府上拜访,为其嫡长子长孙恒提亲。
夏侯府内顿时一片喜气洋洋,如今新帝登基,对长孙一族颇为器重,自家府上的姑娘嫁过去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当下府内顿时便忙得不可开交,下人们忙着采买接客,各房主子们也没有闲着,纷纷向大房送来了贺礼庆祝大姑娘的出嫁。
出嫁当日,夏侯府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之色,院子里的炮仗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放个不停,府内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宾客。
唯独夏侯雨妍的归雁阁,却是一片冷清,几个贴身侍婢站在归雁阁门外不知所措,小姐已经将自己锁在里面两个时辰了,除了两个贴身的大丫鬟陪着她呆在里面玩,剩下的人通通都给锁在了院外。
几个喜娘更是满脸焦急之色,如果耽误了吉时,受罚的可是她们。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之时,突然听见了一声呵斥。
“你们都呆在这里干什么,吉时就快要到了,怎么还不给小姐梳妆,耽误了大事,想挨板子吗?还不快手脚麻利些,赶快进去。”
众人转过身一看便见大夫人崔氏身旁的秦妈妈厉声喝叱道。
几个新娘,当时便面色惨白的跪在了地上,开口道。
“夫人饶命啊!是给我们一百个个胆子,也不敢耽误了小姐出嫁的吉时,实在是小姐不知道怎的,硬是死死地将院门锁住,我们根本就进不去啊!”
崔氏皱了皱眉头,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个小厮,淡淡的说道。
“你们几个,去给我把门撞开。”
几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当下便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狠狠地撞开了归雁阁的院门。
崔氏随后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在门口等着。
然后一个人走了进去。
屋内,夏侯雨妍满脸泪痕的坐在床榻上,手上紧紧的捏着一支白兰花式样的簪子,眼神空洞的看着。
两个大丫鬟就是面面相觑,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崔氏慢慢地走到了夏侯雨妍的旁边,双手温和地抚上了她的肩。
“的确是只漂亮的簪子,只可惜送错了人,送错了地方。”崔氏叹了口气道。
夏侯雨妍眼神微动,随后垂眸不语。
自那次赵烨求亲未果后,她曾到父亲母亲面前苦苦哀求过好几次,可是每次换来的都只是父母那双冰冷决绝的脸,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苦求无果后多久没说过话了,或许只是一个月,或许已经有了半年,在或许更久。
崔氏看着自家女儿这般模样,如何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不由叹了口气,随后低语道。
“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只有便是捧在手里怕跑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对于你的任何要求,又何曾没有满足过你,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何就是你的亲事,我们偏偏不允呢!”
夏侯雨妍抬起头来,含泪看着崔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似乎又夹杂一丝气愤。
崔氏似乎是没有看到一样,拉着她的手继续说道。
“都说我们夏侯府是江都的大族,可又有谁知道这富贵熏人眼,如烈火烹油般的不易,不不小心,错了一步,都便是万丈不复的深渊。”
崔氏说到这,拿起手中的绣花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继续说道。
“你可知道多年以前,兴盛一时的南国公府。”
夏侯雨妍点了点头。
南国公府她自是知晓,与她们家乃是世交,他与南国公府的二小姐,更是自幼便玩到一块儿的闺中蜜友,只可惜不知道怎么的,在她八岁那年,整个南国公府被一道圣旨满门抄斩,整个国公府无一人幸存,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昔日兴盛无比,大门前车水马龙的南国公府顿时被夷为了一片平地。
一时间在江都闹得沸沸扬扬。江都的各世家豪族更是关门闭户,生怕被牵连。
崔氏见状,便继续说道。
“当年南国公府暗中协助西宫所生之子篡位,在江都大肆培养私兵,差点夺了当今尊上的太子之位,幸得南国公府一直小心翼翼,做什么事情都是暗中来做,不曾泄露半分,故而太子登基后并未问罪与国公府,使国公府得以再度兴盛几年,可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生性多疑,凶残无比的帝尊。”
崔氏说道这便有些哽咽了,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夏侯雨妍,继续说道。
“闽江之地向来便是一块富裕之地,闽江总督都是一方大员,实实在在的肥差,最终南国公府私自养兵,欲协助当年西宫之子篡位一事还是被发现了,说到底,或许帝尊早就知晓,只不过当年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所以才没来得及问罪南国公府,只待朝中一切稳定再后秋后算账,才使他们府中有了几年的太平,南国公府被问罪,你父亲虽未参与此案,可却是南国公手下的大将,闽江之地江都的知府,按理说虽不至于满门抄斩,但至少也免不了牢狱之灾,发配之苦,而我们这些女眷。”崔氏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
“不是发配到边赛做苦力奴,便是沦为宫婢,又岂能有你如今这般的荣华,还能心心念念儿女情长。”
夏侯雨妍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是长孙府救了我们吗?”她不由开口道。
崔氏点了点头,随后道。
“长孙府一向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清贵之家,当时的家主因冒死谏言,多次以命相拼,才保住了当今尊上的太子之位,使尊上能够顺利继位,故而深受皇恩,他深知你父亲的为人,便亲自入宫劝说,这才保住了我们夏侯氏满门,这份恩情,我们一直都记着,如今他们有了两姓交好之意,我们又岂好不允,说到底,长孙府也算是极好的人家,家门严谨,家主治家甚严,伯爵老夫人又是极好的性子,想必你过门了也不会过度给你脸子瞧,你过去便是长房的大夫人,生一双儿女,一世的荣华便也跑步了了。”
夏侯雨妍愣住了,是啊!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受家族庇护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可偏偏到了家族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地退到一旁,那她算什么呢!
至于赵烨,他又能给自己什么呢!所谓的儿女情长吗?只怕日后若自己的家族有难,他也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手足无措罢了,就像当年南国公府被抄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