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时空,地星。
朱雀市。
…………
惊雷。
天地阴沉,雷声隆隆。
乌云下沉,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随时而至!
时间流逝,一条条细小的丝线出现,晶莹透明,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至此,雨逐渐淅淅沥沥起来。
穿过街角的巷子,那里有一棵古老的枫树。
季节到了,叶落昏黄,那泛黄的枫叶在风雨中散落满地,飘荡着似要乘风而起,又被透明的雨水重重打落,沾染满叶湿莹。
黄枫老树下,黑色的木门充满了一股岁月的年代感。
里面竟然是一个酒馆。
虽是白天,酒馆内却是颇为昏暗,除了天气的原因,也有酒馆装修布局的原因。
整座酒馆装修古典,同样古老的唱片机里传出怀旧的音乐,让人心神松驰,又并不躁动。
此时酒馆里就两个人,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头上戴着一个帽子,就连整个脑袋都扣住,趴在吧台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另一个是酒馆的老板娘,一个很有韵味的女人。
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妆容精致,穿着一身旗袍,此时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里的透明高脚杯,举手投注都有一股别样的魅力。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你该走了!”老板娘漫不经心道。
“目的达到我自然会走。”
男人仰起红彤彤的脸,打了个酒嗝,“我们的计划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可能置身事外。还有,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只能选择我们这一边。”
“你们这一边?”老板娘擦拭酒杯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杯子,看着自己涂满亮丽黑色指甲油修长的手指,“你能代表谁?”
“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什么时候你这种生物也开始群居了?”
老板娘秋水般的眸子像是泛起了涟漪,戏谑一般凝视。
“你不必讽刺我,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如今时代没有正道魔道,就连道门都可以和妖魔联手,又遑论我一只蝼蚁。”男人同样凝视着面前的酒馆主人:“神州封印将启,说不清是劫,还是造化。但无论是什么,都必须作出选择,否则道门不会放任,妖魔更不会容忍。”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新的时代,新的规则,凡是不愿顺应大势的人终究都难逃横死的下场。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是你比我的实力强,获得的待遇肯定比我也要好。不像我……”
咔嚓!一道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
雨下的更大了!
咯吱!
外面传来推门声,酒馆的大门被人推开。
酒馆内的两人同时沉默,男人低下头,继续趴睡在吧台上,老板娘则妙目望向庭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穿过雨滴将木门推向一边,接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甫一进来,就看到了酒馆内的人。
年轻人手持黑伞,在雨中静静凝视。
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一柄复古的黑伞。
老板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只停顿了一会,年轻人就走到门口,将黑伞收起,抖掉其上的雨滴,将之轻轻靠在墙壁上。
接着,他走进了酒馆。
期间,老板娘一直注视着年轻人,直到他开口。
“你好。”
年轻人的声音很清冽,带着一副眼镜。
镜片下眸子平静、深邃,看上去斯斯文文。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老板娘眼中的异色一闪而逝,恢复一抹笑容。
“我想……”年轻人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接着问道:“听说这里有一种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酒?”
“嗯?”老板娘笑容不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看了年轻人两眼,反而似笑非笑道:“客人想要忘记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忘记的。”年轻人说道。
“那你可以离开了,这里只欢迎对于生活不顺心,想要忘记一切的人。”
“而你……”老板娘凝视年轻人,淡淡道:“这里不太适合你,离开吧!”
这句话包含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但年轻人似乎并没有揣测和追问的好奇心。
他声音依旧很平静。
“既然这里有让人可以忘记一切的酒,那有可以让人回想起一切的酒吗?”
“故老相传,所有死后的人都会路过奈何桥,而奈何桥上的孟婆就会给予每一个死去的人一碗孟婆汤。孟婆汤其实就是奈何桥下忘川河的水调制的,所以又叫忘情水,它的作用就是让人忘记一切,洗去前尘过往,能心无留恋的前往来生。”
年轻人静静倾听,看到他点头时,老板娘话语一转,反问道:“既然客人听说过孟婆汤的传说,可又听说过能让人记起一切的东西?”
“并未耳闻。”
“但老板娘这里有吗?”年轻人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老板娘。
气氛陷入了凝滞,唱片机里的音乐也不失时机的停止,整座酒馆格外安静。
过了稍许。
“有。”
伴随着老板娘的声音落下,与此同时唱片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角落里的一个服务生换了一张唱片。
音乐声再次响起,奇怪的酒馆,奇怪的人,整座酒馆仿佛与外片的世界格格不入,回到了那个复古的年代。
“那就请给我一杯,谢谢。”年轻人说道。
“可以,但你愿意付出什么?”
“我有什么?”年轻人问道。
“时间、金钱、寿命、情感,一切都可以交易,你愿意付出什么?”老板娘笑了笑反问。
“时间如何?寿命如何?”
“时间是你交易的时间内属于这里。”老板娘说道。
“属于这里?就像他吗?”年轻人似有所悟,看向角落里的服务生。
那是一个男孩,脸色苍白的可怕,目光呆滞,行尸走肉一般,重复着打扫的工作。
老板娘点了点头。
“那寿命呢?”
“字面意思。”似乎是看到年轻人眼底的疑惑,老板娘笑着解释:“放心,是从你生命最后的时间开始扣除,毕竟我这可不是黑店。”
听到这个回答,年轻人沉默,像是在沉思。
约莫片刻,他抬起头。
“如你所言,我是一个没有从前的人。时间对我目前来说是最紧缺的,我选择用寿命来交易。”
“可以。”老板娘笑靥如花,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弯腰取出一张纸放在台面上推了过来,年轻人低头看去,只见那白纸上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如你所愿,签下这张契约,你喝下这杯酒,我取你十年寿命。”
与此同时,一杯晶莹幽蓝的酒放在了年轻人的面前。
“好。”
年轻人从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契约的右下角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素。
写完后,他端起那杯晶莹幽蓝的酒,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眼前仿佛出现了某种变化,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仿佛一瞬间离开了那座酒馆,年轻人静静的看着这片陌生的地方。
随着这个想法浮现,眼前的白雾突然自主散去,就像是水墨一般化开。
荷塘月色,满庭荷花。
李素看到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女人静静而立,背影绰约。
……
酒馆内。
看到李素眼中的茫然逐渐散去,老板娘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恍惚中,幻象中人和眼前的女人重叠一致。
甩了甩头,又眨了眨眼。
眼前出现的依旧是老板娘惊心动魄的精致笑脸。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李素眼中的茫然彻底消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清澈。
“还有呢?”老板娘追问道。
“没有了。”李素摇了摇头,诧异的看了老板娘两眼:“你为什么这么好奇,对你来说不是只负责交易吗?”
“谈不上好奇,毕竟是第一次调制“回忆”,自然对它的效果在意,我可不想被以后的客户投诉。”老板娘微微一笑,接着话语一转:“虽然很遗憾,但它已经进了你的肚子,即便效果甚微,但钱我还是要收的。”
说完,她细长的手指伸向了李素,几乎要遮盖李素的脸庞。
但最终那只光滑细腻的手掌也没有触碰李素的脸,而是隔着一点点距离,很快又收了回去。
很奇妙的感觉,李素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什么,但刚才的一瞬又仿佛是某种错觉。
“交易达成。”
老板娘声音不复方才的温和,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漠。
有一种闭门谢客的意思。
“所以,这杯酒叫作“回忆”吗?”
将高脚杯放下,李素从座位上站起,就要出门而去。
此时不知是否巧合,一直处于李素旁边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似乎打算换个姿势再睡。
他惺忪朦胧的双眼有意无意的落在李素的脸上,刹那间,从不以为意到诧异,再到骇然,眼中色彩纷纭。
只这一眼,他的眼睛就没有从李素的身上移开过。
直到李素走到门口,撑开黑伞,消失在瓢泼大雨中。
是他?
怎么可能!
男人内心浪潮涌动,就像是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下一刻他再也无法克制,一瞬间站起,仿佛忘记了之前的目的,冲出酒馆,急匆匆的消失在大雨中。
老板娘目睹一切,将一切看在眼里。
此时酒馆内再也没有一个客人,服务生依旧还在角落,仿佛是一个提线木偶,一动不动。
幽幽一叹,老板娘打开了面前的抽屉。
一张泛黄的老旧照片在她的瞳孔深处缓缓浮现。
看着照片里的男人,老板娘目光恍惚,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那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一个温和细腻的男人。
轻轻的呓语自娇艳的红唇间传出。
“姓李么?不是姓陈……”
老板娘轻叹口气。
“陈忘川,你说世间真有相似的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