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呐喊,如此悲伤?又为了什么哭泣,是否值得?”垂下的面庞被一只白暂的大手托起,倒映于少年眼中的,是近在咫尺的另一名少年。
少年泪眼中的人,气宇轩昂、脸如玉雕、剑眉星目、嘴角噙笑,身着一袭古典袍服,额前两缕长鬓迎风招展。
此般少年,精巧绝伦,细致入微,超凡脱俗!
这眼前之人,自然就是木子龙。
他托着的手微微伸动,摩挲着少年泪如泉涌的半侧脸庞:“悲伤有何用?哭泣又有何用?”
追问之音忽地激进起来,木子龙质问着少年:“你为了谁悲伤!你为了谁哭泣!他人还是自己?
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你是谁?你又在哪里!”
话音中,木子龙摩挲着的手陡然停止,然后迅速下移到少年的下巴处握紧,显得尤为激动。
少年与木子龙,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人流着泪缄默不言,一人眸光熠熠生辉,俊逸脸颊上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嗓音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后者在苦口婆心的劝导着前者,只不过方式有些过激,沉重。
但少年对此并不苟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木子龙有一丝温柔,也从来不认为他对自己有过一丝同情。
他是一个高傲胜过一切,一个极端自以为是的人……木子龙。
所以,哪怕被对方温柔的询问,被对方激进的质问,少年溃散无神的双眸,也没有分毫的变化。
“所以说……”察觉至此,木子龙面庞阴影下闪亮的瞳仁一怔,随后似怒极反笑,吼道:“你这司马脸摆着一副渴望帮助的表情是要怎样啊!”
在话音响起的同时,他握住少年下巴的手,已经紧紧捏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眸光刺眼而恼怒。
紧接着,他纤瘦的身体爆发出出人意料的力量,将少年猛地提起,随即毫不留情地摔入了旁边的溪流之中。
噗通!
掉入溪水里,冷冰冰的水流直让少年身体发颤,很冷,非常冷!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冷……不,其实有一次感觉更冷,少年认为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妈妈逝世的那个冬季更冷的了。
想到妈妈,那被摔懵了的身体便涌出了几分力量,挣扎着躯壳,他从淹没过膝盖的水流中跪撑起来,埋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岸上,木子龙睁着闪亮的双眸俯视这一切,只是俊脸的上浅笑已是消失,变得凝重阴沉,凝声道:“好狼狈!好丑陋!
木子歌,你也该清醒过来了吧,如果你还不明白的话……
明晚上来学院吧,我们打一架吧!”他发出了邀请,并露出了由衷的愉悦的微笑:“我们两个人进行战斗,我们厮杀,我会把你打到清醒为止!”
战……斗?
啊,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吗?木子龙。
战斗……
埋着头,看不见神情的少年,默念着“战斗”两个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流淌的血液,紧随着念着念着的“战斗”而发热、发烫,直到最后像火焰的滚烫!少年攥紧了双拳,他想要战斗!
他要复仇!
“世界上最可笑最可悲却也最强大的东西是什么……”木子龙磁性的嗓音忽然传入少年脑中,滚烫的躯体随之一凉。
是啊……
即便再如何拼尽全力,再怎么想努力改变,有些东西,都还是摆脱不了!
他感觉比先前更冷了,全身冷到了极点,就像死尸一样……
“嘁!无趣。”木子龙刚起神采的脸颊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仿佛看见了,在少年的周身,出现了数道漆黑深邃的锁链,紧紧地束缚着他。
哗啦!少年一拳砸开溪流,痛彻心扉:果然……战斗什么的……根本不行啊!
这样想着,他深埋着脑袋的麻木的面庞之上,黯淡无光的双眸,在不知觉间悄然落泪。
而木子龙,则在和煦的朝阳照耀下,把玩着折扇,眸光似在看沿途风景的远望,头也不回地走远。
此时此刻,旭日已经自东升起,也就在这座青山脚下,两个少年,经历了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一次邂逅。
……
正午,烈阳当空照。
在流水潺潺的溪岸,杂草丛生间,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刚从水中爬出来,一身廉价的布服,每走一步身后便留有蜿蜒的水渍。
他垂着脑袋,湿哒哒的黑发虚掩双眸,看不清楚神情。
这样的人,走在这样的道路上,虽是微风正好,却也有些孤单。
……
当少年回到家,已是心乱如麻,痛苦至极。
瘫坐在屋檐下,有关于妈妈逝世的原因,木子龙的话音,无时无刻不在回荡在脑海之中。
温柔……还有善良……
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是那样……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还,还还还,还不如……
“小李子。”就在少年濒临崩溃之际,一道仿佛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呼唤声音,突然从正上方传来。
抬首望去,只见有一名中年男子,注视着他。
一看男子,会发现他的脸庞与少年,有着七、八分相似,淳朴朴实,很普通很平凡,除了少年那双看似凶狠的死鱼眼,跟男子刚毅木讷大开大合的眉宇,形成鲜明对比外,再无过大区别。
再看此人,不免觉着眼熟,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先前在少年家中喝烂酒了的那位醉汉吗。
少年刚望见他,倔强的面庞呆了呆,又急忙偏下脑袋咬了咬牙,浑身似冷的发抖,双肩颤栗,泪眼婆娑。
但这只持续了一会,他就再也忍受不住,猛地起身朝中年男子跑去,一下子扑进对方的怀里。
“爸爸……”少年泪如泉涌着:“为什么……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他的哭泣,从轻声呢喃变成了沙哑的呐喊。
如果木子龙所言非虚,那么妈妈的死,是不是也有我的错?
我想……我想我,我想杀人!想杀了木子龙!想报复欺辱过我的所有人!
这里好痛!心好痛苦……
少年地双手捏紧了心口,他很想那么问爸爸,也很想那么报复所有人。
可他没有,或者是不能……
不可以给爸爸带来麻烦……
也不可以对不起逝世的妈妈……温柔……还有善良……
但……正是因此,心才痛啊!他想明白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少年的眸中黯淡无光,他再次抱紧了中年男子,心想着:爸爸……对不起……撒娇什么的我明明已经过了那种年龄……不过就请当这是我最后的……呃……
之后的事情,少年便不知道了,他的意识,已在这一刻,陷入了昏迷。
而以手砍脖,导致少年昏迷的人,也就是中年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小李子,你需要好好冷静冷静,先睡一觉吧。”
中年男子说完,又扭头望向了远方,眸光柔情似水:“孩儿他娘,小李子他真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啊!”
……
是夜,学院。
万里苍穹浓云如墨,似黑云压城,唯有一轮圆月低空,仿佛要坠落下来般,接天连地。
偌大的学院里,不论是夜色的黑暗,还是幽幽的月色,皆显得凝重,阴森。
漆黑深邃的夜色中,一切被黑暗吞噬了的物体,或寂然不动、或张牙舞爪,凝重阴森。
皎洁明亮的月色下,万物显形,夜虫嘶鸣,微风呼呼大作,如凄厉的鬼叫,不绝于耳,阴森凝重。
而就在这样的学院内,有着一名少年正心烦意乱,焦头烂额,自言自语道:“呜啊啊啊!昨天小爷我会不会做的太过了?”
若是学院有人,看到这副情景,定会觉着惊奇,因为那少年竟是在屋顶上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远远看去,少年身穿皎洁袍服,长发过箍,披于身后,锦带似龙缠绕在腰间,穿插着一柄白玉折扇,一袭侠士装束,端是超然出尘,飘然似仙。
“也不知道木子歌那家伙究竟会不会应约?”
“但要是他不来怎么办?呜啊啊,那样的话简直不可想象!”
“木子歌啊木子歌,你可千万不要让小爷失望,若是敢放鸽子,哼!”
他自然就是木子龙。木子龙迈步在瓦屋之巅、夜色之中、圆月之下,自言自语着。
他脚踩着学院,身隐于黑暗,肩负起皎月,永远是如此光彩夺目。
人中之龙,舍我其谁?只是这样的人,也会焦急啊!
但就在他焦急万分,以昂首望月来平复心情的时刻,忽有一阵风,拂起额旁的一缕长发。
微风来意,木子龙似有所感,蓦然回首。
只见一名少年,迈着稳稳当当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缓地经过走廊,折身又穿过圆石门,从院子里逐步走近。
此时此刻,木子龙虽看见的是一个人,但他真正望到的却不仅限于此。
心意微动,他觉得只有一句诗才能形容真正看到的光景,那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即便有多么不堪回首的过往,还是历经了如何多的挫折与磨难,亦或者经受了怎样痛苦的抉择,也终有一日,破茧成蝶!
木子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