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武尊
他本是世家公子，很小就被人发现天赋过人，事实上他也一直没让人失望过。十七岁，就已经是武境巅峰，离破境仅仅一步之遥。
但是谁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卡了他十年之久。眼睁睁看着同辈一个个超越自己，他也逐渐陷入痛苦之中。父母为他找了神医，医生诊断的结果让他心凉了半截。
先天经脉畸形。
也就是说，他这一辈子都突破不了武境。
人嘛，可以信命，就那样一辈子躲在家族里面，有家族庇护，虽然过得不风光，但可以很安逸。但是他不想信命。
八年前的一个晚上，他留下一封信，抛下了自幼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毅然离开了家乡。
他不知道什么是命运，也不想成为其他人的累赘。
他参加了军队，恰逢乱世，各大势力互相征战。
他想，如果他能在战场上，在生死间突破极限，打破先天缺陷，那他就回去。他要成为盖世强者，他要让父母扬眉吐气，他要娶走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要守护那些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和物。
如果死在了战场上，那就死在战场上。
一个废物，怎么配拥有那样的生活，怎么配拥有那样美好的女人。
如果没有那样的身份，武境其实也可以过得很不错了，但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八年了！八年了。
他不记得自己死里逃生多少回，他本来也是个小军官，可一场战役中他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全歼，就他一个从敌人封锁中侥幸逃了出来。那一战之后，他的功名被削。
一次又一次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这次所有人，敌人或战友，都死了，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么多人比他强，都死了。
卧在地上，他突然笑了起来，身体颤抖，好像有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他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干脆翻过身，躺在地上大笑，笑着，眼角有清澈的泪水流出。
他想起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想起了自幼把他当宝的爹娘，想起了那些朋友，想起了那栋老屋，想起了屋前那颗老树，树上的鸟窝他小时候还爬上去掏过，刚出生的小鸟是没长毛的，粉色的皮肤张大嘴啾啾叫着，想起了春天开在原野上的黄色的有香甜味道的小花，想起了他种在院中已经有十年没去浇过水的花花草草。
他也想起了那个从小就知道要嫁给他的，恬静害羞的女孩，想起了她漆黑美丽的眼睛，想起了她最喜欢穿的白色衣裳，想起了她发间的气味，那是芬芳的，新鲜百合的味道。想起了她以为他不知道的，每次躲在老树后面偷看他练功的充满羞涩与欢喜的眸子。他想起第一次牵她的手，她的脸像傍晚天上最鲜艳的晚霞；他想起半大时候他带她去看日出，她悄悄在他耳边，红着脸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以后要做一个好妻子，贤良淑德，陪着他。
他想起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他想起了曾经与她携手漫步时偷偷约定的未来孩子姓名；他想起他第一次亲她是年幼的时候，他趁她不注意迅速在她面颊上蜻蜓点水般一吻；他想起看到她和其它男生说话后自己吃醋赌气不去理她。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仿佛过往的一切还停留在他身边，就像是昨天，或者上一个瞬间。
可是他转眼就又意识到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从前，和现在。连同着一切又一切无忧无虑和那些简简单单的幸福甜蜜，都烟一般的湮灭在了时间之中。
他躺在地上，抱着仅有的一把匕首和那个包裹，轻轻闭上了双眼。
十年了，不想等了。
他兀的睁开眼，眼神中的偏执与怒火燃烧，让他的眼睛在黑夜中烨烨生辉。
无尽的星空中，有一颗星辰晃动，猛地跌落天空，变成一颗流星划过，最终燃烧殆尽。
他的声音如同刀子划破锈迹斑斑的铁板，迸射出刺眼灼热的火花。
“十年！十年！”
“凭什么！凭什么！”
“不让我死！也不让我好好活着！”
……
卑微的活着?卑微的死去?
……
这个世界上有万万千千人武境活过了一辈子……他们不能算是卑微……他们可以过得很好很幸福……可是……我不甘心！
……
如果要我这样活……那我宁可死！
“如果一辈子都是武境，那我就要成为一个武境的王者，武境的尊者！”
一次次从尸体中爬起，他为了活下来做过很多事情……很多，人不应该干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付出一点回报都不会有！
……
不给我回报……我就要抢走属于我的报酬！
他面容扭曲，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一掌对自己丹田拍下！
他要废掉自己近三十年的修为，他要重修武境！他要，创造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他喷出鲜血，他仰天狂笑，他修为尽废，他重获新生！
黑夜中，他面容扭曲，带着诡异的笑容，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姿势在地面爬行，爬进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疯。
我不信我疯了，我要证明，是你们疯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样挺过一次又一次自废修为的痛苦的，没人知道他是在怎样让人头皮发麻的过程中找到了一条几乎不可复制的长生道！
很多年后，世界上多出了一个奇人，明明只是武境的修为，却能力克王者，世人无法理解，却崇敬他的实力。于是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叫做武王。
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梦，他想，是时候回去了。
……
那，他们……还会在……等他吗……
……
那一天，他回到那个算是偏远的地方，战火未曾燃烧到这里。
他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父母，见到了儿时玩耍的原野，见到了庭院中自在生长的老树……
他也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只是……穿上了妇人的装扮。
她……已经嫁人了吗……
他笑容苦涩。
他颤抖的喊她名字，她回头，额前秀发被温柔的春风吹起，眼中柔波如三月西湖般清澈，一如，一如很多年以前。
她愣住，轻呡红唇，对他恬静的笑着，然后对他娘轻轻开口，声音如清泉流过山石。
娘，夫君回来了。
春天里的积雪注定无法存留多久，它们会变成水渗入最深层的土地，滋润万物，好让荒芜上有花开花落，让树下有缤纷飘零，让斜阳对世间多一分留念，让寂静中多一丝生机。
在春风吹暖大地的时候，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他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回来了，他回来娶她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愿意离开她半步，他要带她去看春花秋月，去赏夏风冬雪。无论世道多么艰难，他都要牵着她的手，无论清贫还是繁华，他都要守候。
新婚后他带着家人隐入深山，不再过问世事。我庭前自有花开花落，那管他天下纷纷扰扰。
等他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世人才惊觉应该叫他武尊了。
再等，再等。等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么几个人一一离开世间，他就要消失不见。
他牵着爱人在山巅肆意笑着，笑这天地，笑这众生，笑他自己。
绝望过，癫狂过，我不信命，我信我自己。
我是武尊。
……
洛水北猛然惊醒，满头冷汗。
我是……武尊?
雪灵悄然出现。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洛水北还没缓过神来，扭头死死盯着雪灵。
“武尊是谁?！”
雪灵打个哈欠。
“一个老头……你炼的斩身决就是他写的。怎么了?梦见他了？”
洛水北看向窗外，还是深夜。
“嗯。为什么？”
雪灵坐在洛水北身边。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说不定是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感觉到你和他有缘托梦给你也不一定……”
洛水北苦笑。雪灵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她为什么不说……
洛水北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突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怀疑。
雪灵脑袋靠在洛水北肩膀上。
“好啦好啦，我是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小洛子，小水杯，我不会害你的，真的！我才不会伤害你呢……乖乖睡啦，明天要好好练功，你的功法还没开始炼，大懒虫！”
洛水北看着雪灵的侧颜，看着她长长的翘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看到她笔挺小巧的鼻梁，还有粉嫩小巧的樱唇。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里，让他莫名其妙慌慌的。
雪灵察觉到了洛水北的眼神，对他嫣然一笑。
赶紧嗯了一声，洛水北说好的我睡觉了。
雪灵噗嗤笑了一下，钻进了洛水北的识海。
洛水北修炼斩身决之前武境巅峰的战力就已经不输给寻常破境三阶左右了，像胥图蘇那种战力极高的，更是有着寻常破境四阶到五阶的战力。至于胥图蘇曾击杀破境六阶的战绩，毕竟只是战绩，那个破境六阶当时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进入破境之后，洛水北实力增长却没想象中那么大，简直可以说是很小了。毕竟他没有合适的功法，天阶的洛神赋只赋予了他真元水的属性，不能让他拥有更多的属性。这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当然对于其他人来说修炼一种属性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没有人有五种属性，但这种人也不会选择修炼好几种属性。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选择修炼多种属性就要付出多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几千倍的努力。各种属性修炼不平衡的话还很有可能会造成真元暴乱，极容易走火入魔。
可是洛水北这种，先天五种属性就是极致的，单独修炼一种属性就是浪费了。无论他修炼那种属性的功法，都是对另外四种极致的属性天赋的浪费。因此洛水北连洛神赋都没有继续修炼。
。。。。。。。。。。。。。。。
其实武尊这个角色不应该有这样幸福的结局，应该在他回去后，爹娘老死，深爱的妻子已嫁做他人，有了一个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于是武尊苦笑中默默转身离去，选择不去打扰，从此了无牵挂，从此一生癫狂。这才符合我心中武尊的形象，有了羁绊的武尊，怎么能算是武尊呢？
可是写到那里时还是犹豫了，改写了武尊的结局。生活已经太苦了，真的，就让书中多一些幸福吧，哪怕这些幸福不属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