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河边山脚下众人聚集的场地上,无论年老的,还是年轻的,所有民众亦如寨主那般面对场地边缘所摆放棺木的方向,齐齐按高矮秩序迅速排成数个队列,右手握拳,在个人左胸口轻轻捶打三下,砰砰砰三声,众人捶打胸口的声音整齐划一,然后,右手紧紧握成拳头,端正放在左前胸上,齐齐向那些已经长眠的烈士们深深鞠了一躬,肃然行了一个礼。
场上众军民再次齐声大叫:“风!风!风!风!”
常青看向站在广场上的战士们,继续大声说道:“老少爷们,今晚我们便在此为我们的英雄们送行,愿他们一路好走!”
号角再次响起,四个负责值守的百人队勇士列队而出,牵马持刀,分向大寨东西南北四处而去。
众军民每个人再次于左胸口捶打三下,砰砰砰三声,再次将右手握拳,端正放在左胸上,肃然鞠躬。
常青抬手招呼大家坐下,自己也过来,与大家一同坐在地上。
辛棘奴肃然注目眼前的这些战后余生的赤水民众,看着寨中军民虽遭新败,却军容甚盛,士气昂扬,心下不禁暗暗称赏。他虽与这些民众相处的时间不久,但于上午同一战场而战,一种以命相托的感情油然而生。
这时,一阵唢呐声吹响,声音低沉,苍凉,有如赤水的呜咽。
辛棘奴站在人群中,看着这高山流水,篝火闪耀,想到白天的惨烈战斗,战场上尸体枕藉,断肢残腿人员的呼号,失去亲人的痛哭,以及自南而北沿途以来所见人世间的惨苦,心下戚然。
悲思及此,他不禁伸手去附近的一棵柳树上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上,应合着唢呐的调子,轻轻吹响,呜呜的音韵,空灵幽远,却又苍劲浑厚,如秋水盈盈,如慕如诉,正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凄绝与苍凉,荡气回肠处,却又是缠绵悱恻的意味,悠扬,婉转,缥缈而幽怨。
在这空灵的木叶声与苍凉的唢呐声中,舞场中央的空中,突然飘下片片如翠羽似的细碎竹叶,翩翩翻飞,如蝶,如翎羽。
这时,有人拉起了胡琴,悠悠琴声中,司炊事的老人、妇女把烤肉、花生、葡萄干、青稞酒、马奶酒等分给众人。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载歌载舞,这既是祭日,也是节日。
辛棘奴出自清规戒严的门第,从未曾有过这般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纵情欢歌的场景,歌声在耳,舞姿入眼,情醉于心,几碗青稞酒下肚,曾经所有的不幸与痛苦暂且消失于记忆深处,情绪渐长,将身心融入这化悲痛为力量的洪流中。
广场中央焰火闪亮,胡琴的节奏在空气中回旋飘荡,微醉中,但见在一阵悠扬的乐曲声里,一位约模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手持一把柳叶刀,步伐轻盈,走到有着熊熊篝火的场地中央,一袭青色劲装,紧衣束袖,披一件大红色披风,身影修长,夜风拂过时,衣袂翩翩;前额一屡秀发,飘飘垂下,柳眉轻挑,杏眼斜飞,在闪耀的流光中,几分英姿飒爽,几分妩媚娇俏,正是常羲。
常羲手握柳叶刀,焕发着青春的朝气,站在火光之中,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此时,悠扬的乐曲声顿歇,然后,一通“咚咚咚”的牛皮鼓擂动起来,鼓音轻缓而有节奏。
只见她面对众军士,披风舒卷,双眼微闭,以刀作剑,势起于心,力发于腰,刀行于臂,意达于刀。左手持刀,与地面成一条平行线,双眼与左手平行,静如处子。随之,刀换右手,刀手一线,依然与地面相平行,单脚踮起,身体倾斜如金鸡独立,与地面成四十五度,右手发力,将刀平平挥出,短促有力,如闪电一般斩向前方。
随着鼓点渐急,隆隆鼓声动九宵,突然,前奏的鼓声顿然休止,好象雷电停止了震怒。
她的刀势形如剑器浑脱舞,随着鼓声休止,手中刀光闪闪,如日落大地;跃上半空,回旋之际,翩若惊鸿;劈腿奔跃,舞姿矫健轻捷,如同驾龙飞翔;刀光霍霍,如狂草劲书,粗犷雄壮;刀行翩翩,如月儿弯弯,轻轻洒落;那柳叶刀在她手上恰如一体,随着她的手势去向,有时如一团银色的烟雾,围绕在她身边,有时如一条银鞭飞出,击打远处的夜色;那刀便如有了灵魂,任意畅行于舞场上每一处虚空。
刀如剑形,如影如风,如波如鳞。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切合着鼓点,紧凑的打令节奏,间杂着声声娇叱,有如凤鸣九天。
“行刀”动作连绵不断,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而有韧性;“站刀”动作迅速敏捷,静止时姿态沉稳利爽,便如一尊雕塑。
又一面鼓声突然骤起,隆隆之声响动全场。
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又一个婀娜而矫健的身影跳进广场中央。
那人亦是着一袭靛青色短装劲束,披一件大红色披风,手拿一柄轻巧的柳叶刀,眉目秀美,英气勃勃,正是常颜,以刀为剑,加入刀舞,仿如一只青红色的蝴蝶,翩然飞上长空。
随着鼓声的缓急张弛,二人的刀舞舞姿潇洒英武,形式绚丽多彩,就如两团飘忽的焰火,青红一色,在广场中央热烈的熊熊燃烧,尽情扬厉火红的青春。
二人在场中,在篝火闪耀的的光照里,有时动如脱兔,宛若一道道红色闪电划破了夜的火,又如滑过莲叶上的那颗颗晶莹之露,热情地落入一张青丝绢帛;有时飘似飞花,便如一曲宛转而清丽的歌,悠扬在凉凉的夜气中,飘逸在流动的光影里,隐着一抹柔情,藏着一些闲愁。
烁烁光焰,左右身姿凝霜雪,暂回首,且向玉宫掀动飞天舞。
她们的刀舞以刺为主,还有削、劈、点、挂、撩、挑等,空灵、飘逸、变化繁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