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巴抖若筛糠,若是手里有把鸡食,这会儿八只小鸡该开心得活蹦乱跳了。“我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只说不回来了,皮子我们几个分一分,没说去哪里啊!”
江拾雨从板凳上跳起来,身上的瓜子皮抖了一地:“皮子是黄襄给你们的?”
葛二巴苦着脸不好意思道:“也不算是……”
江拾雨急道:“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他走得急,跟我们说了一声就走了,我自己拿的……”毕竟是入无人之室取他人之物,葛二巴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声如蚊呐。
城西从来都是苦命人的聚居地。此处只有三种人:流民,流民的孩子,其他不容于世的罪人。他们一生都抬不起头,一生都在服苦役,一生都在动荡的泥泞里摸爬、呛咳,妄图找寻一点安定。
葛二巴金发碧眼,眉骨高耸,是卢夏人。十年前杀了强奸自己妹子的部落小头领,被流放到凉州,当时还是卢夏的边城波希奥。后来遇到一个明月女人,生了个要了娘亲命的病病歪歪的孩子。卢夏管不到凉州了,没人较真葛二巴额角的烙印,在南方加筑城墙的苦役也不必去了。可是根在城西的人到哪里都得不到常人的待遇。
也只有一些城西的人还把彼此当人看。葛二巴和邻居黄襄就是关系顶好的老哥俩。葛二巴家里有个孩子牵着,原是去不了很远的地方担柴,但是砍樵本就是本小利薄的买卖,一家两张嘴,还有一口药锅,逼得他不得不出两三日的远门,因此便常常将孩子拴在房柱子上,防止他乱跑。
一日,葛二巴回家不见小儿,慌了神,四下呼喊。却原来是老黄听见黑犬狂吠,发现小儿瘫倒在地,小脸咳得通红,竟是犯了病。老黄到处找药,看见地上泼了一些褐色汤水,知晓葛二巴临走前留了药汤,只是孩子失手打翻了。老黄抱着孩子寻医,城西哪里有大夫,便是有,此处的人也是有钱吃饭没钱看病的,老黄无奈之下只得用口吸出孩子腔中痰液,重将葛二巴家中药随意煎了救急。
葛二巴说得涕泗横流,江拾雨先是犯了一阵恶心,而后到默默了良久。
虞娘离得不远,只是听着没搭话,她还在老黄一仗见方的土屋里搜寻,总觉得这里那些不对,同引路无关,同人性无关,和拼图倒是沾着一点边。
对于葛二巴的表述,虞娘还是持相信态度的:黄襄家里许多小件家具看样子都是树茬攒的,想来葛二巴时常送个物件给他。两家之间的矮墙两边是凹下去的浅坑,墙上葛家那侧还有烟袋锅子长年磕出来的圆形带把坑,可见二人闲时常有交流。
“小官人,你看这墙,几年前我们一起砌的,我原说两家关系好,墙塌了就平了算了,他还是要砌,好像知道自己早晚要走一样。”
虞娘听了半晌闲话,终于开口:“黄襄在凉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猎了那么多奇珍异兽,家中没有积蓄吗?”
葛二巴也疑惑,一双眉毛拧成了两峰毛茸茸的肉疙瘩:“没见他吃穿同我们有什么不同啊……”说完见虞娘审视自己的眼神,慌忙澄清:“我只拿了白獭皮,没有拿他钱财!”
虞娘的表情葛二巴根本没有读懂,这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将军运用逼视诈疑犯的操作。“太守买他猎物,怎会不予厚酬?”
“原本好像是有的,但是太守家有个蒋胖子,时常卡要,且数额巨大,两人常有争端,一次竟打到茶楼去了……”
葛二巴话音未落,虞娘转身便走——拼图又拼上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