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青山男子望着唐念,少年的模样与数年前已大不相同,他长高了许多,不似初见时那般体型瘦小,神态瑟缩。虽然脸庞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却也开始渐渐露出成年人的棱角,然而他的眸子一如从前,漆黑如同深渊,光影轻浮的从深渊上掠过,却似乎永远也无法抵达深渊深处,照亮囿于深渊的灵魂。
青衫男子望着唐念,他的眼睛里溢着慈悲的温柔:“从来就没有什么魔王之子,你也只是唐念。”
唐念说:“只有你这么以为。”
“那是因为你遇见的人太少了。”青衫男子笑了起来,“从前你在魔宗地宫里长大,后来来到幽灵宫,也再没有离开过这里。从前,现在,你都摆脱不了这个阴影,是因为你自己就相信了那些假话。唐念,你总要长大,总要离开这里,即便这次不是有事拜托你,我也准备和花君商量,送你离开幽铃宫。”
少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可以一辈子留在幽铃宫。”
“你不可以。”青衫男子摇头,目光望向北方。万仞山庄在东,幽铃宫在西,两大势力盘踞在雪原的边界线上,越过幽铃宫的山色往后,是莽莽无尽的雪原,他自那里来,很快的,又将重新回返那里。
“雪原上出事了,绝云停水大阵破碎,魔剑出世,不久后就会引来无数人为此争夺、杀戮。再加上神殿云河大祭司殒落,神殿主座空悬,时局动荡,未来的形势很快就会波及到幽铃宫,幽铃宫不是世外桃源,花君她……”青衫男子略顿了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庇护所有人。”
忽的,鹞子从少年肩头扑朔着翅膀飞起,半空中飘落白色的飞羽。
少年握紧了怀中的黑刀,问青衫男子:“我留在这里,会给花君带来麻烦,是不是?”
“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那么你永远都摆脱不了‘魔王之子’这个称号。唐念,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嚓”的一声,黑刀划破风声,直指青衫男子的咽喉,藏书楼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伴随着果然如此的叹息。
唐念大魔王果然又要砍人了。
“你骗我。”唐念的手很稳,黑刀很沉,粗粝的刀身上没有一丝花纹。在覆灭魔宗的那个血色之夜里,少年从成堆的尸体中捡回了这柄刀,就再也没有放下,他盯着青衫男子的眼睛,眼里带着说不清的仇恨和怅然。
青衫男子忽的笑了起来,似是毫不在意少年眼中的仇恨,也不在意紧逼在颈上的刀刃,他笑着说:“没错,我在骗你。只是除了你,我不放心任何人,通灵玉露对于一个璇玑司神官来说很重要,那个救过我的神官对我而言也很重要,只有你能帮我。”
“玉露给我。”唐念收了刀。
青衫男子将手中的玉露抛给了唐念,仍旧喋喋不休:“花君曾经出身西山百花宫,‘幽人常卧春阴处,燕归摇动护花铃’,你不想去看看她来时的地方?”
少年身法轻盈,几步掠下书院后山,直到听不见青衫男子的声音,他才重新自顾自骂了声:
“骗子。”
青衫男子看着唐念红色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野里,一直盘旋在两人头顶的鹞子也向着北境侯府的方向飞远去。
一直浮在他脸上的笑意褪去,只留下一丝疲惫。失去了温柔笑意的装点,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有些沉郁。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对谁说:“她来自那里,也终会回到那里。”